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新京報訊(記者 王紀辛)給村集體引資有時不難,可把該收的錢收上來,最得罪人也最難。儘管距離臨沂市只有30多公里,在2018年以前,郭興莊村竟連條像樣的硬化路都沒有,村兩委班子多年軟弱渙散,1997年的集體土地承包費,到現在都沒收上來,村集體還欠債上百萬元,屬於典型的集體經濟空殼村。這種情況直到2018年4月第一書記工作組進駐後,發生了徹底改觀。由臨沂市發改委派駐郭興莊村的第一書記文濤告訴新京報記者:“第一書記就要去解決群眾最為關注的問題,工作中樹立黨員幹部在群眾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郭興莊村的第一書記文濤(左二)。受訪者供圖


空心 村集體欠賬百萬

郭興莊村是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方城鎮的一個行政村,全村人口近3000人,耕地面積1800多畝,由於地理位置處於城鄉接合部,交通便利,村子周邊數十家的木板材加工廠,有勞動能力的村民,家庭收入都不低。很多村民腰包是鼓了,但是,每天生活居住的村子髒亂差,垃圾堆、糞肥堆、柴火堆遍地,晴天一身土,雨天兩腳泥,村裡沒硬化路,連路燈都沒有。

2018年4月,臨沂市發改委派往郭興莊村的第一書記工作組進村後,很快發現郭興莊村問題很多,主要集中在村域環境、集體資產流失、村兩委軟弱渙散等3個方面。

“這個看似繁榮的村子,2018年第一書記進駐前,村集體對外欠款已經有100多萬元,屬於集體資產的土地承包費,20年了,一直收不上來。”第一書記文濤告訴記者,“村兩委擔當精神不足、怕擔責。”

建群 讓村民吐露心聲

    

通過這兩年的工作,“第一書記”在臨沂當地就是“品牌”,在百姓心中,“第一書記”這4個字意味著村域環境美、村民心氣足、村集體經濟日漸紅火。市發改委的文濤,已經是臨沂市派出的第4批第一書記。他和同事於2018年4月進駐郭興莊村,駐村後很快發現,村民對村兩委普遍不信任。“設置的‘第一書記’意見箱,召開黨員、群眾代表會議,都是上面講、下面聽,很少有人給村裡提建議,很多村裡的黨員和群眾代表甚至認為村裡的事就是村幹部的事,和他們沒關係。”

一次偶然的機會,文濤發現,村民們在微信群裡都比較願說話、敢說話,於是“郭興莊大家庭”微信群建了起來。在群裡,村民表達踴躍:沒有路燈出行不方便,雨天大街小巷路面泥濘,廣場舞的場地太小,圍子溝又臭又髒……一個微信群,讓工作局面一下打開了。聽取了群眾心聲,更要為鄉親幹實事,去年一年,一系列群眾最關心的基礎設施改建工程陸續開工,多年沒清理的街道終於變乾淨、變亮堂了。

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改善後的村域環境。受訪者供圖


溝通 講道理推心置腹

文化牆其實是很多美麗鄉村的“標配”,既能美化村莊環境,又能宣傳文明新風、傳播正能量,是增強村莊凝聚力的一個好平臺。但是在郭興莊村,建個文化牆都一度面臨困難,和文化牆離得最近的幾戶村民不幹了。工程隊壘牆,這幾戶村民就拆牆,甚至還跑到村委辦公室,拍桌子吵架。

村民吵鬧當天,文濤就在現場。“村域建設的具體情況我都瞭解,一般具體溝通工作都是由村兩委出面。當時,我通知村主任,牆繼續壘,不能停,而且還要加快速度。但在村委會聽村民訴苦,一樣要真誠溝通,我當時就講了四條意見。”

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文濤(右二)走訪慰問困難群眾。受訪者供圖


文濤做郭興莊村第一書記前,已經3次報名申請駐村第一書記,他告訴記者:“對我來說,第一書記是我的一個理想。”文濤自己出生在農村,成長在農村,在他心裡,村大隊書記為群眾排憂解難、帶著大家往前奔的形象非常了不起,“我從小就想當大隊書記。”

坐在村委會里,文濤跟面前的幾位村民耐心分析,“首先,我理解你們的感受,但你們去看一下,壘的牆絕對沒有影響採光通風。第二,文化牆所在的地方,以前垃圾成堆,建成後乾淨衛生,你們自己看著都舒心。”有著農村生活經歷的文濤,還深知村民心理,知道他們擔心在自家房後建牆會影響風水。讓鄉親們短時間內就破除老觀念顯然不可能,他乾脆告訴村民,“家後有牆,其實就是家裡有了‘靠山’,更符合建築格局的講究。”最後,文濤語氣堅定,強調拆牆破壞村域建設行為如果再度發生,一定會嚴肅處理。

一番推心置腹的勸說,村民聽完,也不拍桌子,也不吵了,道理真講到心裡去了。帶頭拆牆的村民老李後來見到文濤,還很不好意思地說:“這牆壘起來確實是好,第一書記乾的都是好事,我那時真是不應該。”

文濤說,自己在村裡的工作經歷,就像體現臨沂第一書記的電影《毛驢上樹》裡的情節一樣,鋪路、安燈、修塘、處理糾紛……每天都會蹦出來各種問題,有時都想不到。但文濤覺著,儘管過程總是複雜艱辛,但看到百姓信任的目光,看到他們老遠就打招呼的熱情,信心也油然而生。

攻堅 集體資產要回來

第一書記進駐郭興莊村一年多,村裡的環境、鄉風文明得到顯著改善,但是,一項典型的涉及面廣、錯綜複雜、利益交錯的村級事務仍擺在眼前,那就是把拖欠二十多年的集體土地承包費要回來。

郭興莊村是城郊村,集體資產流失嚴重,屬於集體經濟空殼村。同時,集體資產清理是歷史遺留問題,涉及面廣、錯綜複雜、老百姓反應強烈,如果不予以徹底清理,郭興莊村的土地矛盾就無法調和、集體經濟無法壯大。

在正式徵收拖欠的集體土地承包費之前,第一書記工作組發揮輿論攻勢,通過全體黨員群眾大會、黨員網格長入戶宣傳等多種方式廣泛宣傳。村專職會計將1998年分地後的土地承包入賬清單一一登記造冊,記錄承包人、土地面積、承包期限、欠款金額等信息,兩委成員分工負責,形成工作臺賬。清繳結束後,對繳費信息進行公示,確保公正透明。

但是,在執行過程中,村幹部怕得罪人,總想得過且過。文濤說,當時還有少部分人嫌他多事,勸他不要惹事。“我後來認真思考了一下,還是下定了決心,因為如果不予以徹底清理,我們第一書記一走,用不了多久,郭興莊又會變成一個爛攤子,未來仍舊沒有發展前途。”

第一書記為此多次召開村兩委會統一思想,但村兩委主要幹部還是不積極。面對這種情況,第一書記採取了迂迴戰術,去找村裡一位很有威望的退休老幹部尋求支持。經過老幹部的勸說,村兩委最終統一了思想,決定開展這項工作。截至目前,補繳工作進展相對順暢,文濤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全村已清繳集體資產70萬元,預計可清繳100萬元以上。

   

在農村,讓產業“活”起來的關鍵是對土地的經營。村民按照登記造冊後的土地入股,由村集體經濟組織統一經營,既可以解決郭興莊村由於早年間私下換地、轉包、侵佔導致的土地混亂,又可以利用土地集約化、規模化優勢增加土地收益。目前,村集體興辦的養牛場已經投入使用。經測算,運轉起來的村集體,每年可增加收入100萬元以上,已經算得上是臨沂市蘭山區裡的富裕村。

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村裡創辦的養牛場。受訪者供圖


火種 鍛煉出個好隊伍

和興建集體產業比起來,為郭興莊村留下一支帶不走的隊伍,更是個重要使命。

“送錢送物,不如建個好支部”。“針對村兩委存在的因循守舊、工作不落實、遇事講條件談價錢等問題,我們開展了一系列有針對性的工作。”文濤認為,“農村工作難做,關鍵就難在沒有抓手,比如在加強村兩委建設這個問題上,從哪下手?如何建立監管制度?只能從具體事例上找突破口。”

    

集體經濟“空殼村”來了第一書記 要回二十年前承包費

文濤(右二)現場組織實施戶戶通施工,給群眾做工作。受訪者供圖


2019年6月,郭興莊村開始實施弱電下地工程。到了7月9日,正在外地學習的文濤突然接到施工方電話,“路邊有一堆磚,需要搬移,找村裡協調沒動靜。”

文濤當即電話通知村主任,讓他再去做工作。20多天後,到了8月3日,施工方又給文濤打電話,說那個磚堆還沒搬走。“我一下子意識到這就是教育村幹部的一個絕好的機會。”當天下午兩點半,文濤召集村支兩委所有人到現場開會,就磚堆這件事讓大家來分析為什麼沒能解決。

現場會上,從工作態度到工作方法逐層分析,還把涉事3戶村民叫到現場,告知限定第二天下午4點前要清出現場。原以為一切安排妥當,結果到了第二天下午4點,磚堆居然紋絲未動仍待在原地。

“這麼一件小事,卻淋漓盡致地反映了村幹部的工作狀態。”文濤馬上再度召開現場會,講到激動處,按捺不住說了一句,“昨天我講的話難道就如同放屁?就是放個屁也會有響聲,也會有回應呀!”這是在氣頭上的話,有點不“文明”,卻也是文濤第一次當著全體村幹部的面發脾氣。可也正是從這次發脾氣之後,村兩委的工作作風發生明顯改觀。在郭興莊村歷史上,第一次形成了每月9日的“民情日”、每週一工作進度彙報會等村級事務制度,並徹底落實執行起來。

    

以前是村兩委工作軟弱不硬氣,等各項工作順利開展起來,又有了新的擔憂。“隨著村集體經濟的強大,我擔心的是,村支兩委腰桿硬了以後,以後做事反而不講民主了。”為此,文濤跟村兩委成員說,從2020年1月1日起,第一書記的工作全停,預留4個月,專門用來觀察和檢驗村兩委成員的工作能力,並將針對具體工作情況展開指導,“因為只有村支兩委的管理能力上去了,郭興莊村才有穩定興旺的未來。”

新京報記者 王紀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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