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長河（國際問題學者）
清明時節，天地間、朋友圈中彷彿散發出一絲緬懷、沉鬱的氣氛。在這個特殊日子裡，逝去的親人、親近而遙遠的臉孔往往不經意間走進夢裡，醒來後依然揮之不去，讓人悵然若失。
記得幾年前的清明時節，我到莫斯科出差，特意到當地有名的新聖女公墓去看看。新聖女公墓位於莫斯科的西南部，是歐洲三大著名公墓之一，也是與克里姆林宮齊名的莫斯科四大世界文化遺產之一。一眼望去，大門、圍牆、角樓都是典型的俄式風格，與西歐迥異。寒風殘雪中，遊人不多，但我和同事們卻興致不減，徜徉於風格各異的墓碑之間，尋找教科書、影視片中常出現的那些名字。
離大門不遠就是契訶夫的墓，墓碑是一塊白色尖頂石頭中鑲嵌著黑色銘文，簡單質樸，與其作品異曲同工。走著走著，一個白大理石上雕刻著舞女的墓碑映入眼簾，同事介紹說那是俄羅斯芭蕾女神烏蘭諾娃，她優雅的舞姿永遠定格此間……
從小就熟讀《卓婭與舒拉》的60後同事則特意去憑弔卓婭和舒拉的墓。卓婭墓是一尊黑色的大理石雕像，主人昂頭向後，在努力掙脫什麼。對面就是舒拉墓，墓碑嵌著照片，墓頂豎著一個五角星，質樸無華。
從小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長大的70後，把尋訪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墓作為必選項目。在同事的指引下，我們很快在側園甬道正面找到了奧氏的墓。一面碩大的方形黑色大理石上，雕刻著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側面像。主人的一隻手放在書稿上，身體微微抬起，眼睛凝視著遠方。此時此刻，耳邊似乎又響起耳熟能詳的名言：“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
漫步墓園，我不禁肅然起敬：這裡是俄羅斯民族歷代精英的彙集之地，推動俄羅斯民族文化、歷史進程的先賢們大都長眠於此。在這裡，每個墓碑都彷彿是俄羅斯歷史的一頁，每個墓碑都折射出俄羅斯發展的風華側影。
如何對待逝者、如何緬懷先人，特別是如何安放一個民族的先賢英烈體現了一個民族的精神追求，體現了一個民族的價值取向、體現了一個民族對愛國主義的詮釋解讀，中外概莫能外。
我也曾到訪過巴黎先賢祠，那裡安葬著伏爾泰、盧梭、雨果、居里夫婦和大仲馬等文藝科技巨匠。共有70多位對法蘭西做出非凡貢獻的人享有這一殊榮，其中僅有11位政治家。英國人把威斯敏斯特教堂稱為“榮譽的寶塔尖”，認為死後能在這裡佔據一席之地，是至高無上的光榮，其中有著名的“詩人角”，那裡長眠著許多著名的文學家，如喬叟、狄更斯。
我曾兩次前往奧地利維也納中央公墓，漫步其間也給人帶來不少啟發與思索。與先賢祠和威斯敏斯特的恢弘莊嚴不同的是，這裡材質不同、造型各異的墓碑如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許多風格活潑詼諧，充滿著生活氣息。安葬在顯要位置的是莫扎特、海頓、貝多芬、舒伯特和施特勞斯父子等20多位世界知名的音樂家，空氣中彷彿有音符在飄蕩。
從一座墓可以窺視一個民族的精神與信仰。一個民族對促進本民族文化、藝術、科技的人如此崇敬，值得我們深思。
盧森堡的哈姆美軍公墓則是另一番氣象。步入大門，如茵的草地上排列著整整齊齊的白色十字架，如同軍陣，每個十字架下都安息著一位二戰中犧牲的美軍戰士，包括著名的巴頓將軍。我們漫步在十字架間的草地上，頭頂藍天白雲，風輕輕吹過，讓人感到和平是如此美好。離美軍公墓大約2公里外，還有一座掩映在樹林中的德軍公墓，這裡安葬著近二萬名在二戰阿登戰役中陣亡的德軍士兵。來到這裡，更讓人震撼的是人們的包容、寬容之心。二戰結束後，人們將戰場附近零散掩埋的陣亡德軍士兵集中後安葬到這裡，讓這些曾經給他們帶來無數苦難的納粹德國軍人的亡靈有個安息之地，其博大仁慈之心讓人動容。除了歐洲人對生命尊重的理念之外，還有重要的原因是戰後德國深刻的反省、真誠的道歉與經濟賠償。曾經在戰場上你死我活的雙方，最終卻成為鄰居安息於此，這不正是世界需要攜手不要紛爭的寫照嗎？
“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但你的功績永世難忘。”克里姆林宮宮牆外無名烈士墓的這句銘文最讓人過目難忘。為了保家衛國、為了和平，無數英烈犧牲了生命，但最讓人心生憐憫的無疑是那些無名無姓犧牲在異國他鄉的戰士。每一位無名戰士的倒下，遠方都有一位望眼欲穿的母親。正因為如此，許多國家都建有無名烈士墓，有的還把無名烈士墓定位為國家最隆重祭拜的頂級位置。在俄羅斯，普京總統冒著瓢潑大雨給無名烈士墓獻花的鏡頭讓世人印象深刻；在比利時，很少露面的國王必定親臨國慶節無名烈士墓的祭奠儀式……
有一些緬懷永遠值得珍視，有一些銘記永遠值得傳承。敬仰先賢永不過時，緬懷先烈永不過時，愛國愛家永不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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