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採東珠

捐官上任

清朝從順治年間開始,就在關東松花江邊設立了打牲衙門,專門給宮廷採捕食品和生活用品。松花江裡的珍珠勻瑩圓潤,因產於關東,又叫東珠,東珠是打牲衙門的重要貢品,採東珠的人叫珠丁。

珠軒達是打牲衙門採珠的頭目。依拉哈是剛剛花錢捐來的這個官職,他其實對採珠一竅不通但他曉得在珠丁裡有個叫圖爾邁的老珠把式十分了得,通過看雲看霧看水看浪就能準確地找到含珠的河蚌,從不失手。依拉哈想,只要把圖爾邁牢牢攥在手心裡,就不愁升不了官發不了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傳來了一個天大的壞消息——老圖爾邁腿斷了。

依拉哈火急火燎地跑到丁營圖爾邁家,見老珠把式躺在土炕上,臉色蒼白,腿被一條破獸皮蓋著,鮮血滲了出來。依拉哈見圖爾邁的一條腿成了血葫蘆,傷得實在不輕。“明天就開拔了,你是怎麼搞的?”依拉哈非常生氣地問。圖爾邁強忍著疼痛告訴珠軒達,老伴剛死不久,兒子才十三歲,我這一走就得好幾個月,為了給孩子多備些燒柴,一大早就上了山,沒想到踩上了捕熊的地夾子。這時他的兒子哈庫領著郎中“劉高手”風風火火地來了。依拉哈問道:“還能去採珠嗎?”郎中搖了搖頭,說:“不能。腿能不能保住都難說。”依拉哈心裡想,你不能去採珠,就拿你兒子頂缸,於是指著哈庫說:“好,那你就替你阿瑪採珠,明天就出發!”

九死一生

只有十三歲的小哈庫被帶上了採珠船。珠船隊整整行了一個月,來到了牤牛灘採珠場,這片水域老早就成為了皇家的採珠場。採東珠是一項非常艱苦危險的勞動。珠把式站在船上,把一根兩丈長的木杆插到江底,珠丁只在襠部兜一塊獸皮,光著身子順著木杆潛到江底,在沙石裡尋找河蚌。採東珠都是在秋季,江水冰涼徹骨,再健壯的珠丁也挺不多長工夫。採珠隊一連忙乎了很多天,珠丁從江裡撈出的河蚌倒是不少,可卻很少見到珠子,依拉哈急得吃不下睡不著。

牤牛灘水域表面上看去波平浪靜,可水下卻暗流湧動。這天,小哈庫剛剛潛進江底,一股暗流就向他打來,他一時沒有握住插到江底的木杆,整個人失去了控制,被無情的暗流帶走了。冥冥之中,小哈庫看見一個格格,穿著一身白紗,像天仙一般美麗,正在江邊一塊大石頭上洗衣服。沒洗的紗衣堆放在身邊,血跡斑斑。格格一邊洗一邊流淚,小哈庫問道:“格格,你為什麼流眼淚?”“我的姐妹們都被殺害了,有的年紀還很小,你看這些都是她們留下的衣服,你一個小孩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裡,快來暖和暖和。”

格格讓小哈庫躺在那一堆柔軟的紗衣上,又給他蓋上了幾層,瞬間,小哈庫感到舒服極了。等他醒來時,已經是滿天星斗。身下哪有什麼柔軟的紗衣,全是一堆蚌殼,這些蚌殼都是採珠丁宰殺河蚌留下來的。回想剛才的夢,小哈庫心裡很酸楚,覺得自己就是殺害格格姐妹的兇手,珠丁都是在作孽。但皇命難違,身為珠丁就該為朝廷效力。

幽境蚌城

小哈庫再次睜開眼睛時躺在一間小土屋裡,他聽到一個小女孩在稚聲稚氣地說:“阿瑪,他醒了!”一個老者慈祥地說:“孩子,你怎麼一個人到這老江道里來,要不是我們爺倆夜裡釣魚看見你,你就沒命了。”

小哈庫告訴老者來龍去脈。老者聽後,嘆了一口氣,說:“孩子,你要是不想再當珠丁就留在我這裡吧,我的閨女叫塔娜,我們三個人遠離那個可惡的世道過消停日子。”塔娜高興地說:“小阿哥,你就留下吧。”可是,小哈庫卻倔強地說:“我不能留在這裡,我還要採到大東珠,給阿瑪爭氣!”老者搖了搖頭說:“你是個有志氣的孩子,可有很多事你還不懂啊。東珠採了二百多年,眼看就絕種了。”

老者又沖天長嘆一聲說:“看在你忠孝的分上,我就幫你一把。”老者搖著一條小船,載著小哈庫駛進了大江的一個灣岔。整整劃了半天的工夫,小船進了一條彎曲的水道,又艱難地行了一會,眼前出現了一片寬闊的水面,放眼望去,祥雲繚繞,水面上隱隱約約有無數個光亮閃動。老者把小船停了下來,猛的將一條長木杆插在了水裡,大喝一聲:“順!”小哈庫二話沒說,“噗”的一聲,順著木杆就潛進了水裡。到了下面睜開眼睛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平坦的江底佈滿了光點,每個光點下都是一個大大的河蚌,這些河蚌一圈一圈地排列著,非常整齊。哈庫聽阿瑪講過“蚌城”的故事,說是從前河蚌都圍成蚌城,越往中心河蚌含的東珠越大,只是因為瘋狂捕殺,如今早已見不到蚌城了。難道眼前真的就是蚌城?小哈庫並不貪心,隨手抱起一個臉盆大小的河蚌就浮出了水面。

小哈庫抱上來的河蚌實在奇特,渾身貼滿了松花石,沉甸甸有十幾斤重,老者說:“拿回去給珠軒達吧,裡面最少含三顆大珠。”小哈庫高興得不得了。沒有想到,老者突然變成一個兇惡的老頭,厲聲地說:“這是松花江最後的蚌城,若讓打牲衙門知道就全毀了,東珠就真的絕根了,你保證不得對任何人說出這裡的秘密!”小哈庫擲地有聲地說:“我對天發誓……”

欲貪天功

採珠本來就是步步兇險的行當,死個人一點也不稀罕,所以小哈庫失蹤依拉哈並沒有當成什麼大事,叫他焦灼不安的是採不到東珠。正當依拉哈急得團團轉時,一條快船直奔他的珠軒達大船而來,靠在了大船一邊。上了大船的三個人,一個是打牲衙門的領催,另兩個是朝廷內務府的選珠官,他們是來驗收東珠的。依拉哈哆哆嗦嗦地把所採的珠子呈了上來,三個人的鼻子差點都被氣歪了。領催大怒:“一個秋天你就採了這麼幾顆小珠子,你是不要腦袋了不成?”依拉哈磕頭如同雞啄米,領催正要拿他治罪,小哈庫上了大船,懷裡抱著大河蚌。依拉哈罵道:“你抱塊石頭來幹什麼,滾!”一個朝廷珠官擺手大聲喊道:“停,拿過來本官看看。”哈庫怯生生地來到珠官跟前,珠官狂叫道:“呼其塔蚌,呼其塔蚌!”

呼其塔蚌是傳說中的神蚌,這種蚌多含大珠。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見過這種大蚌了,聽說哈庫拿來的是呼其塔神蚌,領催轉怒為喜,和珠官一同上了岸,把大蚌投入裝滿熱水的大鍋裡,大蚌沾到熱水立刻張開了嘴,珠官嫻熟地將一把鋼刀插進了蚌身裡,呼其塔神蚌被剖開了,三顆如同紅棗般大小的珍珠映現在眼前。領催和珠官歡喜若狂,領催和朝廷的珠官滿意而歸。

呼其塔蚌的出現也讓依拉哈腦洞大開,傳說有呼其塔蚌就有蚌城,於是他就叫來哈庫,問呼其塔蚌是從哪捕來的,說出來有獎賞。怎奈依拉哈軟硬兼施,哈庫就是不說實話。依拉哈再也忍不下去了,露出了猙獰面目。這天他把小哈庫綁在了桅杆上,拳腳交加,狠狠地威逼道:“你要是再不說出呼其塔蚌從哪來的,我就像宰河蚌一樣給你開膛破腹,扔在大江裡餵魚!”小哈庫寧死不屈,依拉哈氣急敗壞。突然有人來報,打牲衙門的快船來了,他趕緊去迎接,原來送來了當朝皇上的聖旨:珠丁哈庫找寶珠有功,賜為珠軒達,依拉哈平庸無能,貶為珠丁。

珠丁絕路

十三歲的小哈庫當上了珠軒達。在其他珠丁看來是少年得志,可小哈庫卻一點也不高興,一是他根本就沒想當這個官,二是當上這個官就招來了大禍,因為聖旨上還寫著,務必在一個月內再採和那三顆寶珠同樣的正珠九顆,不得有誤。哈庫知道蚌城在哪裡,採九顆正珠並不難,可他已經跟白鬚老者發過誓言,決不能言而無信;但聖旨無情,如果不能按期完成皇上欽定的採珠額數就是抗旨,抗旨就要坐牢甚至殺頭,老阿瑪也要受到牽連。夜深了,小哈庫一個人孤獨地坐在船頭上,可憐無助。這時他突然發現在朦朦朧朧的江面上有一條小船無聲無息地飛快駛來,是阿瑪,哈庫熱血沸騰,一縱身躍上了小船。

阿瑪掉轉船頭,又無聲無息地飛馳而去。阿瑪只顧奮力搖櫓,也不說話,一直把船靠了岸,他才回過頭說:“我聽打牲衙門裡的人說,西洋人非常喜歡你採的那三顆寶珠,慈禧太后為了討好西洋人,誇下海口,許諾送給西洋人九顆同樣的珠子,所以才賜你當珠軒達。孩子,這是絕路啊,所以我偷偷跟著傳聖旨的快船來牤牛灘找你。”

小哈庫扶著阿瑪在山林裡走了很長時間,來到了一間孤零零的草房前,這竟是白鬚老者和塔娜的家。阿瑪輕輕拍了拍窗說道:“老夥計,我來了。”門開了,“是你,圖爾邁!”兩個老人緊緊抱在一起。塔娜也迎了出來,拉著哈庫的手高興地說:“小阿哥,你總算來了!”“你們認識?”圖爾邁問。“阿瑪,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哈哈哈,說起話長啊。”

哈庫這時才知道,白鬚老者原來也是打牲衙門的珠把式,和阿瑪是情如手足的好搭檔。有一年塔娜阿瑪酒後對朝廷珠官言語不恭,被除丁籍。離開丁營時,阿瑪把整整一年的工銀全塞進了他的口袋。塔娜阿瑪在這深山老林里居住下來,靠捕魚打獵餬口,女人晚年懷胎,分娩時難產,孩子生下來了,人卻去了。阿瑪每隔三五年就會來看望一回。一次打魚時,塔娜阿瑪偶然發現了蚌城,本能大發其財,但他卻守口如瓶。是老天註定的緣分,父女倆無意中把哈庫撿回來,老人破例把哈庫領到了蚌城。

“老夥計,我們爺倆被逼沒路走了,投你來了。”“巴望不得啊,江裡有魚蝦,山裡有百獸,餓不著我們,雖然清貧,但日子消閒。你的腿怎麼樣了?”說著塔娜阿瑪拿過油燈來查看圖爾邁的傷情。圖爾邁一愣,接著笑道:“什麼事也瞞不過你的眼睛!朝廷的王公貴族吃喝玩樂,卻讓我們珠丁惡浪裡賣命,我不想再當水鬼了,就用石頭砸斷了腿。哪想到,花錢捐官的依拉哈不肯放過我,竟然拿小哈庫頂缸,差點把孩子害了。”小哈庫如夢方醒。從此,兩家人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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