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偏遠的小城鎮居住，最讓人鬧心的就是三月末到四月初這段時間：天氣尚未轉暖，供暖期已過，到了夜裡，如果不開電暖風，就只有當“團長”、將“戰抖”進行到底。這天氣問題還不算什麼，最近，綠苑小區的居民們紛紛傳言，說有個瘋子游盪到了這兒，夜半三更滿小區亂晃，像極了神秘可怕的幽靈！
這天下午，趙曉梅剛走進小區，便瞅見幾個鄰居湊在一起，緊張兮兮地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當“幽靈”這個字眼冷不丁跳進她的耳朵，趙曉梅頓覺頭皮發炸，心“怦怦”直跳。
這段日子，老公宋凱經常上夜班，最早也要半夜十二點回家。萬一那個瘋子發起瘋來，或者他乾脆就是流竄到這裡的搶劫犯；就宋凱那小身板兒，這要是跟那個人撞上，深更半夜的……趙曉梅不敢再想下去，拔腿就往家跑。
“老公，老公——”忙不迭地打開門，趙曉梅顧不上喘口氣，急急地喊。她想叮囑老公多留點神，遇到陌生人千萬要小心。誰知接連喊了幾聲，卻沒聽到老公的回答。
天色還早，還不到上夜班的時間，老公去哪兒了？裡裡外外找一圈，壓在飯桌上的一張便條映入了趙曉梅的眼底：“曉梅，單位有急事，我不等你一起吃了。飯菜我做好了，在灶上熱著呢。呵呵，菜裡我放了好多肉絲，我都吃撐著了，差點忘了給你留。對不起啊。”
趙曉梅掀開鍋蓋，看到了一盤冒著熱氣的魚香肉絲和一碗皮蛋瘦肉粥。這是趙曉梅最愛吃的，百吃不厭。可近半年來，先是她媽生病做手術，幾乎花光了兩人的積蓄；接著是公公摔傷了腿，又欠了一筆債；再加上還房貸、繳納水電物業費、孩子眼看就要上幼兒園了……處處都要花錢，夫妻兩人不得不緊縮開支，能省則省，以致連吃一頓魚香肉絲都成了奢侈之舉。
心下想著，趙曉梅給老公發去了一條短信：“老公，下班回家多加小心。有事趕緊給我打電話。”
短短三兩分鐘，老公的回覆到了：“別擔心，我是個大男人，不會有事的。屋裡冷，睡前別忘了打開電暖風。”
看著老公的回覆，趙曉梅滿心都是幸福。兩人結婚已整整七年，都說婚姻裡有個“七年之癢”，可他們一點都沒感覺出哪兒“癢”來。特別是前些日子老媽做手術，不等她開口，老公就把銀行卡里的存款全取了出來，還笑呵呵地逗她：“沒有媽，哪有你？沒有你，沒準兒我還打光棍呢！所以，我得感謝媽，就算賣房子也得把媽的病治好。”
話雖這麼說，但趙曉梅心裡清楚，在他們結婚前，有好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追老公。記得在去民政局領證的那天，有個女孩還不停地給他發短信：等領了紅皮“駕照”再反悔，你就成掉價的“二手男”了。婚姻是火坑，你想好了再跳！
吃過飯，趙曉梅想收拾收拾家務，卻發現根本無事可做：地板擦了，垃圾倒了，衣服也洗了。實在無事可做，趙曉梅看了會電視後上床睡覺。睡前，她沒有打電暖風，一晚上一個電字，她心疼。
接下來的一週，趙曉梅一直沒能跟老公見上一面。每天都是差不多凌晨一點的時候，老公才回到家，每次都輕手輕腳而又忙三火四地往被窩裡鑽，摟住她沒幾分鐘便呼呼睡去。天亮放亮，趙曉梅六點起床，七點出門上班，瞅著老公睡得那麼香，趙曉梅不忍心叫醒他，只得接二連三地發短信再三囑咐：最近街上不安全，走夜路千萬要小心！
趙曉梅的擔心不無道理。前天下班，剛踏進單元門，住在隔壁的劉阿姨便跟上來，一臉羨慕地說：“曉梅，你家宋凱真是個知疼知熱的好男人。”
“‘好’字又沒寫在臉上，你是咋看出來的？”趙曉梅笑著問。
劉阿姨連聲嘖嘖，回道：“不瞞你說，昨天半夜那個瘋子又出來了。我知道宋凱上夜班，就想告訴他多注意點。當我走進你家時，宋凱正在吃飯。嘖嘖，他把菜裡的肉絲一根一根地都挑到一邊，一看就是給你留的。”
原來，不是菜裡放多了肉，而是他沒捨得吃！趙曉梅不由一怔。愣怔間，劉阿姨又神色惶惶地說：“咱小區好幾個人都看到那個瘋子了。他們說是瘋子，可我覺得是個要做壞事的歹徒。宋凱心眼好使，可別上了壞人的當！”
趙曉梅一聽，頓時打了個冷戰，暗暗為老公捏了把汗：上帝保佑，保佑宋凱千萬別出啥岔子。孰料，趙曉梅求錯了人，人家上帝壓根就不管咱這一片，自然也不會保佑宋凱——宋凱還是出事了！
這天半夜，趙曉梅縮著身子剛剛睡著，就聽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大叫。
午夜來電，準沒好事！趙曉梅驚得一激靈坐起來，顫聲問：“喂，你、你哪位？”
“請問你是趙曉梅趙女士吧？我是新華派出所的值班民警。”電話裡，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請你過來一趟，可以嗎？”
警察找我，一定是老公宋凱遇到了麻煩！顧不上細聽，趙曉梅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就往門外跑。更糟糕的是，那個警察好像還真提到了瘋子，也提到了宋凱的名字。
從綠苑小區到新華派出所，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跌跌撞撞地衝進派出所，趙曉梅就聽到了老公宋凱的大喊大叫聲：“我既沒犯錯，又沒擾民，你們憑啥抓我？”
“宋先生，你別激動。我們不是抓你，是找你來了解點情況。”警察耐著性子解釋：“我們多次接到居民報警，說這一片有個瘋子經常出沒——”
聽得出，宋凱火氣不小，急歪歪地打斷了警察：“瘋子？笑話，你看我像瘋子，像精神病嗎？我都給你們說過了，我叫宋凱，三十二歲，住在綠苑小區，我老婆叫趙曉梅。請你們相信我，我非常非常正常，腦子既沒進水也不缺弦！”
“哪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下了夜班不回家，而在街上到處亂跑嗎？”警察追問。
宋凱沉默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嘆口氣，幽幽地說：“警察同志，今年倒春寒，綠苑小區半個月前就停了暖氣。我家不富裕，屋裡乾冷，我老婆又捨不得費電取暖。你說，大半夜的我帶著一身寒氣回家，咋往被窩裡鑽？於是，我就來回跑上幾趟，跑熱了才進門。這，有錯嗎？”
聽到這兒，趙曉梅不覺眼眶一熱。萬萬沒想到，老公宋凱就是那個傳言中幽靈般的瘋子。而他這個瘋子的“瘋癲”之舉，只是為了能用暖乎乎的身體和妻子相擁而眠，共御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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