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兩國的恩仇，也有消歇的時候。
範先生在燈下枯坐，他這樣不眠，也有好幾個夜晚了。
現在是春天。出城去山間，就是美不勝收的風景，但範先生頗有焦慮。說到歸隱，他和自己探討過不止一遍，其實，就在幾年前，他早已探討過無數遍，並且制定了周詳的計劃，但時間推移，這計劃似乎就不那麼周詳了。
而且說到那個人，她似乎很冷淡，並且從容指出他計劃中的幾個漏洞，條條在理，不容反駁。範先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力的缺陷，並且有種被羞辱的詫異。
這在他生平並不曾有。
他閉上眼，就見那雙美麗眼睛，有如初見，又恍惚不是。初見時的陌生，和此時的陌生，是兩樣的。
倒也沒有拒絕，只是，沒有一點懇切的意思，讓人感覺有些悻悻，有些惶惑。範先生頹唐了。
外面微微起了細雨，細到根本就無聲息，但是涼氣浸浸然，將燈頭的火焰侵蝕小了些。
範先生站起身來，去窗邊看了看。漆黑的夜中，在白天裡，眼前當是一從密密的竹子，竹子間有條石板的小路，眼下卻只是一團漆黑。假如，一盞紗燈從竹縫間透來淺黃色的微光，並且越來越近，範先生該感到一些驚喜吧，不過沒有，那黑夜還是鎮鎮然延續著。這樣也好，範先生想。
他 本該再周密一些地改進自己的計劃，把那幾個漏洞填好。不過此刻他倒真是沒有心情。再說，世上本沒有完善的計劃，關鍵是要一步步做起來。王的決心，現在看 來，的確是他今天成就功業的主帥。王的嘗膽，難道不是一種暗示嗎！王任用他，難道盡知他的計劃嗎？王並不曾過問這些，王只是在陋屋中嘗膽，並且叫他們看 見。
想到這些，範先生終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在桌邊徘徊了片刻，便在席上和衣而臥。腳底下頗有些潮冷，他拽領長衣略略蓋住下邊。他昏昏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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