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行家:老舍和春节

明天是除夕,年味渐浓。今天是立春,吉祥之兆。立春之日恰逢老舍先生的120周年诞辰,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春节的文章,今天在学习《贾行家说老舍》的课程时,看到了这篇春节彩蛋,甚为欣喜。遂动心起意,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将这篇写老舍与春节的文章摘抄下来,细细品味,和老舍先生一起过春节。

老舍和春节

贾行家:老舍和春节

老舍是被春天钟爱的人。

他生在一百二十年前的2月3日。这一天是清光绪二十四年腊月二十三,家家祭灶,在预演着春节。他说:"我降生在酉时(傍晚五时到七时)。花炮的光亮冲破了黑暗的天空,一闪一闪,能够使人看见远处的树梢儿。每家院子里都亮那么一阵:把灶王像请到院中来,燃气高香与柏枝,灶王就急忙吃点关东糖,化为灰烬,飞上天宫。灶王爷上了天,我却落了地。"

老舍的名字是庆春,因为那一天正是立春。立春如果恰逢春节,叫"岁交春",是很难得的;今年的立春在除夕,也是风调雨顺的吉祥预兆。

立春是一年的头一个节气,人与土地的联接尚紧密时,能从节气中读出情绪:春打六九头,是一种希望。后面便不再有严寒了,北方仍以冰雪娱人眼目,而全国大部分地方,已经是春意融融的景象。

于是,老舍一生所钟爱的事物,许多都和春天有关。

他喜欢在气候回暖、万物生长里,一点点儿地汲取愉快和希望,他写道:"春已有了消息,树枝上的麟苞已显得红肥。春夜的微风送来雁叫,使人似乎多些希望。春风是温柔的,轻吻着柳枝,微微吹皱了水面,偷偷地传送花香,同情地轻轻掀起禽鸟的羽毛。"

他喜欢看孩子和绒线球似的小猫,在小院儿里来来回回地追逐初春的阳光。

他喜欢花。北方的近春,还没到繁华满枝,好在有他爱养的干枝梅。"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走进屋,水仙也开了,凝香幽俏。懂老舍的人知道,给他画像,要画他端坐在花丛里。

贾行家:老舍和春节

老舍更爱写春节。他的小说里,经常安排下各种春节民俗,写人间热闹红火,也写热闹后的冷暖沧桑。他说道:

"到了严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们并不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与迎春的热情。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地上年货,街上加多了货摊子——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蜜供的、卖水仙花的等等,这些赶年的摊子都教儿童们的心跳得特别快一些。儿童们忙乱,大人们也紧张。他们须预备过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们也必须给儿童赶作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时显出万众更新的气象。"

"新年是多么花俏有趣呀!雪花、松枝、爆竹、高香、血红的新对联,各种颜色,各种香味,混合成一片复杂而神秘的景象,使老少男女都感到冷,又感到热,感到严肃,又感到狂喜。冷是天气,人心却是热的;像爆竹,裹扎得紧紧的,到时候一着火即爆发。"

"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必须大扫除一次,名曰扫房。必须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按老习惯,铺户多数关五天门,到正月初六才开张。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临时不容易补充。

还有,旧社会里的老妈妈论,讲究在除夕把一切该切出来的东西都切出来,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动刀,动刀剪是不吉利的。我们确是爱和平的人,在一岁之首连切菜刀都不愿意动一动。"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作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除夕守岁,彻夜不眠,是多少辈子所必须遵循的老规矩。"

"元旦的光景与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挤满了人;元旦(指代大年初一),铺户都上着板子,门前堆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全城都在休息。男人们在午前就出动,到亲戚家、朋友家去拜年。女人们在家中接待客人。小孩子们买各种花炮燃放,即使不跑到街上去淘气,在家中照样能有声有光地玩耍。"

贾行家:老舍和春节

老舍喜欢在春节和生日时作叫《感怀》或《试笔》的小文。

有时幽默俏皮,像

"忙过就新年,老舍停笔,择吉开张;只收节礼,恕不拜年。

希望得头等奖二十万元。以十万开一书店,以十万和朋友花掉。若不能得二十万元,则希望友人中有得之者,向他借用一些。"

有时深沉严正,像

"新年的时候,虽然吉利话在耳边嗡嗡,实际上我们又丢了一岁。在丢失的一岁里,我们曾经做过什么足以使记忆甜美的事呢?这么一来,就使我们把狂欢变作沉思,时间向我们算账,我们也须向自己算账!让我们都把自己钉在时间的十字架上吧。"

他轻松洒脱,但绝不苟且含糊。他珍惜天才赋予他的使命,总想弄清楚自己是谁,努力忠实于他对自己的发现。

另外,今年跟1962年一样,除夕遇上了立春,很适合挂上一副老舍在57年前所写的春联:

上联是:

"除夕立春同日双节"

下联是:"随时进步一刻千金"

于2019年2月3日,大年二十九暨老舍先生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纪念日。

谨以此篇纪念并感怀老舍先生的同时,恭祝所有人新春快乐,阖家幸福!狗年就此停笔,猪年初六再重新执笔,感谢平台上朋友们的关注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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