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happy vally”（歡樂谷），最近不太歡樂。
“歡樂谷”又稱太陽新天地，是廣州珠江新城地標性建築物、最大購物商業綜合體。自2007年起，太陽新天地就被列為廣州天河區、廣州市重點項目。2012年開業後，太陽新天地被外界賦予了極高期望——“改變廣州高端購物中心商業格局”。
好景不常在。2018年底，百嘉信、太陽新天地等的相關房產、銀行賬戶陸續被司法查封、凍結及拍賣。
阿里司法平臺信息顯示，2019年10月27日，包含太陽新天地在內的馬場路36號商業項目第三次拍賣，經過67193人圍觀後以流拍告終。媒體報道稱，市場估值超過40億的太陽新天地，曾以估值的七成與五成價格進行過兩輪拍賣，均無人接手。
正值太陽新天地尋找新主之時，其控股方百嘉信集團有限公司（簡稱百嘉信）內部亦不平靜。2019年初，股東之間圍繞百嘉信的實際控制權，開始了無硝煙的“對戰”和“互撕”。
目前，持股40%的瑞晟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簡稱深圳瑞晟）成為百嘉信的實際控制者，分別持股30%的北京萬士豐實業有限公司、上海訾希商務信息諮詢合夥企業（簡稱北京萬士豐、上海訾希）則逐漸邊緣化。
10月26日，百嘉信人力行政總監、上海訾希股東代表範傑告訴上游新聞(報料微信號：shangyounews)記者，深圳瑞晟通過不正當手段拿走了百嘉信集團公章和銀行U盾，偽造法定代表人簽名，破壞了公司正常運營，導致北京萬士豐、上海訾希“聯合控股股東被排擠出局”。
作為衝突的另一方，百嘉信副總經理、深圳瑞晟股東代表李茁則稱，北京萬士豐和上海訾希的行為非常幼稚，“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樣，輸了還要告訴老師。”原本可以通過法律層面解決股東糾紛，兩股東卻選擇在外部將事情鬧大。太陽新天地拍賣出問題，80%就是對方的“功勞”。
從太陽新天地門口穿梭而過的市民。攝影/上游新聞記者 王敏
暗流湧動
太陽新天地位於廣州珠江新城CBD，是百嘉信投資的最大項目。
企查查資料顯示，太陽新天地總建築面積達15萬平方米，作為中央商務區的重要商業配套，自2007年起就被列為天河區、廣州市重點項目。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太陽新天地從一開始主打高端，後來轉型快時尚年輕商業，再到聚焦人文社區，開業以來歷經數次轉型升級。但與距離較近的高德置地、正佳和太古匯等大型綜合商業體相比，總體發展差距仍非常明顯。
10月27日上游新聞記者探訪了正在營業的太陽新天地。商場內一些店鋪正被封圍裝修，不少牆體貼著“家的N次方”主題海報。儘管記者探訪時正值週末，但與天河區其它大型商場相較，生意略顯清淡。
權威工商信息顯示，2017年5月，百嘉信進行了第一次股權調整，原股東梁勤（持股85%）、梁娜（持股15%）的股份，轉給了深圳瑞晟（持股85%）等。
上海訾希股東代表範傑告訴記者，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是後來者，兩公司入夥緣於深圳瑞晟的邀約。2017年8月，百嘉信進行了第二次股權調整——北京萬士豐（持股30%）、上海訾希（持股30%）、深圳瑞晟（持股40%）。
在範傑看來，2017下半年到2018上半年，各方高層、普通員工都是奔著“公司越做越好”這個目標而去，所以百嘉信運轉是正常的。
10月29日，深圳瑞晟股東代表李茁認同了範傑的說法。李茁稱，當時深圳瑞晟接手百嘉信時，在資本運作方面較為缺乏經驗。而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非常擅長資本運作，再加上雙方早前在其它項目上已有深入合作，因此兩公司入股百嘉信，是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李茁告訴記者，2017年百嘉信的負債接近50億，深圳瑞晟很期待兩家新股東的進入能夠把“大窟窿”補上。兩公司入股後，百嘉信的所有融資工作都交給對方負責，當時還制定了一個“大融資方案”將百嘉信僵化的資產解套盤活，“沒想到他們也沒有扶起來。”
“問題被表象掩蓋了，我們嚴重誤判了房地產金融行業宏觀形勢變化的影響。”範傑認為，儘管那時候兩股東已經注意到百嘉信的種種問題，如強大債務壓力、涉及業務過於複雜、陷於民間借貸……但是兩股東判斷百嘉信基礎比較好，希望通過提升自身的融資改造和解決眼前困難。
百嘉信集團財務副總監、北京萬士豐股東代表呂碧君稱，原計劃是要做一個40億元的大額融資，置換掉原百嘉信比較高息的貸款。但融資遲遲沒有下來，逐漸出現欠息，銀行超過3個月的期限，就被列為徵信不良，整體融資會受到影響，從此進入死循環。2018年下半年，百嘉信欠息越欠越多，以至於貸款到期無法償還。
與此同時，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發現，深圳瑞晟委派至百嘉信的股東代表存在財務轉移、不按審批程序用公章的情況，於是雙方信任度不斷減弱，導致小摩擦不斷。
太陽新天地外景。受訪者供圖
搶印章大戰
隨後發生的“搶章大戰”，成為雙方分道揚鑣的標誌。
10月22日，上海訾希股東代表範傑向記者提供了一份“深圳瑞晟搶奪百嘉信印章”的視頻材料。範傑稱，百嘉信的公章為百嘉信與債權人廣州金瑞泰小額貸款有限公司（簡稱金瑞泰）共管，但實際上是深圳瑞晟、 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金瑞泰多方共管。原本相安無事，但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範傑稱，2019年春節前最後一個工作日，深圳瑞晟方面先後兩次惡意盜竊公章、用暴力撬開百嘉信印章保管箱，並帶領新天地安管部4名安保人員，公然轉移百嘉信印章財物。
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派駐百嘉信監事、太陽新天地原法定代表人黃壽金，同時也是百嘉信集團公章管理員。黃壽金稱，當天，深圳瑞晟以給員工發績效、年終獎為由，對他說需要用太陽新天地的公章。趁他沒留意，深圳瑞晟一名工作人員將公章拿走。黃壽金問對方為何要拿走公章，工作人員稱：“老闆交代的，章要拿給他。”
範傑表示，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兩公司高層對此毫不知情。深圳瑞晟搶奪公章的行為，無視作為持股60%的“聯合控股股東”——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的權益。
範傑稱，2019年3月4日百嘉信召開股東會和董事會，產生了新一屆董事、董事長，並做出了啟用百嘉信新公章、停用原公章的決議。
範傑稱，該股東大會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股東大會召開前，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已經書面告知了百嘉信董事長吳廣佳和深圳瑞晟，但兩者都沒有履行職務。根據《百嘉信集團章程》第十四條第一款第4項規定，董事會不履行職務，由百嘉信監事黃壽金提議召開臨時股東會並主持股東會會議。深圳瑞晟委派代表出席，但中途退場。
範傑稱，隨後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代表百嘉信，向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知識產權局）申請變更登記公司董事、法定代表人、申領新營業執照等，卻遭遇“深圳瑞晟工作人員執盜取的百嘉信營業執照原件鬧事，導致變更申請沒有辦法進行”。
深圳瑞晟股東代表李茁則稱，此前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聲稱深圳瑞晟的股東代表存在資金財務轉移、不按審批程序用公章。百嘉信財務、公章管理都是對方的人，此說法完全經不起推敲。相反，深圳瑞晟發現，上述兩公司高層外出，擔心對方繼續操控百嘉信融資，就會使百嘉信陷入麻煩。
李茁稱，在這種情況下，董事長吳廣佳授意工作人員取回公章、營業執照原始材料、銀行U盾等，是符合公司治理原則的。工作人員取公章時，債權人代表也在場，所以“非法搶奪印章”只是對方的說辭，從邏輯上根本講不通。
上游新聞記者拿到了一份由深圳瑞晟發佈的，蓋有百嘉信、華駿實業、太陽新天地等公章的《告百嘉信全體同仁書》。該告知書稱，百嘉信就黃壽金等人虛擬證照、印章遺失藉口登報的事實，給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知識產權局）及警方形成了專題澄清事實的報告。告知書還稱，未經合法程序或者以虛假事實騙取刻制的印章，均為無效印章。
太陽新天地內部。受訪者供圖
誰能代表百嘉信？
圍繞真假公章問題進行的，是百嘉信背後的股權糾紛。
關於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是百嘉信“聯合控股股東”的說法，一位百嘉信內部人士告訴記者，那些所謂“被排擠出局的聯合控股股東”，實際上是零元出資。目前百嘉信的實際控制權，掌握在真實出資的深圳瑞晟手中，所以重新確認股東身份是當務之急。
深圳瑞晟股東代表李茁也向記者表示，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曾作出出資承諾，實際上其本身“沒有出錢”，現在看來當時是“空手套白狼”。
深圳瑞晟在《告百嘉信全體同仁書》中稱，對於股東之間的股權糾紛，深圳瑞晟已於2019年2月在廣州市天河區法院立案，該股權糾紛案已在審理程序中。此外，集團公司員工還就相關貸款事宜接受了天津警方的調查。當前，相關刑事案件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中，“不排除某些人未來可能鋃鐺入獄。”
上海訾希股東代表範傑則稱，《百嘉信集團章程》規定註冊資本實行認繳制，企業擬定並承諾註冊資金，不需要專門的驗資證明該資金實際是否到位，必要時股東可以補繳註冊資本到位。但這並不妨礙股東依法行使股東權利。
關於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兩公司高層外出，並繼續操控百嘉信融資之事，記者也向範傑進行了求證。範傑稱，這是深圳瑞晟潑髒水，上述兩股東沒有操控百嘉信的行為，也沒有操控過百嘉信融資。相反，上述兩股東在2019年5月《再告百嘉信全體同仁書》中稱，3月初深圳瑞晟高層已經因涉及重大金融案件被天津公安機關帶走調査，直至今日仍被限制人身自由。
範傑還稱，深圳瑞晟通過《告百嘉信全體同仁書》的形式，將股東之間的糾紛告知百嘉信員工，給公司內部造成很大影響。北京萬士豐與上海訾希於2019年5月發佈了《再告百嘉信全體同仁書》，就股東權利、不認可李茁為“百嘉信副總經理”的任命、股東大會新決議向員工進行了說明。
範傑告訴記者，就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未予辦理百嘉信法定代表人工商變更登記手續，北京萬士豐和上海訾希已代表百嘉信向廣州鐵路運輸第一法院（簡稱第一法院）對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提起行政訴訟，深圳瑞晟向第一法院提起撤訴，後該院以其“主體資格存在異議”為由予以駁回，現已向廣州鐵路運輸中級法院進行上訴。
11月6日，記者在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輾轉多個部門後，終於通過新聞宣傳與交流合作處聯繫上了負責辦理企業信息變更工作的登記註冊一處。11月7日，得到信息是對於此事“註冊一處正在研究，比較繁雜。”記者追問“研究到什麼時候”，對方未予回覆。
關於太陽新天地的拍賣情況，百嘉信集團財務副總監、北京萬士豐股東代表呂碧君稱，“資產是好資產，但也存在很多問題，我們真心希望購物中心能夠找到一個好東家，也希望潛在買家在參與拍賣前能充分調研公司的歷史欠稅、負債，存在的長期租約等問題。”
2019年10月27日，阿里司法平臺信息顯示，包含太陽新天地在內的馬場路36號商業項目第三次拍賣以流拍告終。深圳瑞晟股東代表李茁告訴記者，目前公司還維持著太陽新天地正常的運營，更多的是為了保障幾百名員工不要失業。
李茁表示，現在百嘉信所有資產都已處於被查封狀態，即便是商場租金也都被執行到法院賬戶，“我現在也不知道北京萬士豐和上海訾希到底要什麼？”
上海訾希股東代表範傑則回應稱，相信法律，現在唯一的訴求是：希望今年3月4日的百嘉信股東大會決議能夠執行，儘早結束太陽新天地的股權糾紛局面。
上游新聞記者王敏 發自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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