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滄州驕子》叢書徵稿選登之八十三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編者按:2003年5月,編者特意來到天津採訪過孫芳先生,並以《滄州孫芳立下遺囑畫長城》為題,在《滄州晚報》刊登了他的事蹟,曾引起津滄兩地畫界轟動。為畫好長城全景,他揹著15公斤重的畫具,手柱木棒,爬山越嶺,孤身徒步,東走山海關老龍頭,西到祁連山下的嘉峪關,途經8個省、市、自治區,105個縣(市),行程11000多公里,繪成現場彩墨寫生373幅,速寫497張,寫下日記10餘萬字。他差點兒摔下懸崖,丟了性命。臨行前,他寫下遺書告訴家人:“此次去長城內外……萬一出現事故和不幸,不要國家一分錢的照顧。”孫先生是中國長城全景實地寫生的第一人。16年後的今天,我在天津新聞網上看到他重走“引灤入津”路的故事,再一次對他肅然起敬,故將此文選錄《滄州驕子》一書。

孫芳,1942年生,河北滄州市青縣人,畢業於天津美院。天津城建學院教授,中國美協、天津美協會員,中國長城協會理事,中國藝術研究院書畫中心理事。當代著名國畫家。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當年大黑汀水庫大壩寫生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當年潘家口水庫寫生

與畫家孫芳重走“引灤入津”路

當年爾王莊水庫寫生

天津—大黑汀水庫

是日,秋高氣爽,上路的感覺已不像夏日那麼沉悶。一路上孫芳的談興很濃,或許是為30年後重走“引灤入津”路而興奮;也許是為即將重見闊別30年的舊日山河而激動。總之這一路,孫芳訴說自己的過往,也回憶著那場曾牽動幾百萬津門兒女的巨大水利工程,他為自己能有幸成為這一工程的見證者與親歷者而自豪。

出遷西縣城不遠便是引灤樞紐分水閘涵,水從大黑汀水庫沿引水明渠奔流直下,被墨綠色的渠底染成的翠綠色水流,翻卷著白色的浪花衝向V字形的分水閘涵。在閘口邊仰望著早已被磨蝕成土黃色的水泥閘洞,孫芳說:“這兩條水渠一條是通往唐山,一條是通往天津。我當年在這裡寫生時,通往唐山的水渠還只是預留了一座出水口。幾十年過去了,從這裡不知送往了千家萬戶多少甘冽的清水啊!”水聲隆隆,孫芳努力地尋找著當年的記憶,可令他失落的是,真正是“物是人非”,一切都變了,變得他認不出來了,他不停地嘟囔:“都修成了公園了,當年這裡哪有那麼多的樹,都是禿禿的,認不出來了,認不出來了……”就是這麼一句話,後來成了他每走一處的“廣而告之!”

最後勉強認出來的是遠處一座林木掩映的土包上面,顯露出來的半座漢白玉的雕像。孫芳說:“那個雕像是在通水後建成的,塑的是解放軍開鑿引水隧洞的雕像,與海河三叉河口上,那個為紀念引灤工程勝利通水而建成的懷抱嬰兒的‘盼水媽’的雕像剛好相映成趣!後來在紀念引灤入津通水週年時,中國郵政還專門發行了一套三張的郵票,其中兩張就是這兩座雕像。”

順著一條小路往上走二三百米,便是大黑汀水庫的大壩了。土灰色的大壩即便是30年後的今天看來,依然還是那麼巍峨,站在壩底向上仰望,一種直入雲霄的感覺。壩下的洩洪河早已乾涸,因為平時的供水只是通過側面的一條不寬的引水明渠輸送,所以大壩不到洩洪時是不開閘的,所以長久以來河底的蒿草灌木長起老高。遠處的山巒森鬱蔥籠,一直伸向遠方。在這裡孫芳的記憶是深刻的,他說:“這裡周圍的山頭都讓我爬遍了,前前後後畫了七八張寫生作品,可以說從不同的角度將大黑汀水庫的姿態展現了出來!”說到這他忽然指向洩洪河道遠處的轉彎處:“你看遠處的那個地方,當年那裡因為施工臨時搭建了一座簡易的木橋,說是木橋,實際上就是一塊塊一尺來寬的木板臨時鋪在了兩條鐵索上。離水面最高處得有二三十米。為了到對面的山上去節省時間,我就決定冒次險,過一次這‘通天河’。”孫芳說:“當時下面的水流非常湍急,人站在岸上看著都眼暈,何況走在只有尺把寬而且沒有固定的‘橋’上呢?”我問:“您不恐懼?”孫芳聽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恐懼,不過我當時想好了,萬一要是不慎掉下去,因為下面有比較深的水,大不了我游泳上來!”……

走上大黑汀水庫的大壩,湛藍的水面一覽無餘。兩邊青翠的遠山逶迤連綿,環抱起青玉一般的湖面。天,一改往日的蒼白,藍得彷彿有了深度,團團塊塊的白雲飄蕩在山頭上,這遼曠著實讓人心怡!因為這裡是供給天津人民飲水的水源地,所以大壩上是不許上人的。但聽說我們是為引灤入津30週年來採風的,管理處的人還是網開一面讓我們過去了!

大黑汀水庫—潘家口水庫

從大黑汀水庫下來沿引水明渠一路前行,在經過景忠山前的24華里引水隧洞時,孫芳說:“這裡是引水線路施工中最艱難的工程,不但要穿越中國地質年齡最古老的燕山山脈,還要在200多條斷層中修建一座一萬多米長的引水隧洞,這是中國當時最長的一條水利隧洞,也是引灤入津的‘卡脖子’工程。曾有美國專家說,以中國當時的工程技術,要修成這麼長的隧道至少要20年,即使是兩頭同時推進也需15年,可這話音剛落,中國人就用了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讓隧道勝利竣工了。然而,我們為此也有17名解放軍戰士長眠於此!”

過道教名山景忠山後,折轉向北是當年戚繼光練兵的三屯營。經沙河集,在一座偏僻的山村裡我們“歷經跋涉”最後終於登上了潘家口水庫庫區東岸。站在山道上遠遠可以望見雄偉壯觀的潘家口水庫大壩。下了車,透過灌木雜草的掩映,藍天白雲下的大壩安謐地矗立在灤河之上。大壩左岸是高聳的峭壁,一塊塊岩石直入蒼穹,小的似牆大的似城。右岸是一片平坦的空地,隔河相望,綠色的草坪間花樹參差。對於這裡孫芳熟悉的是左岸的山岩,陌生的是右岸已建成的花園。一個個曾經30年風雨依然“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山頭,孫芳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曾經攀登過哪一座。他指著路邊一塊幾近於直立的峭壁對我說,我們從這裡上去畫一張大壩的全景。我愕然,看看直上直下的石壁,沒有路不說,那直立的峭壁上根本就沒有可供抓拉的地方,即使有幾塊凸起的石塊也都是活動的。我疑惑地問:“您能上?”孫芳點點頭,“這算什麼,當年比這難爬的都沒問題。”說著孫芳三爬兩蹬已上到兩三米了。後來在我極力的勸阻下,他才下來。

上到大壩,俯看灤河像一塊藍色的瑪瑙,泛著波光靜靜地向南一直流淌。站在幾十米高的壩頂之上,風勢極大,人站在鐵欄前,一手抓著欄杆身體猶被吹得搖晃不已。回望碧波萬傾的潘家口水庫。兩列青山相夾,蔚藍的湖水中,令人不暢的是成片的網箱基本將湖面蓋嚴了。孫芳看了,陰沉了臉嘴裡不停地嘟囔:“怎麼都成了養魚池了,這下游的人民還怎麼喝水?”後來遇到一位旅遊區的工作人員閒聊時提到:“這裡看到的還只是一部分,再往湖裡走還有許多,一個網箱據說最多時可以出5萬斤魚,一家多的有二三十隻箱!”

下到壩底,看看天色還早。孫芳在公園的一處樹蔭下,鋪上了畫夾與筆墨開始作畫。令人佩服的是,七十大幾的年紀了,說畫抱起畫夾就畫,而且連板凳都不坐,就那麼往地上隨意地腿一盤便低下頭揮起筆來。我衝他豎起大拇指,他卻笑著說:“和當年比這可是好多了。”他用手指著遠處的山頭:“當年在這一帶寫生時,每天早上出去時帶著一天的乾糧,在山頭上一坐就是一天。另外荒山野嶺的哪有什麼路走,到處都是荊棘,每天出去胳膊腿上都會掛滿傷回來。坐在山頭上,太陽特別強烈能把人烤死,那汗水可以說順著脖子流。再加上眼前的白紙被太陽一照,反的光刺得人眼根本睜不開。另外這裡的螞蟻、蜥蜴不怕人,你還沒坐穩呢,它已經爬你身上去了。最要命的是晚上,沒有蚊帳,這裡的蚊子隔著衣服都能咬人,所以只好用床單毛巾把身子、腦袋裹嚴才能入睡……”

一張寫生稿足足畫了兩個小時,當孫芳放下筆站起身時,兩條腿麻得已經站不起來了。看看太陽已經開始往西墜,晚風起處凍得人有些瑟瑟。夜晚住宿在壩底的農家院,山村的夜是靜謐的,七八聲狗吠在月光下怯怯地叫著,顯得有些淒厲。我和單師傅修改照片,而孫芳卻拉出畫又修改起來,一天的鞍馬勞頓真是人困馬乏,而年過古稀的孫芳卻依舊精神不減,神采奕奕,真是佩服他的這股精氣神……

潘家口水庫—爾王莊水庫

一早迎著山裡的第一縷朝陽,我們出潘家口水庫開始回返。過遵化本來計劃前往於橋水庫大壩進行寫生,但看看時間彷彿已經不允許了,所以臨時決定直接趕往寶坻的爾王莊水庫。一路上,孫芳回憶起自己當年在於橋水庫寫生時的情形,說:“當年為了畫大壩的全景,只能找船到湖中心去寫生。坐在一條小木船上,風吹浪打,水花飛濺,人在上面頭暈目眩不說,水濺到紙上,還得忙活著不停地用手去抹水。因為船一直在晃動中,所以根本無法畫畫,船老大看到了,划動起半面槳這才使船稍穩了些,但還是無法在畫紙上畫長線,於是我就將線畫成虛線,然後回去再去補充,這也算是寫生當中被逼出來的一個法吧。”說著孫芳呵呵地笑著還給我們念起了當年他寫過的一首打油詩:船兒輕,浪裡行,畫寫生,湖心停,於橋景,群山中。令人醉,似仙境。引灤情,應盡頌。任船搖,筆照動。靠胸襟,基本功。

在九園下高速後,先找到爾王莊水庫管理處,可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正好12點管理處的大樓裡空無一人,都去吃飯了。給辦公室主任打電話,對方正在開會,所以只能靜靜地等。偏巧這時辦公室的周副主任經過,問明情況後便拿著介紹信去請示處長了。

回來後,周主任開車便與我們一起進入庫區。因為這裡是灤河水進入天津的最後一個緩存地,所以採取的是封閉式的管理,遇到節日或特殊日子更是黑白人不離崗。水庫的面積不大,四周是一圈石頭圍牆,裡面乾淨整潔沒有一點雜物。在圍著湖堤行走的過程中,孫芳回憶:當年來這裡時,因為這裡地處平原,沒有制高點可俯瞰全貌,所以他是爬到了一個水塔之上畫的寫生。他說:“順著懸梯上到三十米高的塔頂之上,俯視泵站區,全貌盡收眼底。天上的雲朵飄過時,都以為是水塔在晃動。再看底下的人與牲畜真是寸馬豆人。”提到30年前創作的艱辛,孫芳回憶到:“當一個月的創作活動結束後,到家一秤體重,身上整整瘦去6斤贅肉,而30天裡我剛好畫了60張畫,這樣算來一張畫合一兩肉……”說罷笑起來。

在湖的北岸選擇了一處角度,人只能坐在石堤之上寫生,孫芳不滿意,非要下到石牆下面的斜坡上去畫,眾人相勸:下去容易上來難。孫芳猶豫了半天才勉強同意。剛進門時他看到門口外有個水塔,便還想要“故伎重演”,像當年那樣爬上去,管理處的周主任沒有應答,他也就不做聲了。由此看來,對於這個古稀老人來說,其追求藝術的執著與認真,也堪為令人讚歎吧!

選好點後,周主任執意要吃完飯再畫。席間閒聊時我們才知道,這裡當年曾是一片荒地,因為上一個水庫節點是於橋水庫,離天津太遠了,萬一有什麼變故,根本無法應付,所以引灤工程指揮部才在這裡人工建造了這麼個水庫。我問:“這裡的庫存可以保證全市多長時間的飲用水?”周主任說:“大概28天。”說話間,孫芳提到了湖心有個小島,自己當年曾畫過,周主任介紹:那裡曾是一座村莊,後來建水庫拆遷後,為了紀念這個村子人們才堆起這麼個小島留存。孫芳聽後笑著說,“真是不說不知道,我原來以為當初為美觀才堆起這麼一個小島呢!”

飯後,回到湖堤之上,孫芳爬上石牆開始寫生,湖面靜如玉鏡,陽光充足地灑滿水面。

30年前,孫芳曾在這裡描畫過引灤大軍建設的場景,前後歷時29天,完成寫生作品56幅。而今他又坐在這裡,面對湖光秋色,只是30年韶華已經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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