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罕走廊在唐、吐蕃、大食、突騎施之間的紛爭歲月

吐蕃的加入讓瓦罕地區,從三家走馬燈,變成了四家“打麻將”

瓦罕走廊在唐、吐蕃、大食、突騎施之間的紛爭歲月

龍朔二年(662),唐軍在西域第一次遇到了敵對狀態的吐蕃軍隊,“至疏勒南,弓月部復引吐蕃之眾來”。

唐將蘇海政畏懼吐蕃軍隊氣勢,“以師老不敢戰,以軍資賂吐蕃,約和而還”。

唐與吐蕃軍隊的第一次“友好”接觸,雖沒有擦出愛情的火花。但吐蕃軍隊穿越崑崙山出現在絲路南線的綠洲地區,並和當地弓月部聯合,足以對截斷唐朝通過瓦罕走廊對吐火羅等國支援和控制。

雖然史料並沒有明確記載,唐朝是否丟掉了疏勒等地。但次年(龍朔三年)唐軍“引兵擊弓月以救于闐”,可見絲路南道已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威脅。

吐蕃對絲路南線的威脅,直接影響唐朝對波斯復國運動的支援。也就是在龍朔三年,“是歲,大食擊波斯、拂菻,破之。南侵婆羅門,吞滅諸胡,勝兵四十餘萬。”

卑路斯統治的最後一塊領地,也就是唐朝波斯都督府的首府疾陵城迅速失去。波斯復國勢力只能退到吐火羅境內,不久大食軍隊渡過烏滸河(今阿姆河),大破吐火羅。

唐朝則在咸亨元年(670年),丟掉了白州等南疆十八州,“吐蕃陷我安西,罷四鎮。”

無路可逃的卑路斯,在上元二年(675),一溜煙跑到長安終老。唐朝也算不錯,特意給他建了長安波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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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二十多年,唐與吐蕃之爭主要表現在絲路南線的控制權。

安西四鎮自咸亨元年起,至長壽元年(692年),為此六度易手。(詳見拙作《安西四鎮六度易手,唐與吐蕃在西域的激烈博弈!》)

其中,調露元年(679年)七月,裴行儉以送波斯王子歸國為藉口,給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來了個瞞天過海,一劍封喉。

隨後,“調露元年,以碎葉、龜茲、于闐、疏勒為四鎮。”(《冊府元龜·外臣部》)

這次,裴行儉“召四鎮諸胡酋長”前來,並以碎葉代替焉耆。足可說明,唐朝的勢力範圍(羈縻州)擴展至,西突厥腹地楚河(碎葉水)流域。

隨著,唐朝恢復對西域的控制。卑路斯之子泥涅師抵達吐火羅後,掀起了一輪反抗大食的小高潮。

中亞各小國紛紛遣使入唐表明立場,“調露元年十月,康國、拔汗那、護密國各遣使朝貢”、“永隆二年五月,大食國、吐火羅國各遣使獻馬及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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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垂拱二年(686),唐朝在吐蕃的軍事壓力下,被迫放棄四鎮。

直到長壽元年(692年),王孝傑領十八萬入西域,大敗吐蕃才

“克復龜茲、于闐等四鎮”,並“復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用漢兵三萬人以鎮之”。

唐朝在牢固控制了,包括瓦罕走廊及其以東的西域南道後。吐蕃已無法再取道絲路南線出入西域,轉而開始重點經營,途經瓦罕走廊的“勃律道”和“罽[jì]賓道”。

於是,唐蕃兩國之爭,從南疆的絲路南線轉向了大小勃律地區(今巴控克什米爾,吉爾吉特—巴爾蒂斯坦地區)。

五、波斯走了,突騎施湊上了牌局。

突騎施本是西突厥一部,自從唐朝將阿史那·賀魯打翻在地後,突騎施開始登上歷史舞臺。

武則天時期,突騎施首領烏質勒將牙帳移至碎葉附近,唐朝冊封其為“瑤池都督”。

開元初年,蘇祿集合周邊部落,統軍二十萬,自立為可汗。不久(開元五年),野心勃勃的蘇祿,開始勾結

大食、吐蕃,謀取四鎮,兵圍龜茲拔換城(故址在今新疆阿克蘇)和大石城。

唐朝被迫與蘇祿妥協,開元六年( 718)加封蘇祿順國公,次年冊拜蘇祿為忠順可汗。之後又許婚,將金河公主嫁給蘇祿。

但蘇祿卻使出了左右逢源之策,又連娶了西突厥和吐蕃兩位公主,“既以三國女為可頓,又分立數子為葉護”。

作為三方爭相拉攏的“女婿”,蘇祿其實跟誰都不算親。

唯一讓唐朝滿意的就是,突騎施跟大食關係很差。在抵禦大食東擴的問題上,兩個國家站在一個戰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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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控制了安西四鎮後,吐蕃經于闐道越蔥嶺,進入中亞道路被切斷。只能通過,途經瓦罕走廊的勃律道,從南方繞過蔥嶺。

為了能繞道中亞進攻北庭(今新疆吉木薩爾北破城子),吐蕃甚至一度和大食聯手。

開元三年(715年),拔汗那之戰的爆發。

拔汗那國所處的費爾幹納盆地,位於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三國的交界地區,是一處夾在天山和吉薩爾-阿賴山之間的山間盆地。

吐蕃與大食為介入拔汗那國內政,“共立阿了達為王”。拔汗那王見勢不妙,求救於北庭都護張孝篙

安西、北庭唐軍聯合出動,擊退了吐蕃軍隊,隨後

“(張)孝篙傳檄諸國,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蜀賓等八國皆遣使請降。勒石記功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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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繞道中亞,扶持勢力範圍的“蛙跳”戰術破產,轉而開始努力經營,自己大門口的大、小勃律地區。

大、小勃律,位於吐蕃取道蔥嶺以南的播密川(今帕米爾),向東經朅盤陀(今塔什庫爾幹),再東向于闐或北上疏勒的道上。二者本來是一個國家,正是因為吐蕃向西侵襲,才分成了大小勃律。

《新唐書·西域傳》裡對大小勃律的記載分別是,“大勃律,或曰布露,直吐蕃西,與小勃律接,西鄰北天竺、烏萇……,冊其君蘇弗舍利支離泥為王。”

“開元初,(小勃律)王沒謹忙來朝,玄宗以兒子畜之,以其地為綏遠軍,國迫於吐蕃,數為所困,吐蕃曰‘我非謀爾國,假道攻四鎮爾。’久之,吐蕃奪其九城。”

吐蕃攻克小勃律九城之後,小勃律王向唐軍求救,並直言道:“勃律,唐之西門,勃律亡則西域皆為吐蕃矣。”

北庭節度使張孝篙果斷出兵,配合小勃律軍隊,“大破吐蕃,殺其眾數萬,復九城。”

打破了吐蕃取小勃律西進的圖謀後,唐朝在朅盤陀(今塔什庫爾幹)置立了蔥嶺守捉

蔥嶺守捉是安西都護府直轄的最西邊界,“安西極邊戍也”。

此鎮留兵據守意義極大,因其恰好位於瓦罕走廊東出口與吐蕃勃律道的出口交匯處,不僅控制了瓦罕走廊的進出口,也控制了吐蕃經勃律道,進入西域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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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唐朝暫時堵住了吐蕃西進的通道,另一邊大食的邊境卻在不斷向東推進。

雖然開元八年(720),唐朝冊封了護密國、烏長國、骨咄國、俱立國等幾個小國的國王,表彰他們“大食煽誘為虐,俱守節不從”的表現。

但唐朝畢竟遙遠,而大食則迫在眉睫。

吐火羅葉護在表奏中反覆申明利害,“若不得天可汗救活,奴身自活不得,國土必遭破散,求防守天可汗西門不得。”

但唐朝的態度卻始終都是,表明支持和鼓勵,但軍隊就是死活不來。

大概在開元十五年(727年)左右,護密國已被大食控制,處於半獨立的狀態。除了軍事上受大食監管外,每年還向大食貢獻繁重的賦稅,僅僅保留著一個傀儡國王及本國獨立的宗教——佛教。

唐朝對中亞地區態度曖昧,但正在崛起的突騎施坐不住了。大食勢力的不斷東擴,讓突騎施感到如芒在背。

開元十二年(724),突騎施蘇祿在錫爾河痛毆了白衣大食的軍隊。

隨即,又在開元十七至十八年間,配合粟特人的起義,將大食勢力從阿姆河以東一掃而去。

面對不甘心失敗的大食軍隊,突騎施又在康國南夏烏塔爾山麓,憑藉地形優勢,爆錘了大食軍,一萬二千大食兵士逃走的只有一千。

正式因為突騎施連續吊錘白衣大食,至開元二十二年(734),中亞局勢大變,中亞諸國紛紛掙脫大食控制而獨立。

一直窩在長安不敢回家的護密國王羅真檀(唐朝冊封),也得以施施然回國繼位。

很多人都天真的以為,突騎施是唐朝的盟友,蘇祿可汗是給唐朝“扛活的”,幫著唐朝抵禦大食。

其實,蘇祿可汗不給任何人“扛活”,錘誰都是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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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護密國王羅真檀準備離開長安時,李隆基一再叮囑他,加強對突騎施的防範,配合安西都護共同禦敵。

因為,野心勃勃的蘇祿,對安西四鎮也惦記上了。

早在開元十五年(727年)九月,蘇祿就聯合吐蕃準備對西鎮下手。好在四鎮駐有唐軍重兵,“副大都護趙頤貞擊走之”。

開元二十二年(734),蘇祿錘完了大食,藉口劉渙事件,再次公然興兵,進攻安西四鎮。

這次,唐朝覺得突騎施跳的太歡了,必須擠了這個膿包,乾脆聯手大食東西夾攻突騎施。

開元二十六年,蘇祿被部下莫賀達幹所殺,蘇祿之子吐火仙繼為可汗。開元二十七年(739年),北庭都護蓋嘉運擒吐火仙,獻俘於京師。突騎施汗國就此走向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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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擺平了突騎施,不代表唐朝和大食關係變好了。天寶十年(751年)怛羅斯之戰足以證明,這倆國家之間只能有共同的敵人,不能有共同的國家利益。

天寶十載(751)正月,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向朝廷“獻所擒突騎施可汗、吐蕃酋長、石國王、朅師王”。

可見中亞的局勢依舊是大食、吐蕃為一方,唐朝為另一方,中間夾著無奈的“牆頭草”昭武九國。

就在這種情況下,高仙芝“將蕃、漢三萬眾擊大食,深入七百餘里,至但邏斯城,與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羅祿部眾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士卒死亡略盡”。

這就是史書對怛邏斯戰役的全部記述,此戰雖是唐軍慘敗,但大食並未像很多人想象一般,攜大勝之勢揮兵東進。

唐軍依舊固守著西北面的碎葉城和西南扼守瓦罕走廊的蔥嶺戍等關隘。雙方基本維持了原有的實際控制區,唐朝仍然保持著對西域南道吐火羅諸國的強烈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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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吐蕃這邊,也一直沒閒著。

藏文文獻《大事紀年》記載:“及至龍年(開元二十八年,740年),嫁王姐墀瑪類與小勃律王為妻。”

此後,小勃律臣服於吐蕃,其影響是“為吐蕃陰誘,妻以女,故西北二十餘國皆臣吐蕃,貢獻不入,安西都護三討之無功”。

在倒向吐蕃的周邊“二十餘國”中,應該也包括護密。這樣吐蕃便重新控制了瓦罕走廊地區。

但不久,護密國王羅真檀便將自己兒子送至長安為質,請求唐朝出兵。

唐朝當然不願意“西門”丟失,但屢次用兵均未有收效。

直到天寶六年(747),高仙芝在護密等親唐力量的配合下,長途奔襲飛奪連雲堡,從側後方突襲小勃律王城。一舉生擒了小勃律王及吐蕃王后,並置歸仁軍,恢復了對這一地區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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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天寶十二年(怛羅斯之戰後),封常清集結麾下安西唐軍,再次飛渡關山,突襲大勃律國(今克什米爾巴爾蒂斯坦),大敗吐蕃伏兵,大勃律被迫歸降。

但隨之而來的安史之亂,徹底打斷了唐朝的脊樑。雖然乾元元年(758)七月,護密國還兩次來唐朝貢,吐火羅“與西域九國遣兵助國討逆,肅宗令赴朔方行營”。

但很快,吐蕃便截斷了河西走廊,中原與西域音訊斷絕,長達數十年,西域變成了唐朝君臣一個遙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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