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失去了你”

“我終於失去了你”

01

今年從9月份起,兒子上了四年級,我一直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我是一個對感受很敏銳的人,這讓始終我保持著很強的覺知和洞察力。

但這次,我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楚。

這兩個月,我不停地觀察、感知、留意我終於漸漸看清一個事實——是這個熊孩子不一樣了。

他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先是生活上的。

以前睡個覺,各種要求:

“你要陪我睡著了才能走”

“門不能關,要開著小夜燈”

“我一叫你你就得過來”

若半夜醒來,一定會噔噔噔噔跑過來,爬到我們大床上,擠在我倆中間,聲稱怕黑。

每到週末,必定提要求,要跟爸媽一起睡。

我煩都煩死了——都9歲了,啥時候才能消消停停自己睡啊?

似乎一夜之間,他就變了。

九點半自己上床,最多說一句“我睡覺了”,門都不讓你進。

我半夜聽到他起床上廁所,上完後回屋關門,對我們的大床再無興趣。

某個週末晚上我腆著老臉去問:今晚要不要跟爸爸媽媽睡啊?

他一撇嘴:“不要,擠死了。”

我……

“我終於失去了你”

然後是態度上的。

以前我向他示弱,他很吃這一套。

“唉呀,這個我打不開呀,人家是女生嘛……”

他馬上衝過來:媽媽,我來!

現在,他竟然朝我翻一個白眼:“都40歲的女人了還撒嬌,你能不能成熟點?”

我……(難道是我演技略顯浮誇?)

朋友送了一個電動平衡車,他抬腳就騎著滿地跑。

我表達崇拜:“哇,你好厲害啊,我太笨了!”

以前他會安慰我:“媽媽你也有自己的優點。”

現在直接來一句:“那沒辦法,笨是天生的。”

我……(我笨能養出你這樣的崽子?)

出差前一晚,我強行摟過他抱了抱,一時沒忍住補了一句:“晚上要記得提前洗刷啊。”

他白眼齊天:“深情告別的時候說這個,你情商太低了。”

我……(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我終於失去了你”

緊接著是行為上的。

以前我朝他臉蛋上親一口,他立馬也還我一口。

現在,他馬上拿手背擦擦臉,強忍嫌棄。

以前我說句“寶貝媽媽愛你”,他也會跟一句“媽媽我也愛你”。

現在他鄙視的眼神橫掃過來:“你都說多少遍了?”

那天去海邊溜狗,我和他爹並排坐,他坐在離我們半米遠的位置。

他爹傻乎乎拍拍身邊的空:“你坐過來啊!”

他搖頭:“不,那是我妻子的位置。”

我……(兒媳婦和公公挨這麼近,考慮過婆婆的感受嗎?!)

我一度被他懟到懷疑智商和人生。

私下悄悄問他爹:“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提前進入青春期了?”

他爹一臉懵逼:“不能吧,我怎麼記著我上大學才青春期?”

“滾。”

塑料夫妻對話,總是無疾而終。

“我終於失去了你”

02

我輾轉反側,前思後想,多方學習。可以肯定, 我,作為一箇中年老母的巨大挑戰,來臨了。

第一,他不再那麼需要我、依戀我了。

他似乎更願意獨自去做一些事,看書,玩遊戲,溜狗,再也不是那個時刻需要媽媽陪著的小娃娃了。

第二,他的自我意識更強了。

不許別人隨意動他的東西,遇事堅持自己的看法和原則。我原來的套路和招數,分分鐘被打臉。

第三,他越來越像一個“臭男人”了。

動轍滿頭大汗,一身酸臭地回來,渾身上下開始散發雄性荷爾蒙氣息。

即使洗完澡,身上再也沒有那股“小孩味兒”了。

我意識到,他真的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

他正在開始變成一個男人。

他更喜歡跟爸爸在一起,游泳,踢球,跳繩,扔飛盤,更喜歡充滿力量感的節目和活動。

原來,沒我啥事了。

想到這些,我打了一個寒顫。

老孃今年辭了工作,正打算好好陪陪你呢,我摩拳擦掌剛剛上崗,就特麼被淘汰了?

但事實的確如此。

之前曾看過一篇心理研究稱,女孩在度過青春期叛逆之後,會再回歸與母親的親密,尤其在她自己做了母親之後。

而男孩,基本就是一去不返了。

潑出去的水,斷了線的風箏,山高水長,江湖別過。

這才哪到哪,人家以後,還要成為別人的丈夫,拼盡全力地去愛另一個女人。

想得我一陣心酸——我們這些養兒子的中年老母,就是要提前練習失去啊。

“我終於失去了你”

03

你是弓,兒女是從你那裡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著未來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盡力氣將你拉開,

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遠。

紀伯倫的詩讀過800遍。

但那種感受真真切切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那是一份強烈的失落感。

我開始翻出他襁褓中的照片和視頻,開始回憶和懷念那些把小奶娃抱在懷裡的歲月。

第一聲叫媽媽,第一次自己走,第一天進幼兒園。

反思自己這一路,多少未彌補的虧欠,多少未完成的心願。

最後沒忍住,中年老母賊一樣溜進娃房間。

黑暗中,看著他熟睡的小臉,只有這一刻,能重溫從前。

我無限溫柔地親親他,摸摸他的小手,懷揣離別般的不捨,給他蓋蓋被子,蓋到腳下的時候無意一揭,被他的臭腳險些燻暈過去……

這雙腳,當年我竟然曾經拿它貼在自己嘴上的?

“我終於失去了你”

每個女人成為母親,都曾有過那般對生命的感動與震顫。

如廖一梅所寫:

我曾經努力在世界和我之間建構一道屏障,現在我清楚地知道,這道屏障的致命缺口出現了,這個小小的缺口會引來滔天洪水顛覆我的人生,把我從一個自由自在的任性女人,變成一個牽腸掛肚的母親。

我們都曾如她那般,“平生第一次,我對死亡產生了恐懼。我竟然產生了想要永遠活著的愚蠢念頭,不是因為貪戀,而是因為掛念。我曾經以為愛情是最不理智的感情,原來還有別的。“

而我們,也必須面對和承受這一次次分離。

他長大,遠去,生命中有了更多重要的東西,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一切悄無聲息。

我翻出若干年前的筆記,上面抄錄著張曉風《初雪》裡的字句:

你不單是我們的孩子,你也屬於山,屬於海,屬於五月裡無雲的天空——而這一切,將永遠是人類歡樂的主題。

我知道,我終於“失去”了你。伴著一些失落,寬慰與欣喜。

我也知道,我不會真正失去你。

愛,會讓我們的生命用另一種方式,終生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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