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來，廣西大學櫛風沐雨、篳路藍縷，絃歌不輟，薪火相傳，西大今日的辦學成就建立在無數先賢嘔心瀝血砌就的基業之上。廣西大學在建校90週年之際，特推出“歷史名人在西大”系列文章，介紹不同時期對西大發展做出過突出貢獻的代表性人物，展現不同歷史階段的教育者為西大發展進步所作的艱難探索。
白鵬飛：廣西大學第一位校務長
白鵬飛，字經天，又號擎天，1889年農曆正月出生於桂林城內太史巷，比馬君武小八歲，祖籍江蘇，是白居易的後裔，自明代遷居桂林，到他時已是第十三代。父親曾在上思做官，但在白鵬飛三歲時便去世，於是他淪為貧家子弟，全靠母親羅太夫人一手撫養長大，有時要靠母親去稻田撿稻穗回來充飢。
時有桂平一黃姓秀才來桂林應考，借住他家，見白鵬飛勤奮好學，天資聰敏，深為喜愛，於是把白鵬飛帶回桂平家中教讀，並讓他為自己的孩子啟蒙。如此兩年，白鵬飛後來見黃秀才家境艱難，只好告辭，與母親回到桂林（一說是前往梧州。這裡依他女兒白驄說）。
時值清王朝失政，天下譁然思變。桂林則為西南一大都會，風氣所致，黨人競相結社興學，以鼓吹革命。年輕時，恰逢蔡松坡（蔡鍔）在桂林創辦陸軍測繪學堂，不但免交學費，而且還包伙食，於是白鵬飛前往報考並被錄取，一入學校，“即剪去髮辮以示志”，被蔡松坡贊為“諸生楷模”。兩年苦讀畢業後，因找不到工作，便前往梧州，宣統元年（1909 年）考入兩廣高等工業學堂，主要是學習蠶業。兩年後畢業，轉赴廣州尋找工作。
不想廣州求職未成，正值廣東招考官費留學生，但規定只有廣東籍學生才能報考。白鵬飛想是叨在桂平生活兩年的光，憑著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便冒充廣東籍學生應考，結果名列前茅，得以東渡日本留學。不久，官府發覺白鵬飛不是廣東籍，於是斷其官費來源。這對家境貧苦的白鵬飛來說，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公費留學變成了自費，他只好利用課餘時間幫人洗碗、做翻譯，靠打工賺錢以繳納學費及生活費。
在非常困難的條件下，白鵬飛刻苦攻讀，博覽群書。他留學日本十一年，先後拿了獸醫、統計、政治、經濟、法律等五個完全相互不搭界的碩士學位（但在民國時廣西大學、北平大學的教授登記簡表中找不到記載。這裡依據《廣西大百科全書》說）。
白鵬飛從日本留學歸國後，先在江蘇無錫國學專修學校當教授，後來受聘於上海江蘇民眾教育學院，繼而出任暨南大學校長，兼講授法學。
他的課非常受學生歡迎，經常是在學校禮堂上百人的大課。由於思想進步，便常被國民黨特務學生監視。有一次，CC派指示的特務學生橫行霸道，學生集會反對，邀請白鵬飛校長上臺演講。白鵬飛毫無懼色地痛斥 CC 派的罪行，卻遭到 CC 派指使的學生毆打，甚至掏出手槍來威脅他，讓他“滾下來”。在眾學生的護送下，他才得以安全脫身。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暨南大學不是安身之地，於是白鵬飛憤而辭去校長之職，北上北平。北平各大學校聞訊，爭相延聘。他又先後受聘為燕京、朝陽、輔仁、北平、北平師範等大學教授。
1927年家鄉廣西要辦大學，馬君武來函相請，他毅然回到了廣西，任廣西大學校務長。當時，學校只設正副校長兩人，校務長就是三把手，他協助正副校長，把廣西大學從白手起家辦成初具規模。《廣西大學校史》稱他“對西大建樹頗多”。只是好景不長，兩廣戰爭爆發，廣西大學經費無著，被迫停辦。校長馬君武遠走上海，校務長白鵬飛則去北平。
心繫故鄉，接任廣西大學校長
1938 年春，北平、平津線一帶已經被日本人佔領。北平當時已經全城戒嚴。有友人告知鵬飛，日本人正四處尋找他，以為他曾留學日本十一年，應對大和民族有感情，又精通日語，且在北平文化教育界有聲望，擬讓他出任北平維持會會長。白鵬飛聞說，當即決定逃離北平。
此時，他下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岳母都在北平，妻子又臨近產期。一家人全走目標太大。萬般無奈之下，為了不當漢奸，他毅然決定拋家棄子，先行逃離北平，南下廣西。他在北平欲上火車到天津，轉由濟南、上海回廣西。但此時北平火車站已由日本人嚴密控制，不允許隨意走動，如無身份證明不允許離開北平。
白鵬飛困在月臺上正發愁之際，突然從駛入站臺的專列上走下一位他熟悉的日本人——他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同班同學賀庫吉，當時任南滿鐵路局局長。他很熱情地過來招呼白鵬飛。白謊稱因身體不好，打算從天津去青島休養。賀庫吉不知為什麼沒有為難白鵬飛，反而邀請白乘坐他的專列，將他平安送出了北平。這是極為戲劇的一幕。
白鵬飛在一個多月後輾轉回到了廣西。
當年年底，妻子捨棄了北平的全部家產，在友人的幫助下，全家從塘沽乘海輪到香港。數日後轉乘江輪經虎門到達梧州，再從梧州改乘汽車，終於在1938 年元月抵達桂林，與白鵬飛會合。這次遷徙，令白家損失慘重，家產已經幾乎全部耗盡，尤其是一套裝在上百個箱子裡的《四庫全書》，曾耗去他半生積蓄。但是，為了不當漢奸，為了家人團聚，性命尚且可舍，這又何能不捨？
當時省主席兼西大校長黃旭初為他一家設宴招待，並把他們安排在環湖南路黃家巷居住。全家稍作安頓，黃旭初就再三請白鵬飛出任他所兼的廣西大學校長，以便他從校務中脫身——自1936年馬君武辭職後，黃自兼校長，但“政務紛繁，未克兼顧”，才有請白鵬飛出任西大校長的再三之邀。
黃旭初對白鵬飛印象早就不錯。1937年4月19日，黃校長曾主持歡迎會，請北平各界湘鄂桂粵觀光團成員石志泉、白鵬飛到校演講。白的講話題為“我的平生”，盡述其平生經歷，演講語其精闢，意在警示青年並指出其奮鬥途徑，還推出處世三項態度，即“目光遠大，肚量深宏，言語純厚”。聽者為之動容，掌聲不絕於耳。
1938年2 月，白鵬飛便接受了廣西省政府所授的廣西大學校長的任命狀。
當時，廣西大學的校址在市中心李子園（即現在樂群路桂林醫學院處），地方不大，規模較小。他接手廣西大學後，便日夜籌劃西大事宜。當時，廣西桂林已經是全國文化名人彙集的大後方，一批又一批的愛國進步文化名人紛紛來到桂林。
白鵬飛認為辦好一所學校，首先是要師資力量強大，現在正是招攬賢人的好機會，打算按照他在北平大學法商學院的模式來辦廣西大學。他先任命鄧伯粹為秘書長，童國垣為秘書，白鼎新為事務主任，他們原來都是在北平大學法商學院任過職的；又任命王覲為西大法商學院院長，王益滔為農學院院長，李運華（後來任過廣西大學的校長）為理工學院院長，從而加強了學校行政管理的力量。
接著白鵬飛花更大的功夫在延聘資師上面。他決定延聘在全國教育界頗有聲望的進步教師，並將聘書分批發了出去。這些教授是：李達、郭沫若、許德珩、陳豹隱、馬敘倫、熊佛西、王力、林礪儒、馬寅初、黃覺非、焦菊隱、張映南、千家駒、王伯文等。七八十年過去，這些名人教授在今天依然赫赫有名。
一介書生，書傳奇人生
白鵬飛延聘進步教授之事，把廣西當局震動了。他們放出空氣說：“白鵬飛又在西大搞紅色大本營了”，“全是北平大學法商學院那一套來了”，等等。省主席黃旭初、教育廳廳長邱昌渭更是不滿。可是因有言在先，不便直接干預，他們想出了一招，就是策動一些學生鬧事，主要是一些桂南地區的學生，以語言不通、生活不習慣為由，以要求學校遷回梧州為名，舉行罷課，矛頭直指校長；如果不遷，就要撤換校長。這就是當時西大的所謂“返梧運動”。（西大史上曾有兩次“返梧運動”，另一次發生在抗戰勝利、西大由榕江返回之後，由中共地下黨領導）
白鵬飛處驚不變，很耐心地向這些學生解釋、講道理。因為從1937年9月起，日機第一次侵襲梧州，狂轟濫炸。他對學生說：“我看不出學校遷回梧州的好處在哪裡。現在校舍雖然擁擠一些，但已決定搬遷到雁山西林公園，那裡環境很好，比梧州好。你們可先去看一看，回來再商量。罷課鬧事，荒廢了學業，受損失的只是你們自己。”他接著說：“我既不是統治者，也不是專制者，我看罷課不要搞錯了方向，應該請你們立即停止。”
一番和顏悅色、語重心長的話，把學生說服，一場風波平息了。當時有人評論此事時說：“白鵬飛還是有辦法，前後不出三天就把一場風波處理了，不愧是位全國知名的學者，有白鵬飛，桑梓之幸。”幾個月後，廣西大學遷入了風光秀麗的良豐西林公園。
然而，廣西當局卻是不容許白鵬飛將進步教授、名流學者聚集到西大來的。校長白鵬飛則不肯俯首聽命於他們，不能按他們的意願辦學，他們便借廣西大學由省立改為國立之機，想撤掉白鵬飛西大校長的職務。
於是，1939 年 9 月，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白鵬飛接到省政府的交接卸任通知，並委以廣西省政府顧問的虛銜。於是，省立改國立，校長易人，所下聘書全部解聘。白為此十分惱怒，他一連幾天幾夜寢食不安，千方百計地善後，他拍桌怒斥黃旭初的背信失義，罵他“連廣西的臉都丟盡了”。黃旭初只是將責任推給教育部。
一介書生，無職無權，白鵬飛帶著全家，由良豐遷居到市東江六合圩祝聖裡，每日裡養花、讀書、寫字、作詩；李達、林礪儒、方振武、胡霖等一批名人也遷居這一帶。
白鵬飛曾作詩一首贈人：
漸老功名意轉疏，欲策瘦馬取長途。
何日遊遍佳山水，振筆風簷再著書。
一個知識分子能披荊斬棘、無所畏懼，實為難得的傳奇人物。但由於戰亂頻仍，民生凋敝，國事如麻，白鵬飛素有羸疾，體質虛弱，兼因兩袖清風，從未保養身體，終於精力衰竭，鞠躬盡瘁，於1948年6月與世長辭，享年六十歲（實六十一歲）。
白鵬飛去世的消息傳到荔浦，一些老百姓派出代表，帶著甘蔗、芋頭還有那塊橫匾，又從荔浦徒步到桂林，從十字街起到太平路左一里的白傢俬宅，邊跪邊叩頭而行，引得市民駐足觀望。到了靈前，更是痛哭流涕，邊哭邊訴，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來源丨廣西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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