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麟先生講授《大學》 連載十五:靜而後能安

潘麟先生少年向學,徜徉於佛老與文史哲等,玩味於儒家仁義良知之教,方知華夏智慧,一脈千古,樸實無華而又微妙深遠。為報聖賢教化之恩、國土養育之德,潘麟先生髮憤而著《〈大學〉廣義》,於此時代鉅變、舉世彷徨之際,以期張揚此聖學於當世及未來,企求薪火相傳,為民族指示方向,為人生指示歸途。

“安”主要是指心而言。“安心問題”在不同的學術體系中,甚至在整個人類文明中一直是一個核心問題,佛家以釋迦牟尼出家之因緣指明“安心”的重要性,儒家對此問題也有充分的論斷。孔子以“安”來指示心性之仁義,判斷我們是否遵從內心之德性;曾子將“安”作為修養身心的重要步驟,視其為通向道德的重要途徑之一。因此“安心”與否,是我們能否踐行道德、實現德化人生的重要途徑和環節。

現將先生講授《大學》的視頻《靜而後能安》整理為文稿,發佈於此,以饗讀者。

潘麟先生講授《大學》 連載十五:靜而後能安

主持人:“品味儒家經典,享受中華文化。”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的東學西漸之《大學》。我是主持人伊谷。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著名學者潘麟先生,潘老師您好!

潘麟先生:你好!

主持人:前面我們學習了“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今天我們要學習的經文是“靜而後能安”,老師能給我們詳細地講解一下嗎?

潘麟先生:我們之前學習了“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定”指的是我們內在的心體和性體,也就是孔子所說的仁。這個心體和性體本身就是千古不易、如如不動的,一旦這種內在的德性彰顯出來,我們就得到德性中千古不易、如如不動的“定”。“定”彰顯出來後的表現形式就是“靜”。“靜”的意義是較為抽象的,它不是指一切死寂、一切靜止不動,而是指物各付物,所有的事物都各歸其位。因為所有的事物都各歸其位,它才能夠得到很好的發展和發育。這種各歸其位就叫作“靜”。

如果一個人得不到“定”,這個人外在的言談舉止就不可能有條理,就不可能有邏輯,就不可能清澈,就不可能確定。所以我們平時就說“這個人心性不定”,其實“心性不定”指的是他外在的表現,比如說話沒有邏輯,做事沒有次第章法等,因此他不“靜”。如果這個人內在有了“定”,表現在外面就是他做事很有章法條理,這樣的人自然就獲得了一種安靜,這是小範圍的理解。如果把這個“定”放大來說就是安邦定國,安邦定國也是一種“靜”。

所謂“靜而後能安”,就是我們得到了這種“靜”之後,內外都變得非常有條理,物各付物,所有的事物都各歸其位,所有的事物都明白自己、發現自己、安守自己、發展自己。因此,所有的事物都處在了最佳的狀態和境界。這種最佳的狀態和境界,就是一種和諧的境界,就是“和”的境界,也就是“安”的境界。“安”主要指的是“和”,儒家用一個“和”字來表示“安”。所以“和”就是“安”,“安”就是“和”。不管是“安”還是“和”,它們主要指的是我們的心。對於性體、德性來說,不存在安不安的問題,只存在如如不動,我們不可能在頭上安頭,再去如如不動中安一個如如不動,這是不需要的,性本身就已經是如如不動、千古不易了。“安”主要是指心而言,就是指我們的心安不安。

《論語》裡面記載了一個故事。有一次,孔子問他的一個弟子,說如果只為父母服喪一年,你心安嗎?那個弟子就說我心安啊。他走了以後,孔子就對別的弟子說,此學生不仁也。他只願服喪一年,內心還無愧,這樣的人心中無仁。其實是這個人內在的德性沒有發明、彰顯出來,也就是說,他是一個“小人”而不是一個“大人”或者君子。君子就是把內在的德性彰顯出來,並以內在的德性為一切行事、起心動念的唯一且最高的標準。我們之前討論過,德性是最高命令、絕對命令,遵循著這個絕對命令行事的人,才是“大人”,才是聖賢,那麼這個人顯然沒有遵循人性或德性行事。所以在《論語》裡面,孔子以安不安來指示仁,因此我們就得出一個結論,孔子所說的“安”肯定是指心而言,而不是指性而言,只有心才會存在安不安的問題。“安心問題”或曰“心安問題”,這是儒家或者說孔門弟子始終關心和在討論的問題。我們剛才舉的例子,是《論語》中記載的孔子和弟子討論的安不安的問題。幾十年以後,“宗聖”曾子把安不安的問題寫進《大學》中,並作為《大學》的一個重要的環節、步驟來對待。什麼步驟呢?就是修養身心的重要環節。“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這六個環節,或者叫六個方面、六種途徑,都是通向“三綱”——“明明德、親民和至善”的路徑。所以通向“三綱”的路徑有六條,就是“知止、有定、能靜、能安、能得、能慮”。

潘麟先生講授《大學》 連載十五:靜而後能安

“止、定、靜、安、慮、得”等六個環節,是通向《大學》中儒家所指示的“三綱”——“明明德、親民、至善”的必經之路。那麼這六條路徑其中之一就是“安”,也就是說,曾子把安不安作為成就德化人生、成就道德、實踐仁義的六個重要環節之一,六條重要道路之一。可見,安不安不僅在孔子那裡是“仁不仁”的標誌,而且在曾子的《大學》裡面,安不安也是通向仁、通向心體與性體、通向道德的重要途徑之一,因此“安”就顯得特別重要。不僅儒家把“安心問題”或者叫“心安問題”作為踐行道德、德化人生的一個重要途徑和環節,而且在佛家、道家,乃至於在整個人類文明中,“安心”或是“心安”都是一個核心問題。

主持人:那它在佛家是怎麼體現的呢?

潘麟先生:佛家有兩個著名的公案,很好地說明了佛家也是注重“安心問題”的。我們先學習一下第一個公案,這個是與釋迦牟尼本人直接相關,且在佛教中是非常基礎、重要的一個公案。據說在兩千五百年前,喜馬拉雅山的南岸有一個很小的國家,當時它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叫迦毗羅衛國(現尼泊爾境內)。迦毗羅衛國的國王叫淨飯王,他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後來的釋迦牟尼。當時他還不叫釋迦牟尼,而是叫喬達摩·悉達多。喬達摩·悉達多生下來以後,按照印度當時的傳統,要請一個婆羅門的祭司——當時的知識分子來為他占卜。在婆羅門裡有一個著名的祭司,會天文、歷算,會看面相、手相,他主動到皇宮裡向淨飯王請示查看剛出生的太子。淨飯王說我們正準備請祭司來,沒想到您就來了,那趕緊看一下。祭司看了以後就說,您的太子是一個非常之人,他如果不出家修道,就會成為一個轉輪聖王。轉輪聖王是什麼意思呢?就是當時的老百姓在政治上都有一個願望,就是不久的將來會誕生一個偉大的君主,這個偉大的君主將會使四分五裂的印度走向統一,讓老百姓從種種苦難中走出來,創造一個太平盛世,這樣的王就叫轉輪聖王。淨飯王就趕緊問,那如果出家呢?祭司說如果出家,他將會成為人間最偉大的一個覺悟者,並用他的智慧、慈悲、覺悟造福千百萬人,造福天下。由於淨飯王就這麼一個兒子,他當然不願意太子長大以後出家。那麼他是怎麼做的呢?他採用的辦法就是讓太子從小享盡人間一切榮華富貴,以此來讓他的兒子喬達摩·悉達多,慢慢地染上對人間財富和權力的貪愛。所以,在釋迦牟尼十幾歲的時候,淨飯王就給他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飲食,穿最美麗的衣服,用最美麗的宮女去服侍他,總之一切都達到盡善盡美。喬達摩·悉達多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當釋迦牟尼十九歲的時候,他實在是在王宮裡待煩了,他要出去走走。之前,他父親是不准許他出去的,因為一出去就會看見人世間骯髒黑暗的一面,他父親害怕這樣會引起太子的種種不快,種種不高興,導致他出家。所以這次他是悄悄出去的,沒有告訴他的父王,他就找了一個隨從駕著一個馬車,依次從皇都的東門、南門、西門、北門出去視察民情。這一視察,他看到了四種現象。

潘麟先生講授《大學》 連載十五:靜而後能安

主持人:哪四種呢?

潘麟先生:從東門出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非常老的老人,青春不再,身體佝僂,而且骨瘦如柴,牙也沒有了,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聽不見了,步履蹣跚。他又從南門出去,他看到了一個人在生病,病得幾乎要死了,在疾病的折磨下他整個身體都扭曲了,蜷縮在那裡非常痛苦。這讓年輕的太子有了非常大的觸動,因為他之前沒有見過病人,他父親不允許生病的人走近太子。他從懂事開始到十九歲,就沒有見過老、病、死這些不好的事情,他都沒有機會見到,所以突然看到這些事情以後,他的觸動是非常大的。他從南門出去看到的,是病苦。後來他又從西門溜出去,看到的是一個剛剛去世的人,一群人抬著他去火化。他們的那種火化,就是在露天裡架一個柴堆,把這個屍體放在柴堆上,然後點著火焚燒,燒成灰燼,再把灰燼倒入恆河。最後他又從北門出,見到一位出家修行的苦行僧。這名苦行僧雖然過著極度艱苦的生活,但卻擁有著清澈而智慧的眼神、寧靜而愉快的表情,於大眾中,超然獨立,卓爾不群。於是,他暗下決心追隨此類人出家修行,直至找到徹底解脫眾生痛苦之方法為止。

後來,喬達摩·悉達多太子回想起他所看到的老、病、死等現象時,發現眾生都處在無邊無岸的苦海之中。每當想起眾生都處在苦海之中,他就悲痛難抑,十分難受。有一天晚上,他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了,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於是就在半夜悄悄地溜出去,去拜了當時在苦行中最傑出的人物為師。經過幾年的苦行,連他的老師都佩服他,說我不如他,我沒有辦法再教他了,因為我的種種苦行都已經教完了,而且他做得比我還好。在這種情況下,釋迦牟尼一個人從雪山上下來,準備再去尋找能夠傳授他更多修行方法,尤其是苦行方法的老師。由於執著於苦行,他幾年下來每天只吃一粒小麥,喝一滴水,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當他來到恆河平原的時候,他經過一條河,由於河水湍急,他沒有力氣跟河水對抗,就暈了過去,被河水衝到了岸邊。等到他從岸邊醒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這時有一個牧羊女發現了他,就給了他一些稀飯喝。等到他有了力氣之後,他就來到了這條河旁邊的一棵樹下。這棵樹就是後來所說的菩提樹。他坐在菩提樹下下定決心說,如果我在這個地方不能獲得無上正覺就坐死在這裡,因為我不能忍受天下眾生仍然處在苦海之中,而我又沒有能力和智慧去度脫他們,我無法忍受這種良心上的折磨。所以我今天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坐死在這裡,要麼在這個地方獲得大覺大悟。只有有了大覺大悟的智慧,我才可以普度天下眾生,讓他們脫離苦海、離苦得樂。

主持人:後來怎麼樣呢?

潘麟先生:發了這麼一個願望以後,他就在菩提樹下坐了七七四十九天,終於獲得了頓悟,成了佛陀。這就是佛陀頓悟的故事。從出家修行、進行苦行,到最後發願要麼開悟、要麼坐死於樹下,佛陀的種種事蹟都表現了一點,是什麼呢?就是釋迦牟尼在追求“安心之道”。

主持人:通過老師剛剛分享的“釋迦牟尼成佛”的故事,我們明白了不僅僅是儒家非常注重“安心”,而是古今一切聖賢、一切大的文化體系,都非常注重人心“安”與“不安”的問題。好,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裡,我們下期節目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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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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