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阿一
“3528308！恭喜！”
2005年，李宇春站在總決賽的舞臺上，幾乎沒有化妝，眼神青澀，嘴角起伏扯出一個微笑，算是對全場歡呼的回應。
結果宣佈之前，唱衰的聲音夾雜在不可名狀的期待之間，分外刺耳。
“大家都在喧鬧，我當時覺得自己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空間，我可以看清楚每個人的表情。我看得特別特別清楚，我非常非常清醒。”
淡淡的厭倦，沒有嘲諷。
那一年的夏天，所有的“玉米”（李宇春粉絲暱稱）都有一個共同的、瘋狂的回憶，而關於那場空前絕後的“全民票選”也終於有所結論。
但是，鮮花簇擁之間的李宇春卻走進了一片迷霧森林——“Why Me？！”
“Why Me？！”
在那個時勢造英雄的2005年，一個名叫李宇春的女孩橫空出世，熱烈且無辜。
在被這個時代選中之前，她還只是一個寡言的成都么妹兒。
1984年，李宇春出生在四川成都一戶普通家庭。
那一年，喬布斯發佈Mac，鄧小平去了深圳，王石創立萬科，張瑞敏創立海爾，柳傳志創立聯想，許海峰為中國奪得首枚奧運金牌。
可能是巧合，出生在那一年的李宇春，也攜帶著變革與顛覆的基因。
在四川大學擔任中文系教授的爺爺為她取名李宇春，希望她能像春天一樣，永遠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但是天不遂人願，打小她就不跟院子裡的小孩玩，自個兒在家裡拆燈、拆收音機，喝墨水。
父親內斂嚴肅，母親傳統嚴謹，但好在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開明，做什麼事都最大限度地支持孩子的決定。
高中畢業後李宇春舉辦了個人演唱會，2000元費用是她向母親借來的。
早在很多年前，音樂就成了她的信仰。
如果不是被世俗所累，或許她不會考大學，而是在北京某個地下酒吧蟄伏半生。
十四年前的夏天，第二屆超女海選報名，“成都的街都快塌了”。
在上一年裡，這檔節目將一個叫張含韻的普通女孩，成功打造成了唱著《酸酸甜甜就是我》的人氣明星。
窩在家裡的李宇春被母親說，“你啊，你就是懶，你就不去努力一下。”“不去，人太多了，受不了。”
“4萬多人啊，海選報名真的太恐怖了。”
李宇春是被同學拉去報名的，身份證、照片都沒帶。看到報名隊伍幾乎要將馬路壓斷，她面無表情地轉身。
一扭頭，被成都電視臺的導演嚴磊叫住，跟她說，哎你跟我們一塊兒進吧。
因為不用排隊，李宇春就走了進去。
2005年5月15日初夏，那個綿長悶熱的下午，四川音樂學院大三學生李宇春的命運悄然改變。
一路過關斬將，從超女分賽區到總決賽，從成都到長沙，最後成為冠軍。
總決賽當晚，她獲得了352萬的短信投票——在沒有網絡票的年代裡，用手機、小靈通發短信，一塊錢一票、每張手機卡限投15票，實打實投出來的數字。
當時有外媒評價，說中國人把選舉的熱情，都用在了這些女孩身上。
8號李宇春
僅僅三個月，李宇春就從21歲的大三學生，成為了繼張含韻之後，中國第二個民選偶像。
小朋友甚至會因為媽媽的一句：“不喜歡李宇春”，就跑出家門。
不停地演出、獲獎，到哪裡都是萬人空巷，登上美國《時代週刊》雜誌封面，美國NBC、英國BBC等國際媒體對她進行專題報道……
她出名了，徹徹底底。
2004年湖南衛視首次舉辦《超級女聲》比賽，除比賽和唱歌這兩個關鍵詞外，它沒打算給自己貼其他標籤。
但因為收視出乎意料的火爆，那年它被《新週刊》評為了“年度最佳TV秀”。
《超級女聲》比賽期間，美國一個調研機構做過市場調查，25%的觀眾關注點集中在，“人人可以參與的形式新穎/創意好”，排名第二的是“參賽人員參差不齊的水平覺得有新鮮感”。
這些因素的堆疊，組成了當年李宇春在決賽中最後獲得的3528308張選票。
李宇春說，十三年前，選秀還不叫選秀，大家也還不知道什麼是選秀。
對粉絲而言，她彌補了那個年代缺失的信仰；
對大眾而言，她是一個時代的符號，是讓“中國偶像鼻祖”。
波普藝術大師Andy Warhol曾預言：在未來，每個人都會成名十五分鐘。
在他離世多年以後，這個預言成真了。
在這個充滿轉瞬即逝的時代，李宇春紅了十四年，因為她習慣了在洪流之中逆流而上。
在某一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上，有一個作品叫做《David》，用影像表達了每個人都去看大衛，有的時候遠，有的時候近，有的時候他被印在T恤上面，有時候被印在卡片上面。
李宇春望著《David》，像鏡子一般。
“我們每個人都在消費David，吃掉他，破壞他，仰望他，然而我們卻不知道為什麼。”
在出名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活動上總有人跟李宇春合照，一撥又一撥，她站在那裡，“像個傻子”。
下了臺就對自己發怒：“我為什麼在這裡？！”
所有事擺在她面前，她的第一反應是抗拒：“這是什麼？！”
李宇春開始說不。因為受不了密集的商演擠壓了製作專輯的時間，她直接找經紀公司老闆攤牌：“我不想這個樣子，這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抗議有效，老闆聽從她的要求，暫停了所有活動。
李宇春的手機，至今沒有安裝微博。
2009年發了第一條微博，之後等了將近四年才發了第二條，10年來她的微博只發了36條。
2013年4月20日，雅安發生地震，太久沒用微博的李宇春忘記密碼了，只好讓新浪後臺解決。
她活得像一隻鴕鳥，強悍也孤獨。
不是吝惜，不是故作神秘，這是屬於她的節制。
死於25歲的少年，
終於在75歲那年下葬。
跌跌撞撞闖過兵荒馬亂，李宇春是那個時代的倖存者。
人們用小靈通的時候無法想象智能手機的斑斕，在那個年代，對於李宇春的特立獨行有人狂熱追捧，就有人接受無能。
就如李宇春的經紀人所說：她走的這條路是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這種形象、氣質，國外也鮮少能見。這些年，我們幫她拾柴，添火，但最終還是得靠她自己。
有人把粉絲的叛逆強加在李宇春身上，甚至有人惡狠狠地說出了“她能火過三個月，我就割下自己耳朵”這樣的話。
2009年的一次戶外音樂節，演出那天恰逢下雨，李宇春仍然沒有打傘表演，卻突然遭遇無端的謾罵。
臺下充斥著不堪入耳的口號與下流的手勢，還不斷向舞臺上扔各種雜物，無奈之下，助理打著傘保護她，強顏歡笑堅持把歌唱完。
結束了混亂不堪的表演，就算她再堅強，也在返程的車上，忍不住哭了。
2012年，在“Why Me”演唱會上，李宇春發佈一段自己拍的視頻。片中，有人舉著“春哥”和“選秀”的牌子。
記者問她，你從那些標籤走過去，你想表達什麼？
她說，這就是她經歷過的一個真實場景，那些不堪的、惡毒的都會過去，而她會一直往前走，向著有陽光的地方。
李宇春為那個片子取名《態度》。
許知遠曾問李宇春：“去往更大舞臺的驅動力是什麼？”
李宇春回答：就是可以對十年前的自己說，我沒有停留在你創造的那個小小价值上。
2005年李宇春奪冠那晚，父親對她說：“你不過是走了捷徑，今後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寵辱不驚。”
十餘年來，她堅持原創，把傳統曲調，電音和爵士結合，創造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2015年，十週年演唱會，李宇春回到家鄉成都，現場4萬人，網絡500萬人。
31歲的李宇春對著全息成像21歲的李宇春說：我並沒有因為21歲的你創造的成績而止步不前，我要做得比你更好，面對你，我是驕傲的。
李宇春是一個非常擅長思考和自我審查的人，她總是處於一種內在自我對抗的狀態中。
當流言潮水般湧來時，她並不是真的百毒不侵金剛不壞，而是化干戈為船槳，一點一點逆流而上。
在去年的《捉妖記2》中，李宇春出演了一個只有幾分鐘的角色，地下錢莊的老闆。
但是為了更好地詮釋這個角色，她特地找了中戲的老師劉天池，加強學習，每天被壓榨著釋放出表演的天性，學著揣摩如何做個有靈性的演員。
“我其實根本不認為有轉型之說，人就跟一個雕塑一樣，就是在不斷修行，不斷修磨出它的樣子，塑造出它的樣子，最終呈現出來的樣子其實是你內心一直所追求的樣子。”
很早以前楊瀾問她：如果有一天你不紅了，你會難過嗎？
她回答：不會，這是必然的。
她的人生從來都不會被誰書寫，也無需被誰承認。
世界千變萬化，她自野蠻生長。
有一位粉絲曾回答“為什麼喜歡李宇春？”
她說：喜歡李宇春是個細水長流的審美過程。李宇春是一本書，還沒完結，我已經讀了十年，常讀常新。
十四年前，不可計數的年輕人每天利用午休時間，囫圇吃上兩口飯，就匆忙趕到北京西單的文化廣場，站在街頭為李宇春拉票。
互不相識的粉絲通過貼吧報名，兩三個人約好，帶上寫著投票號碼的小紙條，遞給來往行人，投滿5票的會送他們棒棒糖或者氣球。
“玉米們”迄今沒有正式組織。學者楊玲在其論文《超女粉絲與當代大眾文化消費》中稱玉米“無組織，有紀律”。
他們靠因特網互相認識和聯絡，用ID號稱呼對方，每年一次聚會，ID在線下也都混了個臉熟，尤其是知名ID。
當年，那可能是一群年輕人集體無意識的狂歡。
李宇春既是他們的偶像，又是他們最成功的作品。
有位粉絲說：一個意外十年前我們把她選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想過她可以經受這麼多的考驗。
民謠歌手陳粒有一首《遠辰》，詞作者是北大才女陳南西。歌詞中有這麼幾句：
愛你鋒利的傷痕
愛你成熟的天真
多謝你如此精彩耀眼
做我平淡歲月裡星辰
2005年7月29日，陳南西喜歡上李宇春。
十年後的同一天，她選擇發佈這首歌來慶祝偶像出道十週年。
2006年“玉米愛心基金會”宣佈成立，那是中國首個由歌迷捐設和命名的專項基金。
汶川地震、雲南旱災、玉樹地震、雅安地震，都有他們的身影。
截止目前，中國紅基會“玉米愛心基金”累計籌款數突破1490萬元。
累計資助貧困白血病、先心病患兒28名，聽障兒童206名。（數據來源玉米愛心基金）
李宇春是真正通過自身魅力推行公益的明星，她也從最初的“選秀偶像”成長為一個“魅力偶像”。
她說：“做慈善是義務不是工作！”
李宇春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潛水艇。
她有她的速度，她在水面之下，逃過浪花；
她亦有自己的體量，浮出水面的時候又是一個磅礴的浪花。
如果沒有她這麼一個偶像，那麼那一代人的價值觀，或許會更窄，更薄一些。
只有平庸的人才會患得患失於那十五分鐘的存在感，真正的傾國傾城，是那野生野長，自由自信，內心強大，不受裹挾之人。
時移世易，偶像亦如此。
言盡於此，以彼之歌敬彼之人
願你一世清高
兩鬢斑白豔陽照
三月春天不老
伸手摘星
瘋一瘋鬧一鬧
溫順尚早
魯豫有約《無辜出世，野蠻生長》
美物計《世界上歌手很多，但只有一個李宇春》
十點讀書《李宇春 | 34歲，我已經老成這樣了嗎？》
南方人物週刊《李宇春 · 破殼》
李宇春吧《李宇春2018大事記·公益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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