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檔案:我們這一群女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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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檔案:我們這一群女八路

真實檔案:我們這一群女八路

真實檔案:我們這一群女八路

在冀東抗日戰爭這幅壯麗的歷史畫卷裡。冀東軍區政治部尖兵劇社是長卷中的珍貴篇章之一;我們這一群女八路則是這些篇章裡富有色彩的一頁。讓我們追尋歷史的足跡,挽住流逝的歲月,翻開這令人難忘的一頁……

“男扮女裝”何時了?

尖兵劇社組建於浴血抗戰的1943年的“七一”,誕生在著名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之後。

從1938年到1943年,冀東的抗日戰爭,經歷了三起三落。1942年,敵人搞第五次“強化治安”,把我們根據地的中心區搞垮了。在這樣的嚴重時刻,根據中共冀東區黨委的指示,開始籌建尖兵劇社,要求劇社緊密配合武裝鬥爭,加強宣傳工作,教育和組織廣大群眾,壯大抗戰力量。

1943年,劇社初建時期,輾轉在北寧路北一帶山區活動。當年戰爭殘酷,生活艱苦,再加上窮山僻壤,封建落後,動員個把婦女出來抗日已屬難事,還要物色什麼“文藝女兵”,那就更是困難重重了。然而,既然是劇社,卻沒有女兵,那怎麼開展文藝工作呢?實在沒有辦法,演出時只好“男扮女裝”。男扮女,確實不容易。首先,粗聲大嗓就不行。只能從少年裡面挑選。從遷安縣招來的十幾個男孩子,普通話又過不了關,因為“二一啊”不分,上不了舞臺。當時只有十四五歲的張瑞和蘇致遠,雖然也不是女孩子的氣質,但是,他們童聲未退,地方口音尚不重,所以常常拉來代替女聲獨唱;打霸王鞭,演小節目,也有他們充當女孩子的角色。演出街頭劇《放下你的鞭子》,劇中那個從東北流亡到關內賣藝的香姑娘,就是由張瑞扮演的。演出的效果雖然還可以,但是男扮女這種情況不可能持久:男孩子遲早要長大,童聲要變音,體型要變化,一個文藝劇社沒有女兵,絕非長久之計。怎樣才能招來女兵,當時成了一件很傷腦筋的事。

後來冀東抗戰形勢逐漸好轉,恢復基本區。平西、平北等根據地連接起來了。這時,領導上從《冀東日報》社調來一位女同志——白介成(後改名田涓),企圖改變尖兵劇社男同志一統天下的局面。白介成入伍前在唐山當教員,戴著近視鏡,酷愛新詩,喜歡朗誦“啊!我愛黃河!我愛長江!”這類激昂高亢的詩句。可惜她人高馬大,而且肥胖,沒有適合的男同志能與她登臺配戲。不久,林野、羅明從地方上調來後,白介成就調離了劇社。在此以後,又陸續來了張韻村和張君如。這樣尖兵劇社終於結束了“男扮女裝”時代。

1945年春天,北寧路南工作組到樂亭、昌黎一帶擴大尖兵劇社隊伍,又先後動員出來一批女青年。截至“8.15”抗日戰爭勝利,尖兵劇社女同志(不包含調走的和日寇投降時參加的)共有11名。

我們這一群女八路,年齡、出身、經歷、覺悟雖然有差異,可是先後投身尖兵劇社這個革命熔爐以後,不管是有些閱歷的大姐姐,還是不大懂事的小妹妹,大家的命運就緊緊連在一起了。在戰爭年代,我們同呼吸共甘苦,為著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驅逐日寇,建設中華,實現共產主義,貢獻了自己火紅的年華。

大舞臺上“女扮男”

因為有了我們這些女八路,在文藝的舞臺上再也不用“男扮女裝”了。可是在現實鬥爭的大舞臺上我們這些女八路卻不得不常常扮男裝。

在殘酷的游擊戰爭環境和極端貧困的物質條件下,大家都過著簡樸的軍事共產主義生活。女同志也像男同志一樣,穿一身褪了色的灰土布軍裝,一雙粗針大線納幫底的布鞋,腰裡扎著皮帶,頭髮掖在帽子裡。整天野餐露宿,風吹雨打,漸漸地男女性別的外部標誌幾乎消失了,模糊了。賈淑琴穿上這樣一身裝束,被男同志稱為“假小子”,管她那雙又肥又大的布鞋叫“巡洋艦”。這不過是生活裡開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還有一些場面就十分令人尷尬了。有一次,剛在老百姓家裡住下,一位大娘指著張韻村說:“瞧,這小夥子長得真秀氣!”一位大哥拍著林野的肩膀親熱地問:“兄弟多大了?娶媳婦了沒有?”把人家弄了個大紅臉,只好抿嘴一笑,支吾過去了。

難忘的“入伍史”

我們這一群女八路都有一篇曲折難忘的“入伍史”,幾乎都是從衝破家庭關起步的。

在這一群姐妹中,我屬於“小字輩”,當時只有14週歲。1945年,我離開董莊抗日中學參加尖兵劇社的時候,還真是個孩子:身穿藍布旗袍,前額梳著劉海。我的年齡雖小,可是,政治上有點早熟。我的家鄉樂亭縣大黑坨村出了一個革命偉人李大釗(與陳獨秀同為中國共產黨的創建人。即簡稱“南陳北李”)。我從記事的時候起,就耳濡目染受到革命的薰陶。我聽過區長劉志一講抗日的道理,他教我們唱通俗歌曲:“打倒日本,打倒日本,鋤漢奸,鋤漢奸,軍民聯合起來……救中國,救中國。”還教唱過“有錢出錢,有槍出槍,出人出力上戰場,萬眾一心團結起來,日本強盜難逞強”。1944年,我進了抗日民主政府在渤海之濱建立的董莊抗日中學。學校為了配合開展政治攻勢,經常到各村鎮去巡迴演出文藝節目。尖兵劇社黃天編劇、今歌與黃河作曲的歌劇《夜深人靜時》,也在路南流傳。董莊抗日中學就演出這個歌劇。我扮演女兒,對媽媽唱道:“媽媽呀,你仔細想一想,八路軍辛辛苦苦為的啥,八路軍流血流汗又為啥,為啥人家就該挨凍在大街上。”一面唱一面動員媽媽給八路軍騰房讓炕。這種宣傳,既教育了別人,也教育了自己。1945年6月,我和同學劉茵河決定離開董莊中學去尖兵劇社。小小年紀離家當女兵在村裡還是第一個。怕家裡“拖後腿”,我們就來了個不辭而別。我把在學校用的被褥和臉盆等物,委託一個同學轉送回家,身穿一件藍布旗袍,就偷偷離家出走。

杜野是劇社的元老,也是我們這群女八路的大姐。她是1942年初,正當敵人搞四次、五次強化治安時,離開家庭正式參加革命的。林野的“入伍史”是婦女翻身解放的縮影。在罪惡的舊社會,她目睹了廣大勞動婦女的悲慘情景,飽受封建禮教宗法勢力的欺凌。她的鄰居瘧待摧殘童養媳。那個可憐的小姑娘,衣不蔽體,胳膊瘦的像高粱稈,稍不順心,丈夫、婆婆便打嘴巴子,打得鮮血直淌還不準哭。林野同情那個童養媳。其實她也很值得人同情。她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終身”,誰知男方是給敵人做情報工作的。冰炭不同器,水火不相容。怎麼能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呢!林野當機立斷,離家出走,參加了遷遵興二區婦女籌備委員會。從此,她走到哪裡,把《三八婦女節歌》唱到哪裡:“冰河在春天裡解凍,萬物在春天裡復生,全世界被壓迫的婦女,在三八,發出自由的吼聲。從此我們永遠打破毀人的牢籠。”1943年春,林野被戲劇隊長鄧子如發現後,由劉大為從無人區接出來,到了尖兵劇社,加入了文藝隊伍。

張君如的“入伍史”更使人難忘。那是1944年初,日本鬼子集結大批兵力,對抗日根據地進行掃蕩。為了部隊行動方便,也為了女同志的安全,晉察冀軍區第13軍分區的軍政學校決定女生排“化整為零”,離家近的可以暫時回家,等反掃蕩結束再歸隊。張君如、史更新願隨部隊活動,便把頭髮剪成男發,找到李運昌司令員,李司令員說:“你們這些孩子幹事情太冒失。當兵就要服從命令聽指揮,怎麼把頭髮剪成這個樣子;留在地方吧,你們也不好化妝;隨部隊活動吧,打仗有危險,行軍艱苦,有時幾天吃不上飯,到時候你們就該哭鼻子啦!”她倆說:“我們不怕苦,不怕死!”司令員說:“你倆歲數不大,挺有主意,先回去吧!”過了兩三天,尖兵劇社就派人接她倆當了文藝兵。

張洛是獨生女,與寡母相依為命。張洛要當八路,媽媽聞訊追出十幾裡地。女兒在前面跑,媽媽扭著小腳在後面追,邊追邊喊張洛的乳名。聲音顫抖嘶啞。張洛急忙躲進一家門後,媽媽沒有發現。此情此景,令人揪心。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張洛終於掙斷了母女情,毅然參加了革命。在尖兵劇社時期,她在戲劇隊,主演過《白毛女》和劫夫創作的《大家喜歡》等歌劇,還參加合唱、擔任獨唱、領唱。

“W.C慘案”

離開家庭,來到劇社,僅僅是邁進抗日隊伍的第一道門檻。革命為我們這些女八路出的第一道考題是行軍。

從冀東平原出來的人,初次見到巍巍群山,心裡充滿詩情畫意。及至在崎嶇的山路上氣喘吁吁地攀登,趕隊,才體會到當個“尖兵”可真不容易。我穿著肥大、梆硬的勞軍鞋,走的兩腳打泡,情不自禁地“扭秧歌”,痛的一步一皺眉。我問一起入伍的劉茵河,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走在身邊的一些老同志紛紛鼓勵我們,指導員郭東俊說:“天愈黑,愈顯得星星亮,越是艱苦,越能鍛鍊人。”劉大為還指著山間飛動的螢火蟲說:“要像螢火蟲一樣,有一分熱,發一分光。魯迅不是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麼!”那時,我們這些青年學生都很崇拜大文學家魯迅,所以魯迅這句富有哲理的名言,立即鼓起了我們克服困難的勇氣,點燃了我們堅持鬥爭的希望。

行軍也有行軍的樂趣。特別是夜行軍,既要肅靜,又要快速,走的人困馬乏,迷迷糊糊。我們鍛鍊得能在行軍中睡覺,而且不掉隊,只是不能停腳步;如有一人停步,後面跟著一串“撞車”。喜歡搞惡作劇的紀良,肩上扛著大提琴,邁著兩條仙鶴腿,是行軍中的活躍分子。我在他後面。他走著走著,忽然猛力一跳,黑燈瞎火看不清,我盲目的也跟著跳,其實是平地一塊。結果把兩腿蹾的生疼,逗得大家撲哧一笑,消除了疲勞,活躍了情緒。在沒有敵情顧慮的情況下夜行軍,又是另一番情景。大家邊走邊談心,講故事,說笑話,暢談今天,憧憬未來。有一次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張君如不慎摔下山坡,被小樹杈擋住。林野急中生智,趕快用霸王鞭把她拉上來。戲劇隊長鄧子如說,剛才這個表演就叫《林野霸王鞭釣金龜(君如)》,一句戲言,後來竟成為劇社裡流傳的佳話。

可是,有敵情威脅的夜行軍,就完全是另一種氣氛了。抗戰勝利前夕那次夜過北寧路,就使人驚心動魄終身難忘。那天夜裡,我們個個像揣了個小兔子,心裡撲撲直跳,大氣兒也不敢出,只顧貓著腰朝前跑。忽然敵人的裝甲車順著從東往西嘩啦嘩啦地開過來了。不知敵人發現了什麼目標,突然打開了探照燈,響起了機關槍。我們這個長蛇隊形一下子變成了大扇面,迅速跑到一塊墳地裡隱蔽起來。只聽見子彈打在墓碑上叭叭直響……

領導上很照顧女同志,郭指導員經常在隊前講,今天行軍路遠,女同志有“特殊情況”的可以騎驢,揹包也可以讓男同志揹著。1946年以後,上級還特地給女同志配備了一匹馬。遇到爬山、涉水,分配兩個男同志保護一個女同志。在過大淩河時,是董曉華扶我過河的。所謂“特殊情況”無非是來了“例假”。可是,我們這些女八路卻很要強,即使來了“例假”也硬咬牙關,跟大家一起風裡鑽,雨裡行,遇山爬山,逢河趟水。

其實,女八路們最頭痛的,還是行軍中解小便。尤其是在開闊地裡,沒有任何遮擋,離隊伍近了,不方便;跑遠了,又怕掉隊,真急死人!有一次夜行軍,林野要解小便。她離開隊伍,藉著月色跑進一個場院,剛踏上那捆玉米秸,就撲通一聲掉進了白薯窖,一塊大石頭正砸在頭上,血流滿面。她拖著那條摔得紅腫膨脹的腿,掙扎著從窖壁的土梯上吃力地爬出來。同志們看見林野這個模樣,大驚失色,立即請衛生員給她包紮了傷口,借來了老鄉一副門板,抬著她繼續行軍。事後,社長黃天把這件事情風趣的叫做“W.C慘案”,並且解釋說,“watercloset”是英語的廁所、盥洗室。林野上廁所遇難,豈不是“慘案”一件?黃天社長是上海復旦大學的高材生。大知識分子畢竟與眾不同,講出話來也是文縐縐的。這種生活中的幽默,是文藝單位以外少見的。從那以後,黃天社長就規定:女同志路上解手,必須二人同行。

毛丫頭學藝

隨著形勢不斷髮展,女八路逐漸增多。這就為尖兵劇社增添了活力,但也帶來新的矛盾:我們這些女八路,雖然喜歡拉拉唱唱,蹦蹦跳跳,可誰也沒有進過專門學校經過專門訓練。於是尖兵劇社就一邊工作一邊擔負起自身的培訓任務。從實踐到理論,不斷學習和提高,黃天社長經常給劇社上課,講解《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傳授舞臺藝術和表演知識。有的新同志在排練時,經常“背臺”。黃天社長就告訴我們,演員在臺上切忌把屁股對著觀眾,不要開“博覽會”。他一邊給張君如化妝,一邊傳授化妝術,講如何彌補臉上的缺陷。我們這些“土八路”漸漸地懂得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知道了歐洲古典主義戲劇的“三一律”創作規則。不管是新兵老兵,居然上臺就演。儘管當時的藝術水平較低,也很幼稚,但是都好學上進,自強不息。

文學藝術隊隊長劉大為、管樺搞創作雖然很緊張,但對我的學習要求很嚴格。黃天犧牲後,劇社的劇本創作主要出自文藝隊。大量的配合形勢與任務的歌詞,也主要是文藝隊創作的,管樺抗干擾能力特強,在吹拉彈唱的嘈雜環境中,也能夠坐在房子的一角專心致志地搞創作。他們教我寫歌詞,寫通訊,讀文學名著。李劫夫團長也親自幫我修改《慶祝勝利過新年》的填詞,幫我修改《建國打火車》的填詞。這首歌詞是根據軍區勞模會上介紹的劉建國埋伏在鐵道邊打日本軍車的事蹟寫成的。管樺給我一本《新聞學》讓我學習。我用紀良裝訂的一本漂亮布皮的小本子,密密麻麻抄了一大本,行軍一直揹著它,風吹雨淋,字跡已經模糊。以後我到了尖兵報社,它依然跟隨我,指導我的工作。像苗淑雲的小本子抄滿了民歌一樣,我的小本子抄滿了詩歌,小本子第一頁就是艾青的《我愛這土地》。從詩歌中學寫歌詞,通過寫日記練習記事。

當時,物質生活極其貧乏,精神生活卻極其豐富。我們的揹包裡沒有魚肉,裝的淨是書籍:《毀滅》、《鐵流》、《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們走到哪裡就把這些精神食糧背到哪裡,住下來就如飢似渴的“啃”,從中汲取營養。

文藝隊編印《我們的歌》,刻印後裝幀成冊。領導上看我的字寫得工整,就讓我刻鋼板。鋼板刻好了也不容易。我常在微弱的煤油燈下,在薄薄的蠟紙上墊著鋼板,吃力地練習寫美術字、仿宋字,日久天長,把中指都磨出了硬繭。提著鐵桶到處刷標語、印宣傳品是一項經常的工作,所以寫美術字是我們的必修課。那時候寫標語並沒有顏料,一切都要因陋就簡,用石灰水寫大字,用鍋底灰和水勾邊。

苗淑雲從小苗莊出來時還是一個13週歲的“毛丫頭”,說話帶點“公鴨嗓”。開始劇社沒有讓她參加合唱團。每天清早人家成幫結隊地去練基本功,她就一個人在那裡“啊啊……”吊嗓子練發音,吹口琴練習唱準音階。有一天,黃河帶領小合唱團練聲時,忽然聽到從另一個角落傳來圓潤甜美的聲音,黃河說小苗的聲音還真不錯呢,於是,就把她吸收到小合唱團,所以苗淑雲便擔任獨唱。音樂教員周方,又教她拉小提琴,培養她學音樂,演喜劇,參加樂隊演奏。周方還親自演奏《森林中的少女》(波蘭圓舞曲),培養她的“音樂細胞”。在教員的指導下,為了體驗頭腦共鳴,她仰臥在炕上把頭耷拉下去練發聲。紀良稱讚說這也是一種探索。她手指粗短,這是拉提琴的致命弱點。為了使手指關節放鬆,行軍中她把肥皂夾在無名指和中指之間,坐下來便活動手腕練指法,練顫音。她初學樂器,喜歡練習演奏貝多芬的《D大調小步圓舞曲》。這支曲子旋律優美,動聽,既優雅,又輕巧,又歡快,又跳躍,我們都很喜愛它。

小苗拉小提琴參加樂隊,演奏了周方的《八段錦》,賀綠汀的《晚會》,莫扎特的《軍隊進行曲》等樂曲,還為歌舞伴奏。在歌劇演出中,她創造了各種不同的女孩形象:《兄妹開荒》中的妹妹,《白毛女》中的喜兒,歌劇舞《軍民聯歡》中的青年婦女,還有京劇《打漁殺家》中的桂英,話劇《抓壯丁》中的妹妹。她獨唱過《黃河怨》、《還鄉河小唱》、《秋收》等。這棵藝術小苗不斷茁壯成長,終於從一個倔強的毛丫頭躋身於科技影片的作曲家。

從“無人區”到《地獄與人間》

深入生活深入群眾,是革命工作者尤其是文藝工作者的基本課,哪裡艱苦就到哪裡去,哪裡鬥爭最激烈就往哪裡鑽。

1942-1944年,日本鬼子在冀東集家並村,把老百姓趕到“人圈”裡,製造了一大片慘絕人寰的“無人區”,企圖切斷八路軍與人民的聯繫。我們的一些基本群眾,堅決不去“人圈”,留在無人區裡。房子被燒了,他們用樹枝、茅草搭窩棚,有的就住在山洞裡。尖兵劇社便派人深入無人區體驗生活,發動群眾。張君如、林野、羅明、張韻村四位女同志住到一個老鄉家裡,那家四口人,蓋的是麻袋片和獸皮,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沒有褲子穿。群眾吃不到鹽,個個浮腫,臉色發青。敵人來了,他們就挑起擔子同敵人周旋。幾位女同志聽了基本群眾哭訴自己的痛苦和災難,深受感動。她們就宣傳堅持抗戰才能過上好日子的道理。在離開無人區時,大家把米袋、鹽袋和襯衣等物都給老鄉留下了。這一次難忘的生活體驗,使同志們提高了覺悟,充實了生活。黃天、今歌創作了歌劇《地獄與人間》。張君如在《地獄與人間》中所以能成功地創造了嫂子的形象,同這次深入無人區有密切關係。

部隊文藝工作者,主要為兵服務,所以我們經常下部隊,教歌,組織歌詠隊,搞壁報組,採訪好人好事,幫助連隊排小節目,參加戰鬥,慰問傷員,廣泛體驗生活。

大家在深入生活、深入群眾的過程中,隨時隨地都自覺的為群眾做好事:住在老鄉家裡,女同志總是幫大娘大嫂抱孩子,掃院子,洗洗涮涮,見啥幹啥。有一次住下不久,房東一位大嫂要臨產,痛得呼天喊地。男同志自然要退避三舍,我們這些年輕人沒有見過這陣勢,也不懂得接生,乾著急插不上手。年紀稍微大些的同志雖然沒有學過助產,但懂點接生知識,便模仿接生的動作,起助產作用。經過七手八腳的一番忙碌,小生命竟“呱呱”問世了。當我們告訴大嫂生了大胖小子時,全家無不感謝共產黨八路軍。

《英雄於平》及其他

中國人民在偉大的抗日戰爭中譜寫了無數可歌可泣的雄壯詩篇,為我們文藝工作者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源泉。

1944年,在遷西縣三屯營附近的山村發生了一個真實感人的故事:我游擊隊與日本鬼子遭遇,一個游擊隊員在戰鬥中不幸腿部負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個名叫於平的中年婦女,聞聽槍聲出來看動靜。走到山腰間猛然發現了那位負傷的八路軍。這時,敵人開始搜山了。她急忙用樹枝和茅草把傷員隱蔽起來,躲過了敵人的眼睛。等到敵人撤退以後,於平立刻把傷員揹回家,包紮傷口,喂水餵飯。在於平大嫂熱情周到的照料下,傷員傷愈歸隊……

這件真人真事集中反映出共產黨、八路軍同人民群眾血肉相連的關係,是感人肺腑的活教材。尖兵劇社決心把這個典型事件搬上舞臺。寫劇本的同志帶著滿腔的熱忱,不到一週趕寫出一個獨幕話劇《英雄於平》。林野接受了扮演於平的任務。她為了在舞臺上真實地再現這位英雄婦女的形象,跑到三屯營去訪問於平,實地觀察,深入體驗生活。為了演得更加逼真,她還特地學了遷安話。這出戏,獲得了極好的演出效果。尖兵劇社指導員郭東俊說:“林野同志創造的英雄於平這個角色,從形象到語言都是成功的。”

話劇《英雄於平》的演出成功再次說明,幹什麼工作“清一色”是不行的。尖兵劇社由於補充了我們這些女八路,戲路子寬了,劇目多了,生活豐富多彩了,工作活躍多了。

有時為了緊密配合鬥爭形勢,尖兵劇社常常採取短促突擊的方式,爭分奪秒地趕任務。話劇《溝線上》,就是社長黃天一夜功夫寫成的。有了一個框架後,在排練的時候繼續發展劇情,穿插人物,修補臺詞,把寫作同排練兩個環節銜接起來,不出三天,一臺話劇就同群眾見面了。

在艱苦的遊擊環境中搞文藝演出,逼著我們只能因陋就簡。村頭、場院、廟臺、炕頭,到處都是我們的舞臺。服裝道具全部都是就地取材向老鄉籌借。每次演出,無論是戲劇隊、音樂隊,還是文學美術隊,全體齊出動,大家既當演員又打零雜,一身數職。女同志負責服裝和化妝。說到借服裝和搞化妝也不是件輕鬆的事。為了借到適合劇情需要的服裝,常常要跑幾里路找許多人家;有時敵情突變,戲剛演到一半,就要馬上轉移。我們急忙卸妝趕緊給群眾送服裝。這時,劇社的戰鬥小組便要留下一個帶槍的男同志,掩護我們趕隊。用什麼來化妝呢?沒有畫筆,用木炭描眉;沒有胭脂,把大紅紙舔溼了擦在臉頰上和嘴唇上;拿棉花和狗毛當鬍子;沒有卸妝油,就用豬油代替。儘管物質條件這麼差,但是,演出卻是認真的、嚴肅的、一絲不苟的。

尖兵劇社從1943年開始演出了第一個話劇《長城線上》,以後又陸續演出了四幕歌劇《地獄與人間》,話劇《溝線上》,歌劇《夜深人靜時》,獨幕話劇《一雙鞋》、《滿洲淚》,歌表演《八月十五》、《八路好》等等。這些劇目都是劇社自己創作的。每當人們談論起這些成功的演出時,大家都不會忘記編劇、導演、樂隊等各方面的密切協作,自然也忘不了那些扮演了各種角色和一些幕後默默無聞的女八路們。

她同烈士們長眠在冀東的大地上

1945年的楊家峪戰鬥,無論是記述冀東的抗戰史,還是撰寫尖兵劇社的發展史,誰都會不惜篇幅再現那悲壯的戰鬥情景,讓子孫後代永遠記住那些為共產主義事業獻出了寶貴生命的人。

應該為尖兵劇社社長黃天寫傳記,他抗戰前畢業於上海復旦大學,1938年到延安。他風華正茂,才華橫溢。他喜歡在行軍中構思,一夜之間就寫好一個劇本。應該為音樂隊隊長今歌寫傳記,他精通中外音樂理論,創作的歌曲唱遍冀東窮鄉僻壤。黃天和今歌合作創作的《夜深人靜時》、《地獄與人間》等劇目,演遍長城內外。他們,倒在血泊中,長眠在冀東的大地上。

作為女八路,我們應該為尖兵劇社的楊素蘭寫傳記。她,在敵人面前,破口大罵;壯烈地犧牲在敵人的刺刀下。她,倒在血泊中,也長眠在冀東的大地上了。她,犧牲時年僅18歲,是灤河邊上遷安縣楊團堡人,是楊秀峰同志的侄女。她,修長的身體,烏黑的頭髮,白淨的臉龐,長得很秀氣,招人喜愛。她和今歌同臺演出《兄妹開荒》。她參加劇社只有幾個月,人們對她的事蹟知道的很少,但是她的名字永存。她,是我們這一群女八路的驕傲。

我們這些在路南參加劇社的女同志,雖然沒有見過黃天和今歌,但是在老同志們繪聲繪色的讚譽下,我們早已熟悉了他們。1945年“七一”,我們就要過路北去同黃天、今歌會合了。大家激動異常,恨不得雙肋生翅立即飛過關山。在北上的行軍路上,突然傳來楊家峪的噩耗。我們震驚萬分,悲痛不已。想北上,盼會合,誰知過了路北,頭一件事竟是為黃天、今歌、楊素蘭開追悼會。烈士們只差40天沒有能夠同我們一起歡慶“8·15”抗戰勝利的偉大節日。

“8·15”《八月十五》

1945年8月,在中國這塊土地上進行的劇烈拼搏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光明與黑暗,前進與倒退,戰爭與和平,在歷史上的大門檻兩端,多種對立物在作殊死鬥爭。

“8.15”日本無條件投降後,日寇侵略軍並沒有自動放下武器,他們還佔據著我們的城鎮、交通要道,企圖進行頑抗。8月10日,朱總司令要求各解放區的武裝部隊,向附近城鎮交通要道的敵人發出通牒,限期向我繳械,頑抗者給予堅決消滅。我們迅速寫出了《朱總司令下命令》的歌曲,讓嘹亮的歌聲為大反攻的指戰員壯行。根據朱總司令的命令,冀東地區的八路軍14團、48團接受了打玉田縣城的任務。我們這些女八路也摩拳擦掌,都想在這次戰鬥中發揮作用。農曆八月十五,攻打玉田縣城前夕,我們在城關演出了歌表演《八月十五》,女同志全部上場。《八月十五》寫的是老百姓在八月十五的月光下進行回憶對比:國民黨中央軍、日本兵給人民造成的災難;共產黨、八路軍給人民帶來的幸福。這個節目唱出了人民的心聲,許多村劇團都演過這個節目。那天晚上演出的時候,沒有掛汽燈,天上的大月亮照的場院通明,男女老少圍了密密匝匝一大圈,一邊看一邊叫好。

玉田戰鬥進行得很激烈。城南的日本兵據險頑抗,我們的戰士幾次衝上去,都被壓下來,犧牲了30多位同志,最後終於攻進城去。由劇社幾個男同志組成戰地服務組隨部隊攻城。到第二天,戰鬥仍很激烈。敵人已龜縮到南門裡東馬道的日軍指揮部裡。劇社的紀良同志學過日語,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場,他就用日語喊話,要敵人立即放下武器,曾在中華國土上猖狂8年的倭寇也不得不打起白旗投了降。

戰鬥結束不久,我們進城搞宣傳。有一個小組到敵兵營大院去找電臺。當時,院子裡堆滿了沙袋,張君如踏在一個麻袋上,覺得裡面軟軟的,還會動,把她嚇了一跳。原來是敵人把他們的傷員也裝進麻袋當掩體了。我們在一個姓阮的家裡。阮大爺見了我們總是躲躲閃閃。後來細一打聽,才知道日偽軍過去搞反動宣傳時,誣衊共產黨共產共妻,八路軍殺人放火。我們便趁機向他們耐心講解什麼是共產黨,八路軍是幹什麼的。第二天,阮大爺的女兒阮金榮壯著膽子對我們說,一個八路軍拿走了她的手錶和戒指。我們馬上分頭調查。原來是剛從國民黨軍隊改編過來的“解放”戰士乾的。我們把原物還給了他們,用實際行動挽回了我軍的政治影響。阮金榮經過鮮明的對比教育,對共產黨八路軍產生了好感,不久,她改名丁明也參加了尖兵劇社成了我們這一群女八路的新成員。

咽喉要塞的“對臺戲”

根據延安總部的命令,我冀熱遼解放區的武裝部隊打下玉田後立即揮戈東進,乘勝直取咽喉要地山海關。

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後,我軍攻克了山海關。武裝鬥爭結束後,文化鬥爭已展開。尖兵劇社進城後,馬上貼出用鉛字排版印刷的劇目海報,公演四幕歌劇《地獄與人間》,獨幕諷刺活報劇《合流》,獨幕話劇《一雙鞋》,一幕二場活報劇《參加八路軍》等。這是劇社第一次登上城市的舞臺。受國民黨操縱的山海關藝術劇社,為了抵消共產黨宣傳的威力,減少尖兵劇社演出的影響,也張貼出話劇《雷雨》的巨幅海報,與我們唱“對臺戲”,爭奪群眾。在咽喉要塞上針鋒相對的鬥爭進行得十分激烈。我們演出《地獄與人間》,當大幕徐徐拉開,出現遠山桃花等機關佈景時,觀眾一片掌聲,場場座無虛席。為了廣泛傳播新民主主義文化,培養新的藝術人士,尖兵劇社很快建立了交際股和招生委員會,同文化界的人士廣泛接觸。在《雷雨》中扮演四鳳的馬力小姐,是山海關藝術劇社的臺柱子。交際股的劉大為、管樺和她交上朋友。經過深入的瞭解和分析,認為她有被爭取的可能,便做了耐心的思想工作,最後終於把這根“臺柱子”挖到了我們這邊來了。我們歡迎這位新戰友,不僅僅又多了一個女八路,更重要的是,爭取了一個馬力,喚醒了無數民心。馬力同志參加尖兵劇社,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國民黨文化滲透陰謀的破產。

1945年10月,冀東軍區部隊奉命挺進東北,收復錦州。出關進關,幾進幾齣。抗日戰爭的烽火剛剛熄滅,解放戰爭的硝煙又起。我們這一群女八路征塵未洗,戎裝依舊,馬不停蹄地投入瞭解放戰爭的激流,開始了新的戰鬥生活。

(作者谷瑩,樂亭人,原鐵道部離休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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