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導演專訪)

《狗十三》2011年開始籌備,2013年完成拍攝。曹保平透露,雖時隔5年,但此次上映並未重修或剪輯。“我覺得影片即便再放10年也不會過時,因為這個話題會隨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一直輪迴。”

阿歷克斯

臨近年末,就在大家好奇還有哪些影片來填充目前這個稍顯冷清的賀歲檔時,導演曹保平塵封5年的《狗十三》意外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导演专访)

儘管時隔5年才露真容,但《狗十三》的好口碑早已在之前的柏林電影節、北京大學生電影節上傳開。類型上看,這是一部青春片,但它在豆瓣上卻有高達8.5的評分。僅此一點,其就與過去幾年來被屢屢詬病的“國產青春片”劃開了鮮明的界限。

巧合的是,5年前正是內地大銀幕上勁吹“致青春”風潮的起始之年。青春洋溢的校園愛情、殘酷的成長過渡以及薄涼的中年回首/懷舊販賣成為基本配置,原本居於非主流類型的青春片轉身變為賣座商業片的代表並風行數年,《致青春》《同桌的你》《左耳》《匆匆那年》均如此。

反觀同時期拍攝完成的《狗十三》,曹保平並未走上所謂青春緬懷或是校園青春的路線。同樣是講萬變不離其宗的青春片主題——成長,他與編劇一開始就有意屏蔽了那些浮光掠影的創傷性青春展示,比如打架、戀愛、劈腿、墮胎,而是選擇將角色、場景、故事放在最真實、普通的家庭裡,通過細細描摹一個13歲少女與父輩之間的緊張關係、與一隻叫愛因斯坦的狗狗之間的情感牽絆,不動聲色卻又入木三分地再現少女在特定年紀裡的心理變化與疼痛成長。

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导演专访)

片中也有離異家庭、問題少女、朦朧情感、性話題等青春片常見元素,但更多的筆墨還是意在揭示少女李玩所處的成年人關係網與無處不在的父權壓力。

曹保平曾說,《狗十三》不僅有別於一般的國產青春片,在自己的作品序列裡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相較他後來更為大家熟悉的黑色犯罪片如《烈日灼心》《追兇者也》,這部影片沒有特別強的外部衝突,敘事上不那麼戲劇化,角色也沒有被推到“極致”的狀態。它的重點是生活細節和心理刻畫。細細品味,裡面的勁兒會很大,“會有點讓你唏噓和疼,因為你是其中的參與者。”

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导演专访)

這裡談到的“疼”,可以理解為某種意義上的“閹割”。比如愛因斯坦走丟時,李玩最初堅定地認為這是大人們的錯,並且大人絲毫沒有改正錯誤的態度,因此她一個人跑到外面一次次地找愛因斯坦。

直到奶奶因外出找她而差點走丟,父親大怒之下將李玩手裡的酒瓶猛地砸碎,手與鮮血是為身體層面的第一重閹割;找回奶奶之後父親對女兒拳打腳踢訓罵、逼迫親口道歉,已經被嚇壞了的李玩哭著說出“對不起對不起”。自己把自己關在浴室沖洗身體後的第二天,李玩沒有再鬧,她微笑著、禮貌著,並且將後媽帶來的狗狗叫作愛因斯坦,是為心靈層面的第二重閹割。

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导演专访)

但這樣還不夠,李玩還要被父親帶入成人世界的酒桌,敬酒、說話,聽那座上賓侃侃而談。片尾那幕家宴有個細節,一位叔叔端上一盤特意做的紅燒狗肉,失去愛因斯坦的李玩看著這盤狗肉,先是目光呆滯,而後停頓片刻,笑著說了聲“謝謝叔叔”後便夾起一塊放進嘴裡,若無其事地嚼起來。原來,所謂青春殘酷物語,只用一個細節便已備足了衝擊力。

《狗十三》中有句臺詞出現了兩次——“這樣的事兒,以後還多著呢”,從孩子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表面雲淡風輕,但看過的觀眾定能體會藏在內裡的那種不該有的滄桑感。因為他們長大了,卻不是以他們原有的樣子。

對話總導演曹保平:

为人父母要去看《狗十三》(附导演专访)

《綜藝報》:是什麼契機改變了你拍攝《狗十三》前的猶豫?

曹保平:一開始我覺得這個劇本並不適合我,它可以拍得更作者化。後來決定拍是因為它真的很觸動我。這部電影有我個人非常強烈的映射,某種程度上也是今天中國家庭的樣板。

《綜藝報》:拿到劇本後做了哪些處理?

曹保平:劇本本身改動很小。有一些臺詞在劇本里表達的意思更隱喻、更晦澀,觀眾接受起來可能會有些難度,我們針對這一點做了一些調整。更多的調整其實是拍攝手法和風格,我把它拍成了一個劇情片,而不是一個更風格化的作者電影。

《綜藝報》:為什麼做這樣的處理?

曹保平:因為我還是想讓普通人看到。比如片中找狗的部分,以及李玩和她爸爸發生的幾段激烈衝突,我的拍攝方法是更直接地表現矛盾、衝突甚至暴力,讓赤裸裸的爭執直抵觀眾,而不是留待觀眾回味。原劇本更客觀冷靜,因此也不需要用大量的移動鏡頭,只需遠遠地用一個固定鏡頭讓演員在畫面裡呈現即可,但這樣的話,觀眾就無法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強大力量。

《綜藝報》:《狗十三》使用了大量配樂,你在這方面有哪些考慮?

曹保平:電影配樂的使用肯定是越節制越好,除非有特殊需求。表演和敘事本身就足以傳達出情感和情緒。《狗十三》的很多配樂其實是反著用的,並沒有直接烘托情緒或就某一情緒順勢而為。比如李玩找狗那段情節的配樂有種不確定的幽深感,這種情緒恰到好處,用煽情緊張的音樂來烘托情緒並非總是好辦法。我不希望音樂都是順著人物情緒出現的,可能有些觀眾不習慣我的處理方式,但相信也會有觀眾對這一處理有意味深長的感覺。《狗十三》是我所有電影作品裡配樂數量最多的影片,它的每段配樂都暗含了我的特殊用意。

《綜藝報》:你是以怎樣的態度來拍攝這部電影的?

曹保平:我拍所有的電影都是懷著憧憬的態度,這部也不例外。我覺得這部電影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對生活的客觀呈現。中國的父輩和子女之間有著非常複雜的、難以言說的情感,只是我們經常選擇忽略或遺忘。最終結果就是我們很少攤開來看這裡面有多少複雜的、值得玩味的內容。其實家庭是最值得拍,也是最有意思的題材,比如中國文化形成的家庭結構、父權社會造成的一系列問題,以及這其中的委屈、愛甚至傷害,都應該多拍多看。

《綜藝報》:繼《我不是藥神》取得不錯票房成績後,現實主義題材電影成為熱門話題,你怎麼理解這一類型?

曹保平:現實主義題材用真實手法反映社會生活和社會現象,它可以延伸出很多種類,包括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批判現實主義等。《狗十三》本意上是純粹的現實主義,是對生活的真實呈現。當然,有很多影片和文學作品是偽現實主義,導演/作者扭曲了真實。我努力做的是嚴格意義上的現實主義題材,真實地反映生活、反映真實存在的人和事,同時反映人性的複雜。

《綜藝報》:現實主義和其他題材作品的市場接受度是否不同?

曹保平:市場不會因為電影的標籤或類型就改變接受度,因此我不覺得現實主義題材今後會長時間大行其道。IP、科幻、穿越等題材也不一定不好,關鍵要看作品能達到什麼程度,如果品質非常好,那IP只會加分不會減分。同樣的,現實主義題材如果拍得好,市場也不會排斥。

《綜藝報》:接下來會嘗試什麼題材的影片?

曹保平:我對電影類型沒有要求,唯一的標準就是能碰到或是自己能寫出一個打動自己的劇本,就像《狗十三》一樣。碰到有共情、能打動我的劇本,我就會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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