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我心歸處是敦煌》自序,文

「語音版」《我心歸處是敦煌》自序,文/樊錦詩

以往有不少記者採訪過我,寫過關於我的報道,也有不少人提出要為我寫傳記。我都不假思索,一一婉拒,我覺得自己沒什麼可寫的。後來,我的一些同行、同事、朋友也希望我寫一部回憶錄,出版社和媒體的朋友也都主動約我寫口述歷史。於是我不得不認真考慮他們的建議。

我想,大家之所以反覆建議,是因為我是莫高窟發生鉅變和敦煌研究院事業日新月異的親歷者、參與者和見證者。我今年八十一歲,已經在敦煌工作五十七年了。以我在敦煌近六十年的所見所聞,為莫高窟的保護事業,為敦煌研究院的發展留史、續史,是我不能推卸的責任。可是,我過去從未想過要寫自傳,上了年紀就更沒有精力去寫,真的要寫不知會寫到猴年馬月。

真是天意!2014年,北京大學有幾位教授來莫高窟考察,我和藝術學院的顧春芳老師一見如故。我翻閱過她的書和詩集,知道她主要從事美學、藝術學、戲劇學的教學和研究。古人說文如其人,她博學多才、能文能詩,學術造詣深厚,天賦悟性很高,治學嚴謹,才思敏捷,文字透出才氣和靈氣。之後通過幾次交流和接觸,對她有了更深的瞭解,我越發感到這是一位值得信賴的學者,我們結下了真摯的友情。所以,當她說希望訪談我的時候,我欣然接受。

這本書的基礎是我們倆長達十天的訪談內容。因我特別信任她,訪談時完全處於放鬆狀態,問什麼就說什麼,敞開心扉毫無保留。北京和敦煌相隔遙遠,見面不容易,我就想利用有限的時間多提供給她一些材料。為了保證我所說的關於敦煌歷史、敦煌藝術、藏經洞文物、壁畫保護等內容的準確性,她後來又去查閱了大量敦煌學的論著、畫冊、文集,包括《敦煌研究》等文獻資料,下了極大的功夫。

顧老師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十分繁忙,她之前也並非從事敦煌學研究的學者,為了這本書,她要補充敦煌學方方面面的材料,其難度和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有一回我到她的辦公室,看到了一大堆關於敦煌的書籍和資料,令我非常感動。當我看到顧老師撰寫完成的初稿時,我感到這本書已經大大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令我既感到驚訝,又十分佩服。我覺得她很辛苦,我有責任配合她做好書稿的校對工作。

顧老師深知我與敦煌是不可分的,我一生的事業以及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敦煌,寫樊錦詩這個人如果脫離了莫高窟的保護、研究和弘揚,而只是簡單重複網上多次發佈的那些報道,就寫不出一個真實而又完整的樊錦詩。為此,她設計了一個合理又系統的框架,深挖莫高窟的重要價值和敦煌研究院的重大事件,把我個人的命運同敦煌研究院的發展變化結合起來,把我個人和我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結合起來,把我對於文物保護事業的所思所想真實地表達了出來,甚至說出了我想說而說不出的話。

這本自述的完成,要感謝顧老師,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也許迄今為止我都未曾想過要寫一本關於我自己的書,也不可能有擺在讀者面前的這本書。

捧起書稿,讓我無限感慨,許多往事歷歷在目。

回想1962年,我第一次到敦煌參加實習,好像就在昨天,可一晃我已經八十一歲了。我的身體每況愈下,思維和行動也越來越遲緩,我不知道自己還能陪伴莫高窟多長時間,還能為她做多少事情。我的記性大不如從前,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是我忘不了幾代國家領導人對莫高窟保護事業的關心;我忘不了那些北大的師長,北大的學習時光影響了我的一生;我忘不了以常書鴻、段文傑為代表的老一輩莫高窟人在大漠戈壁的艱難條件下篳路藍縷、含辛茹苦地開創了莫高窟保護、研究、弘揚的事業;我也忘不了許許多多國內外的機構和朋友的深情厚誼,他們一次次伸出援手,幫助和支持莫高窟的保護事業。在這本書即將出版之際,我要感謝所有長期關心支持我的朋友們。

還要感謝我的家人,我的兩個孩子,感謝他們對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的理解和寬容。希望他們讀了這本書之後,能夠更加懂得守護莫高窟是值得奉獻一生的高尚的事業,是必然要奉獻一生的艱苦的事業,也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為之奉獻的永恆的事業。

特別要感謝我的同窗、我的終身伴侶彭金章。沒有老彭對我的愛和理解,就沒有今天的樊錦詩,我根本不可能在敦煌堅持下來,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去做敦煌的工作。我一直想等退休之後陪他到敦煌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萬萬沒有想到,我什麼都還沒有做,老彭卻離我而去,留給我無限的悲傷,無限的愧疚,無限的遺憾!現在,我時常覺得老彭沒有走,他還在我身旁,和我一起守護著莫高窟,他依然在支持我,給我力量!我們倆曾經的誓言是:“相識未名湖,相愛珞珈山,相守莫高窟。”

我們用愛和生命踐行了這樣一個神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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