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十大奇案:嘉禾三換主犯案一

‌乾隆三十一年夏天,乾隆將湖南巡撫李因培的奏摺往御案上一拍:“無能,無能,湖南主管刑獄的按察使沈世楓真是無能。如果他用心辦事,這麼一件案子,怎會久查不清?沈世楓這個人,一味模稜,毫無實際,遇事不全力承擔!李因培身為巡撫,不加督責,還替沈世楓迴護,只圖取悅下僚,也不是好巡撫!”

‌惹乾隆動怒的這樁命案發生在湖南桂陽州嘉禾縣的一個村莊裡。

‌這個村莊不大不小,週週遭遭二三十戶人家,擠擠匝匝七八十個人口,村裡侯氏兩兄弟,協力同心,親親熱熱的生活在一起,日子倒也過的平平穩穩。大哥三個兒子,取名候學天、候覺天、候七郎。弟弟也生了三個兒子,取名候紀天、候嶽天、候奉天。這六個堂兄弟雖是在一個鍋裡舀飯吃長大的,但是,到底不是一個媽媽的肚子裡爬出來的,經常你磕我絆,分隊兒廝打。老哥兒倆看在眼裡,只能搖頭嘆氣。他倆眼見自己年事已高,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擔心身後子侄們爭產興訟,家破人亡。老哥倆一商量,就把六個孩子召集起來,說了一通和睦家興的道理,隨後將田產分成六份,每人一份,立好契約,交孩子各人收好。最後,老哥倆又鄭重告誡,“田地、山場分到個人名下了,只准你們自己耕種,不準出賣。若有誰賣祖宗產業,你們都要制止。制止不聽,你們就可以把他的那份產業拿過來,再按份分到其他各人名下。誰帶頭制止,誰還可以略微多分一些。”

‌老哥倆了卻了心事,歸房歇息,他們想到一個大家庭從此支離破碎,不覺老淚縱橫,常常徹夜不眠。這年春末,老哥倆相繼染病,醫治無效,前後腳都過世了。

‌七月初,天氣炎熱,紀天、嶽天、奉天三人只見侯覺天突然忙碌起來,像是幹著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候嶽天向來看不慣這位堂弟,一打聽,才知道候覺天賭輸了錢,正忙著出賣田產。更叫他氣憤的是候學天、候七郎都支持賣,而且,這兩天就要立約簽字了。趕巧候紀天不在家,候嶽天便拉了弟弟奉天一起勸阻。他倆到了候覺天家裡,看見學天、覺天、七郎兄弟正在商量安排賣田產的事情。候嶽天說:“我都打聽了,你覺天賣地就要立約成交了。”於是,嶽天又把賣田地是丟根本、違遺命、毀祖宗基業、遭子孫唾罵等大道理嘮叨了一遍,直嘮叨得覺天心煩,七郎動火。覺天出入賭場,學得一身油滑本領。他與嶽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遲幾個時辰才爬出孃胎,還得叫嶽天為哥哥。七郎為人粗暴,說:“嶽天哥,人家賣人家的地,你嘮叨個甚哩!”嶽天受到奚落,心裡不快,說:“我真是對牛彈琴了。”

‌“你為什麼罵人?”七郎瞪了嶽天一眼。

‌“誰罵你了。”

‌“你罵我們兄弟是牛了。”七郎一撇臉:“我們是一個爺下來的。我們是牛,你也是畜生。”

‌嶽天同七郎一句接一句的頂起來,兩人臉紅了了,眼睛紅了,脖子也粗了。一個拉,一個推,來來往往終於動起手來。先是雙人打,別人勸。勸的捱了拳,也氣憤的參加打鬥。這嶽天身強力壯,加上奉天從旁偷襲,學天、覺天、七郎三人眼看招架不住,便各尋器械。覺天撈了根木棒,學天、七郎各抄了根扁擔,從屋裡打到屋外,惹得村裡人跑來圍觀,把個門外的屋場坪子堵的水洩不通,嚷成一片。

‌候學天三兄弟越打越狠,扁擔木棒齊揮,嶽天、奉天赤手空拳,哪能抵擋?眨眼功夫,已是遍體鱗傷了。覺天瞅空子在嶽天腰上打了一棒,七郎揮起扁擔直朝嶽天頭頂砸去。

‌“使不得!”圍觀的鄰居驚叫起來。

‌“哎呀!”紀天的妻子劉氏見叔子嶽天生命危急,蹭的跳過去攔擋,她從背後去抱七郎的腰,狠命的在七郎肩上咬了一口。這時,七郎揮動扁擔帶著風,咚的一聲,砸著了嶽天的頭部腦門。只見嶽天受此重擊,已是站立不住,搖晃兩下,栽倒在地,鮮血從頭頂湧出來,把地染紅了一片。

‌“不得了啦,出人命啦!”紀天的妻子劉氏嚎叫著,死抱七郎不放。

‌日落西山,候紀天才從外邊回來,剛進村聽說兄弟出了事,徑直走到嶽天床邊,看見兄弟已經奄奄一息了,兩行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哥——”嶽天拉住兄弟的手,斷斷續續地把覺天出賣田產,如何打起來的訴說了一遍,他顫顫抖抖地抓住紀天的手,說:“哥,我的左肋是被覺天用棒打傷的,頭部是被七郎打壞的。哥哥,你要替我報仇。”說罷頭一偏,嚥了氣。

‌“孽障,真是孽障。”候紀天據嶽天臨死前的訴說,書寫狀詞,第二天就跪到嘉禾縣衙喊冤告狀。

‌嘉禾縣令高大成是個糊塗官。

‌高大成是舉人出生,從小是躺在書本上長大的,只會“子曰”、“詩云”,哪會半點務實。他當縣令,把“公堂”變成“書堂”。連大米是草本、木本也不知道。高大成接了候紀天的狀詞,見是人命官司,隨口吟道:“河清不可俟,人命大如天。”他真不敢怠慢,七月初十他收的狀詞 略作準備,七月十二日,他便帶了仵作、衙役前去勘驗。高知縣的轎子一到,候紀天連忙迎進堂屋裡歇息。

‌“不忙。”高大成擺擺手,“時之至間不容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他琅琅吟誦的是唐代大詩人李筌《太白陰經》中的句子。意思是說時機的到來,其間不能有一息錯過,要抓緊時機辦事。可是,候紀天哪能聽懂呢?他又不好問,正莫知所措,高縣令拉長聲音叫:“來人啊!”仵作、衙役趕忙上前。

‌高縣令分配衙役速去傳喚候學天等人,又讓仵作趕忙驗屍,然後才出堂屋坐下,聽候紀天述說岳天被打死的經過。一會,仵作回報驗屍情況,高大成閉目傾聽,突然睜眼,道:“有漏驗、誤驗的麼?”

‌“回大人,沒有。”仵作躬腰回答。

‌一會兒,差人將候學天,候覺天押到了。候七郎出逃在外,下落不明。高縣令立即派差人緝捕候七郎。隨後,命人鎖了候覺天、候學天,傳齊候家的左鄰右舍及相關人證,一共十多人,統統帶到縣衙中,準備第二天升堂審理。

‌第二天,他升堂後,先講了幾句兄弟友愛的道理。隨後就按審案的一般程序,先問犯人的姓名、年齡,次問作案的因由、經過。當審問候學天時,候學天一口否認打過嶽天。只好讓差人把候學天帶下去,把候覺天帶上來。當候覺天跪在公案前後,高知縣一拍驚堂木,說:“你要老實交代。”

‌候覺天答應了個“是”,交代說:“小人從祖上繼承了一份田產,小的準備賣了。小人的同胞兄弟候學天、七郎都同意我賣。”堂弟候嶽天出來阻止,並聲言要奪走小人的田產。還動手打小人。小人一時氣憤,便同他打了起來,抓傷了他的臉孔、胳膊。嶽天身強力壯,小人打不過,吃了虧,就操起東西,先戳傷了他的左肋,後來失手打了他的頭部。小人並沒有想打死他,只是相互鬥毆時,誤傷了他的性命,甘願承擔責罰。”候覺天似背書一般地說完,“小人供的句句是實,請求大人明察。”

‌高知縣傳令捕快火速捉拿候七郎,他命差人貼出佈告:隱匿候七郎的罰,揭發檢舉候七郎的賞。

‌文告剛剛貼出,第二天一大早,有個叫陳茂叔的趕到衙門告密,說候七郎就躲在他家裡。高知縣發籤差人去捉拿,如同蕎麥田捉烏龜,伸手就抓了。高大成連忙升堂審訊,那候七郎卻不承認他行兇傷人。高知縣不覺有些動怒,因為左鄰右舍一致證實候七郎不僅參加毆鬥了,而且鬥得很兇、很橫。現在候七郎矢口否認,而且推的乾淨,他扔下一簽,說:“刑罰伺候!”兩邊衙役一把掀翻候七郎。高知縣道:“實不實說?”

‌“大老爺,我句句是實呀。”

‌“打!”

‌高知縣一聲剛落,“啪”的一聲,大板子就落在候七郎的屁股上。候七郎嚎叫道:“大老爺,冤枉呀,你打死我,我也是沒有行兇殺人呀……”

‌他讓衙役停止行刑,退堂到後廳,回憶兩天來審案的情況,想到候覺天已坦然招供,主犯已明,不禁長長吐了口氣。他原以為不易查出主犯,想不到審理起來這麼順利,心裡蕩起了喜悅之情。所以如此,他覺得是他施仁政的結果,他又記起《論語•為政》裡的一句話,不禁輕輕吟誦出來:“為政以德,譬如兆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他自我滿意了。

‌原來侯氏三兄弟的供詞是預先串供好的。

‌七月初九那天,侯氏兄弟看見打死了嶽天,嚇得逃到縣城裡,住在十字街一家相識酒店的槽房裡,個個抖做一團。後悔、恐懼煎熬著心,哪呢能待得下去。候學天想到了瓜葛之親陳茂叔,其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向有“半諸葛”之譽。於是,央求店主找了他來,聽說七郎把嶽天打死了,陳茂叔驚得睜圓了眼睛,好半天,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眼珠一轉,把侯氏三兄弟掃視一番、放低聲音,說:“你們是來找我來尋條脫身之計?”

‌侯氏兄弟連連點頭。

‌陳茂叔有點為難,“為別人謀劃,首先得替自己謀劃。”他自忖著,隨後便想了條萬全之策。他故意皺皺眉,突然收攏紙扇,說:“人命關天,關係不輕,你們若事事依我,這個忙我就幫了。”

‌“依,依你。”侯氏兄弟齊聲回答。

‌“我們雖是親戚……”陳茂叔緩緩地道,“辦事也得來個章法。先小人,後君子。主意我出了,但官府查究起來,你們不能扯我……”

‌“不會,不會。”學天、覺天同聲保證。

‌“那太不仗義了,那樣做,還是人嗎?”候七郎發誓道:“誰那樣做誰不得好死。”

‌陳茂叔讓侯氏兄弟敘說打死嶽天的具體經過,候學天便把鬥毆情況細說了一遍。陳茂叔邊聽邊點頭,待學天講完,他說:“照你們說的而言,是七郎那一扁擔使嶽天致死的。按法律,堂弟毆殺堂兄該判斬刑。如果那一扁擔是學天打的,就是堂兄毆殺堂弟,只會判流刑,能免一死。當時,學天也拿了扁擔,莫如由學天承擔下來。”

‌候學天哭著臉,沉默不語,過了好久,他說:“我雖拿了扁擔,但沒打人。鄰居都看見,我去承擔,官府會信嗎?再說,我那兩孩子都小,你嫂子是繼室,為人兇悍,我流放到邊塞,怎能放心呢?”

‌左商量,右商量,學天總不吐口,覺天急了,說:“我去承擔吧。事情是我引起的,牽累了兄弟,我不承擔不合適。再說,我同嶽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只是時辰不同,他是午時,我是申時,官府哪能查的那麼細呢?我就冒稱堂兄,也可以免去死罪。”

‌陳茂叔表示贊同,他覺得替侯氏兄弟雖謀劃好了,給自己謀劃還不紮實。儘管侯氏兄弟保證在官府不拉扯他,他卻仍不放心。略一思忖,他就有了主意:“高縣令這兩天一定會到村裡驗屍。趕在他到前,學天、覺天就先回家。七郎先在我家住幾天,待縣裡緝捕……”他這麼安排是想在縣裡出佈告捉拿七郎時,他便去首告。這樣就給自己增加了保護色,便萬無一失了。

‌高大成認為候覺天坦然招供,必是主犯無疑,案情大白,便可了結。於是,他命縣裡書辦抄錄供詞,繕寫詳文,上報貴陽州複核。當時,桂陽知州張宏燧正在省城長沙辦公事,州務由臨武縣知縣萬栻代理。萬栻收到嘉禾縣裡抄錄的詳文,將一干人犯調到州里審訊,口供同縣裡抄錄的一致,因候覺天咬定他是候嶽天的堂兄,萬栻便依律定覺天流放之罪,並呈報湖南主管刑獄案件的按察使司,也就是臬臺衙門。候紀天、候奉天兄弟聽到這個判決哪能服呢?奉天便到省城控告州縣判案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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