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彝銘中鳥圖像含義的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一)

商周彝銘中存在大量的鳥圖像文字。表現在古典文獻、考古實物、古文字史料上有所區別。具體來說:在古典文獻中多是鳳鳥一體。而在考古實物上則又是鳥、雞、鴨一體。在古文字史料中,則是獨立的鳥個體。

過去,有一個觀點長期佔據著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即,認為鳥圖像反映了商人祖先玄鳥誕生神話。因為《詩經》中也記載一種著“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感天而生”說神話。既然如此,那麼商的圖騰信仰的鳥圖像就不該大量出現在周代的青銅禮器中。可見鳥圖像應該另有含義。

那麼,在商周時代的原始宗教信仰中,鳥圖像究竟具有怎樣的含義和意義呢?這是我們本章想要回答的問題。

一、 商周彝銘中鳥圖像的分類


商周彝銘中鳥圖像含義的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一)


二、 以鳥名官說的研究

《左傳·昭公十七年》:

秋,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為雲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淫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遠,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仲尼聞之,見於郯子而學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

在上述引文中出現的官名和鳥名的對應關係如下:

鳳鳥氏,歷正也。

玄鳥氏,司分者也;

伯趙氏,司至者也;

青鳥氏,司啟者也;

丹鳥氏,司閉者也。

祝鳩氏,司徒也;

鴡鳩氏,司馬也;

鳲鳩氏,司空也;

爽鳩氏,司寇也;

鶻鳩氏,司事也。

上述引文出現了兩個判決敘述模式:

一個是“某氏某者也”的模式,它的屬性是某“鳥”。一個是“某氏某也”的模式,它的屬性是某“鳩”。只有“鳳鳥氏,歷正也”的敘述模式混亂。我們假定此語的標準應該是:“鳳鳥氏,歷正者也”。這裡可能傳抄中遺漏了一個“者”字。

五鳥名中,“伯趙氏”名字最怪,也是鳥名。又稱“伯勞”、“鵙”、“伯奇”等。《詩經·豳風》:“七月鳴鵙”的“鵙”就是此鳥。

這裡的郯子所謂“吾祖也,我知之”,在商周金文中存在不少以鳥為祖的銘文。如,殷代晚期的《鳥祖犧尊》上有銘文“鳥祖”二字,同時期的《鳥祖癸尊》上有銘文“鳥祖癸”三字,同時期的《鳥祖甲尊》上有銘文“鳥祖甲”三字,同時期的《鳥己祖觚》上有銘文“鳥己祖”三字,同時期的《鳥寧祖癸鬲》上有銘文“鳥寧祖癸”四字,等等。當時還存在以鳥為姓、以鳥為名的現象。如,同時期的《鳥父乙鬲》上有銘文“鳥父乙”三字,同時期的《婦鳥觚》上有銘文“婦鳥”三字,等等。正因為存在著這一歷史事實,所以才出現郯子的“吾祖也,我知之”的回答。

根據蒼頡觀鳥獸跡而作字的傳說,我們發現商周時代對鳥崇拜的背後還存在對史官制度和文字的崇拜。

根據《繫辭》記載:“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而真正觀察鳥獸之文而創文字的是蒼頡。《淮南子本經訓》 記載:“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通鑑外紀》 記載:“倉頡見鳥獸之跡,體類象形而制字。”《淮南子·修務訓》記載:“史皇產而能書。”高誘注:“史皇倉頡,生而見鳥跡,知著書,故曰史皇,或曰頡皇。”


商周彝銘中鳥圖像含義的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一)


鳥在中國文字和文化史上就具有了特殊重要的意義。而史官文化和職官文化則是中國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基礎。因此,在人種上的龍文化和在政治制度上的鳥(鳳)文化構成了中國兩種文化組成。這是商周鳥文化的內在含義。始祖是龍還是鳥,暗示著該部落和氏族的文化積澱深淺的不同。

長沙子彈庫戰國楚帛書記載伏羲生有春夏秋冬四子,其中長子“秉司春”就是“人面鳥身”。由此可見,以鳥名官說的祖先可以直接上溯到人文始祖伏羲。鳥官的歷史也可以追溯到神話系統的“秉司春”,即伏羲之子。因此,夏商周三個朝代的玄鳥崇拜,在起源上有個共同的祖先“秉司春”。

古代學者已經開始懷疑鳥崇拜具有生殖崇拜的含義。王逸在《楚辭集註》中就曾主張“鳥者,陽物也”。此說至今也有一定市場。但是,商周鳥崇拜的內涵並非只是生殖崇拜一個要素,這是必須明白的。

三、 商人的“天命玄鳥”說神話及其信仰

根據《史記·殷本紀》記載:

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目前為止,文獻記載的商人的玄鳥神話和信仰最早見於《詩經·商頌·玄鳥》: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後,奄有九有。

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

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

龍旂十乘,大糦是承。

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來假,來假祁祁。

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

“玄鳥”者何?即黑色的燕子。《說文》:“黑而有亦色者為玄”。《小爾雅》:“玄,黑也”。毛詩:“玄鳥,鳦也,一名燕,音乙。”又見《說文》:“燕,玄鳥也。枝尾,象形。”

2004年,江蘇無錫鴻山戰國貴族墓出土有玉玄鳥。見如下:


商周彝銘中鳥圖像含義的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一)


在涉及到商周彝銘史料記載中,和玄鳥有關的大致有:《西清古鑑》稱作《周婦壺》。《三代吉金文存》,稱《玄鳥婦壺》。《金文編》稱《玄婦壺》。

其中,《玄鳥婦壺》銘文如下:


商周彝銘中鳥圖像含義的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一)


我們看到這裡出現的只是“玄鳥婦”三個字的銘文。“玄鳥”二字組合一起,而且十分巧妙構成一幅鳥嘴銜“玄”字的圖像,此字的鑄刻已經具有了高超的審美藝術和宗教含義。商人祖先“”,此字又通“鵔”。《山海經•西山經》中有“鵔”字。《玉篇》更進一步說明鵔鳥為“鳳屬”。因此,商人遠祖代代以鳥為己身之圖像。

為此,張光直在《商周神話之分類》一文中總結說:

商代的神話以氏族始祖之誕生,及自然神祗之組織為最主要的主題。始祖與神祗的分別並不明確,而其彼此的世界互相重疊。神靈的上帝至尊神或為先祖的抽象觀念或與某一個先祖相疊合。從現存的文獻上看,商代沒有宇宙起源的神話,沒有神祖世界分離的神話,也沒有天災和救世的神話。

張氏的這一解釋,顯然具有給商代玄鳥崇拜重新定位的含義及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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