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也敢公然嘲笑高級將領,這是什麼時代?

摘要:壞制度比壞人更壞

妓女也敢公然嘲笑高級將領,這是什麼時代?

引文:狄青已經升到高級將領的位置,但就因為他臉上也有金印,在一次宴會上,一個妓女也敢公然取笑,向他這般勸酒:"奉斑兒一盞。"

春節期間,大拿閒翻《水滸》,又隨手看了幾本宋史著作。

這一翻就有點小感慨:宋代的名將們似乎都混得不咋地啊。

因為朋友們對《水滸》肯定十分熟悉,咱們就從《水滸》中的人物切入,結合宋代歷史,探究一下,其中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吧。

關勝、索超們的悲劇

在梁山大軍中,有這麼一個獨特的集團,即原為大宋王朝之將官,後由於各種原因,匯入了這支江湖組織中。代表人物有楊志、花榮、秦明、索超、關勝、呼延灼、董平和張清。

雖然在梁山內部中,這群人趣味不盡統一,也未必就組成了一個有著共同利益訴求的小圈子小集團,但因其獨特之出身,還是常要被人另眼看待的。

幾十年前,楊柳先生那本《水滸人物論》就對這批人曾經大搖其頭,分析說:"這些人的革命性是頗有問題的。不幸這種人在梁山泊中卻頗佔優勢,……他們在宋江的提拔和安插下,在梁山泊是佔有重要地位的。"

探討江湖組織的"革命性",時過境遷,現在看來實在是一件滑稽的事情。所以,若要藉此研究花榮、索超們上得梁山,對所謂梁山的"革命性"帶來了多大損害,也就顯得十分無謂了。

妓女也敢公然嘲笑高級將領,這是什麼時代?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這個群體應該要算是大宋朝將官中的精英,而當時的大宋朝又分明不是一個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昇平時代,邊疆多事本應是這群精英大顯身手的絕好機會,而事實是他們卻匯聚到了江湖組織中。

不論他們棄朝就野各有怎樣的主客觀環境,初衷是什麼,僅花榮索超們在梁山棲身這一現象本身,就值得我們揣摸。

分析一下,將官群體上梁山,大致有三種模式:身受上官欺凌,怨積於心,一反了之,花榮是也;犯事被貶,有殺身之虞,不得不走,楊志是也;平盜無功,反為所陷,一勸即降,關勝索超諸人是也。

這三種模式中,都蘊含著同一個關鍵詞:懷才不遇。

以花榮為例,本屬將門之子,自己文武雙全,按說把守一個清風寨是綽綽有餘了,"遠近強人,怎敢把青州攪得粉碎!"偏偏又在他頭上加一個正知寨劉高,"這廝又是文官,又不識字,自從到任,只把鄉間些少上戶詐騙,朝廷法度,無所不壞",花榮焉能不有憤言,又哪裡會竭盡職守?

妓女也敢公然嘲笑高級將領,這是什麼時代?

以楊志為例,"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身世顯赫武藝高強,自己也已經做到了殿前制使的位置,只不過因為一次天災,公務失手,便一下被打入另冊,不得不做小伏低奔走於權貴之門;

以關勝為例,其人智勇兼長,雍容儒雅,大有乃祖關雲長之風,可是卻始終"屈在下僚",若不是宋江大軍攻大名府甚急,不是另一個"不得重用"的武官宣贊鼎力推薦,大宋朝哪裡會想到要起用關勝?

再以索超為例,在大名府梁中書手下三位武將中,以索超武藝最高,卻偏偏又以索超地位最低;以呼延灼為例,他是開國元勳的後裔,有萬夫不當之勇,身居高位如高俅之流也還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可是又如何呢?他的頭銜不過是"汝寧州都統制",按張恨水先生的說法,"以清代駐軍制比較之,亦僅僅一縣城中千總遊擊之類耳";……

有驚天動地之能,有定國安邦之志,又恰逢邊疆不靖國家動盪,正是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之大好時機也。可是,這些人卻彷彿明珠暗投一般,時時受到壓制,很難才竟其用。

那麼究竟是什麼制約了他們?

比秦檜更壞的是制度!

首先容易想到的是奸臣當道、上司顢頇。

這當然是不錯的,一個擁有更高權力而又品行才幹俱劣的人處處掣肘,你是有力也沒處使的,古人說"世未有權奸在內,而大將立功於外者",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這隻能說是原因之一,我們還不能因此就下判斷,以為僅僅是在上者的個人品行好壞,就足以決定關勝索超們是否會有作為。

我們可以舉一個相反的例子。北宋名將狄青的名字,因為央視曾經連續播放了《大英雄狄青》的動畫片,已家喻戶曉。

歷史上的狄青,抗擊西夏屢建奇功,被認為是和南宋岳飛並稱的宋代兩大名將。他似乎要比岳飛走運,因為他沒有碰上秦檜這樣的權奸,而是韓琦、歐陽修這樣被稱頌為一代名臣的人,然而其結局卻和岳飛同樣不幸:正因為狄青功業太著威望太高,韓琦、歐陽修等一般文臣要抑制他,終於說動皇帝將狄青放逐,一代名將竟抑鬱而終!

妓女也敢公然嘲笑高級將領,這是什麼時代?

必須說明,韓琦、歐陽修個人品行絕非蔡京一流,而是傳統意義上的君子人也,他們的抑制狄青在很大程度上也並非出於私心。

像歐陽修,還曾經專門寫奏章對皇帝稱讚狄青,然而仍是歐陽修,在狄青積功地位越來越高的時候,又表示了很深的疑慮,說"武臣掌國樞密,而得軍情,此豈國家之福?"

關勝索超們在奸臣蔡京手下抑鬱不得志,這也許尚可說主要是人事的原因;狄青在君子韓琦歐陽修那裡也受到了猜忌,未盡其才,這就不能仍說是人事的原因了,而應該歸論到制度層面,制度立於人事之上,是決定性的。

宋朝開國皇帝鑑於五代軍人專權割據的紛亂局面,更由於自己本來就是因掌兵權而被部下擁戴當了皇帝,生怕被人效仿,所以其根本制度就是重文抑武,這一點正如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裡所分析,優待士大夫,永遠讓文人壓在武人的頭上,不讓軍人掌握政權,這是宋王室歷世相傳更不放棄的一個家訓。

在皇室的大力推動和利益誘導下,蔑視武人遂成為宋朝社會的一大特徵。

於是在《水滸》全書中,我們看不到軍人被百姓尊重的任何場景,一個潑皮牛二也居然敢在大街上尋軍官楊志的開心。

因為不尊重軍人,所以宋朝還有給士兵臉上刺金印以防其逃跑的虐政,於是我們在《水滸》中常常聽到那個詛咒的聲音:"賊配軍!"這也是有史實為證的:狄青已經升到高級將領的位置,但就因為他臉上也有金印,在一次宴會上,一個妓女也敢公然取笑,向他這般勸酒:"奉斑兒一盞。"

"斑兒",這就是嘲笑他臉上有印跡啊。

猜忌、抑制武人的制度,不尊重軍人的社會氛圍,再加上如蔡京高俅之流一群貪黷的上司,在這三點的作用之下,岳飛、狄青乃至關勝索超們還能有什麼更大的作為呢?

一切的一切,只有等到蒙元異族的鐵蹄踏破金甌時,宋遺民們去作深沉的喟嘆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