颟顸智伯与绝烈豫让

颟顸智伯与绝烈豫让

颟顸智伯,妄自尊大,终至国破身亡

智伯(前506年--前453年),姬姓,智氏,名瑶,因“智”通“知”,古书多作知瑶、智瑶,自号智伯,谥曰“襄”。

公元前475年,智伯出任晋国正卿。正卿乃春秋时期诸侯国的执政大臣兼最高军事指挥官,执掌国家军政大权。智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屡次发动侵略战争,伐齐国,攻郑国,掠中山,讨卫国,屡立战功。随着智氏势力不断扩张,骄横跋扈的智伯开始玩弄“削藩”伎俩,企图削弱并最终消灭韩赵魏三家。他先是假惺惺主动“削藩”,大张旗鼓地将本族一个万户城邑献给晋公。此举出,天下动,人们纷纷议论,智伯功高盖世,尚能壮士断腕,其他人当如何呢?如此一来,韩赵魏三家就被绑在了道德火炉上炙烤,身下是熊熊烈火,头上是滚滚热汗,真是万般煎熬啊!——韩魏两家的当家人韩康子、魏桓子,架不住如此逼凌,答应献城,赵国掌门人赵襄子却严辞拒绝,智伯勃然震怒,爆发了导致三家分晋的“晋阳之战”。

晋出公二十年(前455年),智伯联合韩、魏两家,进攻赵氏,赵襄子不敌,率众出奔晋阳,以躲避三家锋锐。三家联军跟踪而至,“晋阳之战”爆发。

晋阳是中国古代北方重镇,故址位于今山西太原市,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以降,屡为都城,秦、汉、晋、前秦、东魏、北齐、武周等,均建都于此。赵襄子当年危急时刻出奔晋阳,使晋阳一跃成为春秋之名城。这里地势骏拔,城碟巍峨,易守难攻,智伯统率智、韩、赵三家联军,围攻晋阳城将近两年,却始终无法攻克。公元前453年,暴跳如雷的智伯在汾河之畔疾走,眼见浪涛汹涌,骤然灵机一动,下令掘壕沟引河水灌城,短时间内便收到奇效,《战国策·赵策》记载了水淹后的晋阳城之惨象:“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军民病饿交加,鹄首鸽面,扶墙危立,时有饿毙者,处境十分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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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分晋,成为春秋与战国的分水岭,老智伯也算开辟了一个时代吧

智伯眼见牢不可破的晋阳城被大水灌得唏哩哗啦,一塌糊涂,兀自哈哈狂笑,悍然说道,老子从前只晓得水能灭火,原来也能破城啊!韩康子、魏桓子闻言,脸色骤变。原来,韩之都城平阳(今山东新泰平阳市),有一条蜿蜒的平阳河穿城而过;魏之都城安邑(今山西夏县),西邻滔滔盐湖,东望滚滚黄河。这两个临水重镇经常闹水灾,都可能成为智伯这个狂妄之徒下一个水攻的目标啊!两人对视一眼,深感惊悚。恰在此时,赵襄子派出的使者翩然而至,向韩魏两家晓之以“利”,动之以“礼”,相约共灭智氏,平分其土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韩康子、魏桓子决定反戈一击,局势瞬间出现了惊天大逆转,三家共同演绎了一出春秋大戏——赵韩魏联手诛强寇,老智伯命绝晋阳城!

其结果,史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智伯被杀,智氏家族被灭,赵韩魏三家割剥晋国领土,初步完成了“三家分晋”之前戏。随后的历史大势,正如清代学人马骕《左传事纬》所说:“智伯灭而三晋之势成,三晋分而七国之形立。”马骕先生的两句话,概括了春秋战国交替之际两段史实:其一,智伯晋阳城之惨败,不但导致智氏家族国破家亡,还导致了晋国被韩赵魏三家瓜分;其二,晋国一分为三,引发历史遽变,最终导致在历史峡谷里蹒跚颠簸、苟延残喘的东周王朝的彻底覆灭。

至此,历史车轮吱嘎一声爆响,犹如从山崖滚落的巨石,被危立巉岩的一支颤巍巍的枯树杈架住了——公元前403年,东周第20代君主周威烈王姬午为大势所迫,颁布王令,加封晋国大夫韩虔、赵籍、魏斯为诸侯,正式承认了他们的诸侯地位,史称“三家分晋”。这一划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标志着春秋时代的结束,战国时代的来临,北宋历史学家司马光的巨著《资治通鉴》,正是从这一年写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此后,东周王朝气若游丝,似有似无。公元前349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联合发兵灭晋,晋国末代国王晋静公俱酒从云头跌落,被废为庶人,晋国至此宣告彻底灭亡。从此,春秋曲尽,战国雷鸣——一个新的历史轮回,正式启幕上演了!

追寻前世,遥望青史,令人悲思难禁。当年智伯之死,可谓咎由自取,原无话可说;然而,他的家臣豫让之死,却令许多人泪飞如雨。

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豫让其实不是一个从一而终的绝对忠臣,在为智伯效力之前,曾经先后给晋国大佬范氏与中行氏做家臣,不过寻常一奴才,默默无闻,自从来到智伯身边,这位智大人虽然蹒跚傲慢,对豫让却十分敬重,以国士之礼待之,这就铸成了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君臣之义。晋阳城头,大水滔滔,落日惨淡,韩赵魏联手逆袭,老智伯一朝丧命,赵襄子怨恨智伯当初逼凌太甚,戮其尸,砍其头,把他的头骨涂上油漆,作为饮酒之器。唉唉!那酒器里流淌出来的酒液,是否鲜艳如血,只有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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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豫让,为智伯复仇,忠于一也

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去之。

太史公这段记述,可谓激情四射,鲜血迸溅,豫让喊出的“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已成千古绝唱。赵襄子感其忠义,岂忍见杀?豫让获释,复仇之心不改,乃自残毁形,化为厉鬼,“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豫让如此变态自虐,老婆见而不识,老友在街头偶遇,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说以你老豫的才华,若为赵襄子服务,富贵荣华岂不垂手可得乎?豫让闻言,款款说出一番话来——“既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豫让拒绝老友劝阻,继续实施复仇计划。他侦知赵襄子的出行时间与路线,提前埋伏在一座桥下,伺机出击。这座桥,人称“豫让桥”,据说遗迹有两处:一在河北邢台县境内,一在山西晋祠附近之赤桥村。

这次刺杀行动,当然没有成功,“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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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于一,致死不移,堪称杰烈也

赵襄子恼火万分,下令士兵围之,却不肯处死。他不肯背上杀害义士之恶名呢。对豫让如此执迷寻仇,襄子百思不解,质问道:老豫啊,你不也曾为范家和中行家效劳吗?智伯把他们两人都杀了,你不为他们报仇,还转身投靠智伯,这也罢了,如今智伯罪有应得呜呼哀哉,你干嘛没完没了找我老赵寻仇啊?豫让款款又说出一番话来——“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豫让说,范、中行氏把我当作普通人对待,我当然要以普通人姿态回报他们;智伯把我当作国士厚待,我当然要以国士姿态回报他啦!

揣摩豫让先生之言,至今余音袅袅,似乎听闻了太史公之谆谆教诲。究竟是豫让心思如孤鹜之飞,翱翔万里,还是太史公以其崇高之情怀,开阔了豫让之襟抱,那就只有天晓得啦!

豫让之死,惨烈而凄美。他当然是视死如归。死前,他向赵襄子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赵襄子感其大义,下令拿来自己的一件衣裳,交给豫让——

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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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让,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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