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悖汪滔的四道選擇題


狂悖汪滔的四道選擇題



出品:互聯網圈內事

去年4月初,資本市場出現了一樁奇景。

奇景的主角是大疆,這家近幾年崛起的無人機公司,在新一輪10億美元股權融資中採用了超乎尋常的融資方式——競價。

大疆開出細緻的競價條件,然後坐等投資機構出價,投資人需要圍繞大疆的條件投標,價高者才方能獲得投資大疆的資格。

那個月,很多私募機構的工作人員,收到來自大疆的通知郵件後,都覺得心裡怪怪的——不是說誰有錢誰才是大爺嗎?

這種融資方式,此前聞所未聞。

但截至4月3日,首輪競價結束,足足有近100家投資機構遞交了保證金和競價申請,認購金額較計劃融資額超過了30倍。

為篩選出合適的投資者,大疆不得不開啟第二輪競價。

大疆給競價的投資者發郵件,字裡行間像是手握稀世珍寶一樣驕傲:

“目前市面上很多打著旗號說保證可以拿到份額的中間人,大家千萬不要上當受騙,因為公司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推薦,選擇僅在於D/B認購比例的高低。大家更不要花錢託中間人或者大疆內部員工來說自家的好話,這樣只會為自己減分,白花冤枉錢。”


很多投資人委屈,覺得自己被“欺負”了,認為大疆和創使人汪滔太狂妄。

但一個能說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讓我佩服”、“這個世界笨得不可思議”的汪滔,心中向來是沒有規則的。

01


“我時時刻刻都在質問自己腦子有沒有發昏,但還是發現,這個世界很笨。”

汪滔今天屢有驚人之語。

但以前不是。

即便很多年過去,零度智控的楊建軍還記得2008年那年春天與大疆汪滔的那次見面。他印象中當年的汪滔特別謙虛,但又略顯消沉,一直說飛控行業不好乾,有同學做智能家居的早就賺大錢了,自己勉強餬口不知道該不該堅守這個行業。

時間拉到2003年,已經在華東師範大學電子系讀到大三的杭州人汪滔選擇退學,他給斯坦福、麻省理工等世界名校發出入學申請,不過連連被拒,因為他的成績只是中等偏上,算不得優秀。

汪滔只得退而求其次,進入香港科技大學電子工程系就讀。

本科畢業,汪滔的學習成績似乎也沒有太大進展:畢業設計學校勉強給了他一個C。

而那個得C的畢業設計,是汪滔從小就有的夢想:直升機飛控系統。

人們長大後所有的執念,很多時候都來源於童年時期的一瞬,一個亂想。


狂悖汪滔的四道選擇題



汪滔小時候看過一本漫畫書《動腦筋爺爺》,裡面畫著一個紅色的直升機,10歲小孩兒汪滔被吸引了,想做一個一模一樣的直升飛機,跟著一起旅行,這個念頭一直都沒有被汪滔忘掉。

後來成長,家境還算殷實的汪滔自然地愛上了航模。

16歲那年,因為考試成績不錯,父親獎勵給他一臺遙控直升機。

汪滔自然欣喜,但去操控時卻驀然發現這個東西實在太難了,剛上天就墜落,反覆如此。

後來汪滔又連續摔壞了好幾臺航模,螺旋槳葉還在他手上刮下了一個疤痕,這讓他萌生了一個想法——直升機太難玩了,做一個能夠自動控制直升機飛行的東西出來。

注意,這個想法現在來看就是後來大疆和整個無人機行業發展的初始起點和源動力。當無人機行業真正解決了操控的難點之後,才真正開始打開消費級市場,向死而生。

汪滔的畢業設計選定直升機飛控後,申請到了學校1.8萬港幣經費,廢寢忘食奮鬥了5個月,終於開發出了可以令直升機在空中懸停的飛控系統,但結果和16歲那次差不多:現場演示時,飛機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C大抵是現場老師們對這個執拗學生創新的一絲鼓勵。

但這次失敗引起了機器人研究權威李澤湘教授的注意。

李澤湘引薦汪滔成為自己的研究生,且支持汪滔曠課創業。

汪滔創辦大疆之初,有時候缺錢,李澤湘亦會伸出援手。現在李澤湘仍是掛著大疆董事局主席,持有的大疆股份價值數以億計。

剛開始汪滔一邊把直升機飛控放在航模愛好者論壇上賣,一邊研發效果更好的飛控系統。

當時在二炮所供職的楊建軍,找到汪滔的目的是有意收購大疆的直升機飛控的代碼。

汪滔問,多少錢。

楊建軍給了15萬這個數字。

汪滔幾乎沒有遲疑的回答說太少了。

此時的大疆已經做了兩年,最開始是自己的20萬人民幣,2007年又找了做飲食生意賺了錢的朋友陸迪給了50萬,2008年上半年導師李澤湘以及哈工大機器人方向的青年教師朱曉蕊一起放了100萬人民幣,汪滔當時給大疆的內部估值是300萬人民幣,楊建軍的15萬人民幣的技術轉讓報價雖然有些誘人,但不能打動汪滔。

而在楊建軍看來,雖然自己有些錢,但如果超過15萬這個數字,完全可以自己做,他本質上對於這個“不就是在天上導航一下”的小系統是看不起的。

於是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兩個人也就此別過。

後來楊建軍離職創業,靠著軍隊資源接了不少企業的單子。

汪滔潛心研發飛控,終於在2009年誕生了直升機飛控XP 3.1,再後來是第二代性價比更高的Ace one,在圈子內慢慢打開了知名度。

兩個無人機行業的基石,在輕輕一觸的交匯之後,便又成了兩條平行線,以各自不同的理解和方式向著終點奔去。

汪滔的第一道選擇題其實仔細想想只有一個明顯選項,那個紅色的飛機一出現,其它的選項就暗淡了,他自然按照自己的理想踏上飛控這條道路。

但考過試的都知道,第一道選擇題,總是整張試卷中最最容易的。

02


汪滔的第二道選擇題在2010年的時候出現,不好做。

從大疆一位新西蘭代理商Photo Hire處流露出一則重要信息:他們公司每個月賣200個雲臺(固定相機的專業裝置),這基本上是大疆賣直升機飛控 XP 3.1一年的量,雲臺90%都是掛在多旋翼上。

同時在全球著名的航模愛好者論壇 DIY Drones 上,很多網友開始討論多旋翼飛控。

如此,大疆是繼續賣配件還是做整機?如果做整機,是接著做直升機,還是風頭所向的多旋翼飛控。

其實,當時大疆的小作坊模式也很掙錢,產品主要賣給國企,後者購買產品的需求主要為了給領導演示:

“他們買一架機器,我們出一群人去給他演示,然後領導看完之後就束之高閣,他們給我們20萬。”

用汪滔的話來說這是“easy money”。很多人對這種easy money求之不得,但汪滔害怕公司做大的希望會毀在這種easy money上。

公司內部在方向上的討論炸開了鍋,做整機代表著更大的投入和不確定的風險,彼時整個行業沒有具體可以參考的樣本和確定市場,做整機不知道能做成什麼樣子,做多旋翼則更加冒險。

很多人覺得,現在小而美挺好,一年掙個幾百萬,生活不也照樣美滋滋?

這道題,汪滔其實不是一蹴而就的。

無論現在流傳著多少個汪滔果斷決絕的拍板做多旋翼的故事版本,但從大疆在那兩年的發展脈絡來看,在研製出震驚業界的雲臺禪思 Z15,並且在技術積累上集齊了軟件、螺旋槳、支架、平衡環及遙控器之後,大疆必然要往整機進軍。

汪滔自然也在關鍵時候給大疆的轉型使了力,2013年1月,大疆正式推出消費級多旋翼 Phantom(精靈) 。

此前大家玩多旋翼都是 DIY 型的,用戶往往會用這家的機架和那家的飛控再掛上那家的雲臺,而大疆則將這些都裝在了一起。

汪滔向來極度重視工業美學,大疆在ID設計上予以投入不菲,成果自然絕非DIY玩家所能相比,因此,Phantom 1代一出來便驚豔了業界。


狂悖汪滔的四道選擇題


Phantom 1


喬布斯有一句話,很多人奉為至理名言:

“市場不需要調研,因為客戶不知道他們要什麼,直到你給他們想要的。”

大疆的Phantom 1,一出來就撬動了一個新市場。

在做直升機飛控時,大疆已經搞定了了飛控、雲臺和圖傳項目,甚至電機等配件也是自己做, iPhone 推出後,傳感器價格急速下降,大疆無人機售價做到了1000美金。

這種成熟度極高並且價格門檻並不高的新玩具,迅速打開了消費級的市場。

當時大疆內部認為頭一個月Phantom有3000臺訂貨就到頭了,但一上來就是過萬的訂貨。

以前是小有名氣,現在則是聲名鵲起,但靈氣十足的後起之秀,往往會被固有巨頭盯上,於是你又要做出抉擇,站隊還是獨立。

03


2011年,在印第安納州曼西市舉辦的無線電遙控直升機大會上,汪滔結識了得克薩斯人科林·奎恩。

此人本身是一名航拍手和營銷天才,有一家經營航拍業務的公司,也是大疆的用戶。

見到汪滔科林表露了要與大疆深度合作的願望,汪滔本也有計劃在北美成立分公司,於是順水推舟請科林加入北美分公司,擔任負責運營的總經理,並給了對方北美分公司48%的股份。

科林為大疆提出了“未來無所不能”的口號,並利用他參加《極限挑戰》等綜藝節目積累的明星資源在 Facebook 等社交媒體上大肆宣傳禪思和 Phantom。

這種社交式營銷很有效,使得大疆的用戶群更快打破了航模愛好者的邊界,引起普通大眾的注意。

與 GoPro方認識並計劃合作也是科林的關係。

Phantom 1在演示視頻中是做了 GoPro 推薦的,但並沒有整合相機,用戶要裝 GoPro 要自己 DIY ,得在大疆自帶的雲臺上焊,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大疆 + GoPro 是天作之合。

Phantom 2本來在技術並沒有太大的突破點,按計劃是要應 GoPro的要求整合相機進去為其做貼牌的,但在具體談判中,Go Pro方提出拿走三分之二的利潤,而科林擅自答應了這場不平等的交易。

消息傳來汪滔無法接受,他覺得即便貼牌也要保證有一半的利潤率。立刻終止了與 GoPro 的合作。

Phantom 2 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與 GoPro 深度捆綁著一起亮相。

汪滔固然有意自己研發相機,但是更重要的是科林的行為已經打破了汪滔的底線。

科林的失分行為不僅僅是這一處,其在linkin等社交軟件上聲稱自己是大疆的CEO,而真實情況是,科林只是大疆在北美子公司的CEO,這兩者相加讓汪滔決定以換股的方式將北美子公司收回合併母體。

最後的估值談判也不歡而散,科林的條件是希望汪滔能給他16%的大疆母公司的股份,而汪滔給出的股份比例是0.3%,在汪滔看來,科林雖然拓展市場有功,但其本質上只是一個區域市場的營銷負責人,並不是科林自己內心認為的大疆除汪滔之外的二號人物。

所以只需按勞給予一個正常高管所得即可,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2013年年底,汪滔將北美分公司員工電郵賬戶全部鎖定,解散大部分員工,所有北美客戶訂單重定向至中國總部。

2014年年初,科林立即發起反擊,將大疆告至法庭。經過半年官司,科林與大疆達成庭外和解,拿到1000萬美金。

後來科林作為SVP加入了美國無人機企業 3D Robotics ,懷著對大疆的恨意,揚言要讓全世界認識 3D Robotics 。

這場風波,也讓所有人意識到,這個戴著眼鏡,留著一小撮山羊鬍的年輕人汪滔,和善的面龐之下,還有著異常狠厲的行事作風。

04


看上大疆的不止GoPro ,還有百貨店小米。

2013年秋天,汪滔和德國輟學歸來幫其拓展海外業務的同學謝嘉走進了雷軍的辦公室。

汪滔送給了雷軍一臺 Phantom。

這次會面本是小米方面主動邀請的,雷軍想做無人機,但不想顯得太主動,就試探性地問有什麼可以合作的。

汪滔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小米合作,他只想給小米賣飛控,一聽雷軍這麼問,想了下,便說,是不是可以讓大疆的無人機在小米商城上賣。

雷軍沒有正面回答,在問到Phantom 以及大疆其他產品的超高利潤率後表示小米可以合作做定價更低性價比更高的消費無人機。

這基本上已經註定了兩家的理念背道而馳,這場談話亦是雞同鴨講。

汪滔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後來小米又接觸了幾家無人機企業,最後選定了中科院聲學所信號與處理專業博士畢業的蔡煒為合作對象。

蔡煒在廣州組建團隊,敲定合作的幾個月後正式註冊了飛米科技,開始為小米研發無人機。

彼時小米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略驕傲膨脹,在其看來,找誰做都可以,那麼為何不找個配合度更高的?

成熟的無人機企業都不可控,倒不如自己從頭扶持一個。

但門外漢小米顯然對無人機的技術門檻嚴重低估。

無論是雲臺,還是飛控,這些核心技術都遠非一日之功,蔡的團隊技術積累太弱,小米2013年年底投資進去,到2016年5月才把產品做出來,市場都已經錯過了。

2014年,小米則是遲遲做不出產品來時,劉德代表小米找汪滔談有沒有可能投資,並表示:如果願意,小米可以把飛米給大疆,大疆來幫小米做小米品牌的無人機,相當是小米用飛米和營銷渠道與大疆換股。

如若放在一年前,汪滔多半會答應給小米貼牌,畢竟Phantom 2本身就有為 GoPro 代工貼牌的考量在裡面。

但今時不同往日,汪滔擔心給小米貼牌會影響大疆的毛利率,即便貼牌也要保證有一半的利潤率是汪滔的原則,汪滔的另一個顧慮是小米的東西都賣得很便宜,大疆光飛控成本就好幾千。

另一個微妙之處是,紅杉當時已經通過買老股的方式成為大疆的股東,有紅杉加持,汪滔覺得小米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汪滔覺得:

“沈南鵬和雷軍很像,外表謙和,內心堅硬,很sharp,格局都夠。但這樣的大佬,董事會有一個就夠了。”

其實在2014年左右無人機江湖戰亂紛繁,各處熱錢都湧入了這個剛剛打開的新市場。

楊建軍的零度智控搭上了雷柏和騰訊,田瑜夫婦的昊翔收了Intel 1億美元的投資,彭斌的極飛與順豐合作,要做無人機快遞。但風頭最大的還是億航。

在2016年的CES上,億航不僅僅展示了第二代四旋翼Ghost 2,而且還發布了一款載人飛行器184,因新穎的概念成為各大媒體報道的對象。

汪滔的狠和凌厲在於,他絕不高調,但一出手就是殺招。

當所有競爭對手都在準備推出“Phantom 3”時,大疆及時推出 Phantom 4 並通過成本控制將價格一再降低。而當大家想繞開大疆做區別於 Phantom 的小型自拍無人機時,它又及時推出掌上摺疊無人機 Mavic ,不僅絞殺了競品,甚至連自己的Phantom4都沒有放過。

在精確到以天計算的市場窗口期時,大疆步步殺招,所有的對手都感到有些窒息。

後來這種狠厲由外至內,就變成了一場“大疆反腐風暴”。

汪滔曾說任正非是除自己之外另一個聰明人,這話有點狂妄,但兩個人的相似點在於,和善的面龐之下,都有點“暴君”的氣質。

汪滔的狂話還有很多,有一句流傳甚廣:森林裡面發大水,用大水把小動物們全部衝死,最後剩一個長頸鹿,他就是那個長頸鹿。

你自可以毫無顧忌的給他打上“狂悖”的標籤,但這狂悖的背後其實不只是四道選擇題,而是數十道,只消做錯一道,大疆便不是今日的大疆,汪滔便不是今日的汪滔。

只是考卷還沒做完,不知道汪滔能不能一直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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