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衰敗的農村，無處安放的鄉愁
前幾天，我和母親、兄長給父親上墳回了一趟老家。
車子沿著曲折蜿蜒的鄉村主道公路向老家快速馳去。
久居鬧市，身心竟有了一些疲憊。城市那單調的灰白顏色睏倦了我的眼睛、擁堵繁忙的道路，梗塞了我的心情、嘈雜喧囂的噪音，驅走了我內心的寧靜、角角落落湧動的人群，侵佔了我安寧的淨土、徹夜不熄的燈火，消了星月的光芒。一切都那麼令人乏味和厭倦。
今日，當我再次迴歸自然，踏上久違的鄉土，呼吸著曠野的空氣，看到熟悉的草木山石，我便有了一種衝動，一種不忍離去，在鄉間結廬而居，與之相守一生的衝動。
隨著車子的前行，我的心情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沿途公路悄無人蹤，車子一路暢行無阻。昔日來來往往奔跑在村公路上載客的摩托車不見了蹤影，曾經肩挑手提、走親串友、上街下地的行人不知被時空瞬移到何處了，只留下落滿枯葉的孤寂灰白無言的鄉村公路熟睡在鄉村之間。
道路兩旁的民居絕大部分都緊閉著一扇扇積滿灰塵泥土的大門，無精打采地注視著公路上閒散踱步覓食的小鳥和偶爾過往的車輛。
現在的農村日漸冷清、消瘦荒蕪。曾經那忙忙碌碌熱熱鬧鬧的農耕生活的場景、炊煙裊裊雞鳴狗吠的農家小院、瓜果飄香蝶飛蜂舞藤蔓纏繞的菜地以及人來人往扛犁牽牛慢慢行走的畫面都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破敗倒塌的殘垣斷壁、結滿苔蘚人跡罕至的荒徑、長滿荊棘灌木荒草的田地、野草連牆雉飛兔走的院落。
幾個月沒有回老家了，忽然覺得老屋彷彿更加衰敗了。
滿地的衰草早已遮住了回家的小徑。院內曾經繁茂的花草在野草的圍攻下，徹底失去了生存空間，只剩下瘦弱的幾株木本花卉像久經風霜的暮年老人，掙扎在雜草中，褪去滿枝繁葉絕望而又孤寂地蕭瑟在寒風之中。
打開鏽跡斑斑的門鎖，一股黴潮的氣味撲面而來。屋內的地面上落了一些樹葉和揚塵，桌椅上積滿了厚厚一層塵土。
四間正屋上的幾根椽子在因瓦片的滑落、碎裂而導致的雨水侵蝕下腐爛斷掉了，帶著它們承載的瓦片一同跌進屋內，留下一個個明晃晃的破洞在屋頂之上。而正房後面的土牆耳房終因抵擋不住雨水的浸潤而徹底倒塌了。
母親站在屋內不住地搖頭嘆息。
這可是生我養我的老家啊，這可是母親和父親辛苦建造和經營的，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家啊！這裡承載了我們多少美好的記憶，滋生出我們多少歡言笑語、衍生出多少幸福而又快樂的時光！
而此時，老屋像一個滄桑的暮年老人，一臉倦容，一臉頹敗，正滿腹心事地看著門前的荒草，守候著無邊的孤寂和惆悵，感受著我們的無奈……
總想抽個時間，花點錢把老家修葺一下，等我們以後倦了、累了、老了的時候，有“家”可以遮風擋雨，撫慰心靈。然後，終因生活繁忙和經濟問題一直未能實現這個想法。
母親說，她現在經常想的就是我們的老家，經常夢到的、操心的是我們的老屋。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無論我們漂泊在何方，無論我們現在住得多麼舒適，老家始終是我們夢牽魂繞的地方，始終是我們疲憊的靈魂的棲息地、始終是我們心底那根一經觸碰就會顫動不已的弦！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裡的東西，母親身上已經沾滿了灰塵。我問母親，要不要到山坡去轉轉，看看咱們早已荒蕪的地。今天是週末，剛好有時間。
母親說，算了吧，到處都是草和刺，路怕早都沒了，咋去啊。
母親說的對。
去年堂叔去世，需要幾根臭椿樹木樁，我和堂弟拿著鐮刀準備去我家沙土坡地堰去砍。去我家的地要走一段的小路，但小路早已荒蕪，長滿了雜草刺條，我們一路披荊斬棘，好不容易來到曾經的梯田時卻發現，這些梯田早已長滿了雜草、荊棘，儼然變成了一道道梯田式柴坡了，要想越過幾家田地去我家的地顯得十分困難！
現在村中已經沒有人住了，打工的打工，在城裡租房的租房，買房的買房，搬家的搬家，整個村子空蕩蕩的一片沉寂，現出原始自然狀態。土地逐漸荒蕪，長滿了柴草，田間小徑早已風化垮塌湮滅掉了，連以前被踏得溜光的村中幹活耕作的一些主路，也被雜草和灌木荊棘佔領了。
逐漸荒蕪的農村，逐漸衰敗的老家，和漸趨倒塌的老屋正在阻斷我們回家的路。
我們那雞犬相聞山歌嘹亮的田園印象、熱鬧耕作炊煙裊裊的農村記憶、恬靜輕鬆安逸的家園情韻和月掛柳梢夕陽暮歸的畫面，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和人們生活結構的不斷改變而逐漸模糊了。
我們思鄉的情結和無邊的鄉愁變成了惆悵落寞的孤兒，無依無靠，無所寄託，在兒時的關於老家的記憶中漂泊流浪，已經找不到安放之處了。
其實，城市化不該以農村的沒落為代價，不該用農村的荒蕪來構建城市的繁華。
我們這些農村長大的人不應該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把我們那融進血液、長進骨髓的老家情懷和鄉村情結從我們逐漸荒蕪的內心深處刪去，不該忘了我們鄉愁的歸宿，應該教會我們那些在城市出生、長大的孩子認識並記住我們這一代人的老家的歸去來兮的路。
唐赳落筆於2019年1月18日 23點20分於高新區二檔村。
【作者簡介：唐赳，男，筆名醉看炊煙，現為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安康市作家協會會員、騰訊音樂人、酷狗音樂人、蝦米音樂人、網易雲音樂人、咪咕音樂人、快手音樂人、抖音音樂人，發行有專輯《我在夢裡等你》、《今生愛你不離棄》、《愛我就別走》、《那年情初開》和《情斷陌路》，歌曲在各音樂平臺均能搜到。個人文集微公號有“安康文學”、“心雅文學”和“唐赳文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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