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D&G事件另一面,是義憤填膺、愛國熱情高漲的“聲討”。愛國當然是一件美德。但是,抖音、微博等平臺上一些拍客或博主衝撞D&G中國店面,對工作人員和顧客進行大肆辱罵,拍下視頻上傳“求贊”。有的已涉嫌衝破法律底線。

這邊是激情高昂的愛國口號,那邊也有人調侃:購買某一種產品就不是中國人了?

此時此刻,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再次強烈地衝擊著人們的神經:我們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在表達愛國?我們口號裡的“……就不是中國人,就不愛國”究竟是什麼?那些看起來五花八門的主義,又是指什麼?

現在,我們希望做出一個努力,與你一起來重新審視我們各自的想法和觀念,下面的書單將從國家、愛國、民族和愛國主義等角度提供一個思維版圖。你或許有會不同的思考或體會。

撰文 | 李佳鈺 泮偉江

愛的對象:國家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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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社會契約論》

版本:商務印書館 2011年4月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社會契約論》在政治哲學史上的地位無需贅言。在盧梭看來,個人只有在“約定”中能為包括自由在內的一切權利尋得合法性的基礎,而國家則是全體個人在某一瞬間的訂約形成了的那個共同體的某個特定稱謂。

“只是一瞬間,這一結合行為就產生了一個道德的與集體的共同體,以代替每個訂約者的個人”,“這一由全體個人的結合所形成的公共人格,以前稱為城邦,現在則成為共和國或政治體;當它是被動時,它的成員就稱它為國家;當它是主動時,則稱它為主權者;而以之和它的同類相比較時,則稱它為政權。”

“要尋找出一種結合的形式,使它能以全部的共同力量來衛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並且由於這一結合而使得每一個與全體相聯合的個人又只不過是在服從其本人,並且仍然像以往一樣地自由。”共同體的形成是為了“衛護和保障”在自然狀態下遭遇種種不利障礙的人們“仍能像以往一樣地自由”。

“一旦人群這樣地結成了一個共同體之後,侵犯其中的任何一個成員就不能不是在攻擊整個的共同體;而侵犯共同體就更不能不使得它的成員同仇敵愾。”你的愛國情緒是這個意義上的同仇敵愾嗎?

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大概就是因為我們總能為其中的一些段落在當下的語境中找到註腳。

(2)

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步》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4月

愛國主義既是人類最真摯和寶貴的一種情感,也是人類最複雜的一種情感。相對於樸素的血緣親情和鄰人之愛,它的產生並非自然而然,乃是國家這種“想象的共同體”建成之後才有的一種更抽象的情感。對於西方中世紀時期日耳曼的某個地方部落的人來說,“國家”的概念超越了它們想象力的極限。因為在他的經驗中,村莊構成了它們生活世界的全部。因此,儘管愛國情感比個人之間的情感更猛烈,更洶湧,但它的產生乃是一系列概念和技術手段共同起作用的結果。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這本《想象的共同體》詳細地闡述了民族語言的形成、現代印刷術的普及導致的大眾媒介的興起等諸多因素對形成國家認同和愛國情感的重要作用。在此,安德森的用意並非是指出愛國主義情感僅是認為操縱的結果,而是指出,即便是像愛國主義這樣濃烈的情感,也依賴於社會語義與社會結構的條件。

如果不是“世界性宗教共同體、王朝以及神諭式的時間觀”等社會語義的衰落,以及“資本主義、印刷科技與人類語言宿命的多樣性”等社會結構的劇烈變遷,像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愛國主義情緒就難以產生。

愛的主體:是怎麼表達愛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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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統治與教育: 從國民到公民》

版本:中央編譯出版社 2016年1月

徐賁在《統治與教育: 從國民到公民》中有一章節專門區別了“國家愛國”和“公民愛國”。“對公民愛國來說,單單‘國家’不足以提供‘愛’的對象意義和內容。在公民愛國的情感中有理性判斷的因素,‘愛’不是盲目被動的,愛需要理由。

愛是一種積極主動的認同,一個國家之所以值得認同,乃是因為它維護公民社會所共同認可的基本價值(自由、平等),使他們的集體存在有尊嚴、有道德目的,並符合他們認可的公正程序。

因此,公民的愛國並不表現在一味地順從國家權力,而在於要求和督促國家權力不要破壞公民群體所共同珍惜的東西,尤其是人的尊嚴生活所必需的那些民主價值。”

看來至少對於公民而言,愛不是恆久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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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風》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6年12月

‘合群的自大’,‘愛國的自大’,是黨同伐異,是對少數的天才宣戰;——至於對別國文明宣戰,卻尚在其次。他們自己毫無特別才能,可以誇示於人,所以把這國拿來做個影子;他們把國裡的習慣制度抬得很高,讚美得了不得;他們的國粹,既然這樣有榮光,他們自然也有榮光了!倘若遇見攻擊,他們也不必自去應戰,因為這種蹲在影子裡張目搖舌的人,數目極多,只須用mob的長技,一陣亂噪,便可制勝。勝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勝了;若敗了時,一群中有許多人,未必是我受虧:大凡聚眾滋事時,多具這種心理,也就是他們的心理。他們的舉動,看似猛烈,其實卻很卑怯。至於所生結果,則復古,尊王,扶清滅洋等等,已領教得多了。所以多有這‘合群的愛國的自大’的國民,真是可哀,真是不幸!”

學生時代讀教科書上的魯迅,還不太能分辨得出他的筆和他的手術刀相比哪樣更鋒利。今天再讀魯迅,貌似比從前有了更多的體悟。這段話摘自書中《隨感錄三十八》,最初發表於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五日《新青年》第五卷第五號。將近一個世紀過去了,鐵屋子裡熟睡的人們,你們醒了嗎?

愛的方式:該怎麼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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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關於愛國:論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6年4月

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在很多場合都被混淆。這本來就是一對模糊的概念,而且很容易就會滑向彼此。

維羅裡在《關於愛國:論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試圖論證它們兩者是可以,也必須加以區別的。

通過梳理和發掘思想發展史中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得到論述,維羅裡重新區分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的內涵差異,強調二者蘊含相悖的道德要求,提出迴歸到沒有民族主義的愛國主義,也就是“有關同胞情與共和國的”自由的愛國主義,這種愛國主義話語“要求個體保持文化上的確定性、興趣以及激情,並試圖將其滲透到自由文化、對共和國的興趣以及對共同善的熱愛中去;它並不是要告訴理性的道德個體應該做什麼,而是使那些熱愛自由的力量大於那些擁護壓迫與歧視的力量”

“這是唯一值得恢復的愛國主義”,維羅裡在導論的最後一句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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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國界的正義:世界主義、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

版本:重慶出版社 2014年1月

世界主義的正義觀念會對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造成衝擊嗎?

“正義(在理想的意義上是不偏不倚的和普遍的)如何能夠容納某些特殊的責任——這類責任是義務主體基於其與義務對象之間的特殊關係而對後者負有的?”科克-肖·譚在《沒有國界的正義:世界主義、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中恰好提供了對世界主義、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三組概念的考察,他試圖回應“世界主義正義如何能夠接納並說明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所倡導的特殊義務?特別是,如何使世界主義的分配平等理念與人們擁有合法的民族關切與愛國關切這一命題協調一致?”

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恰當理解的世界主義正義能夠給民族主義的志向和愛國主義的承諾提供限制性的條件,並且它在這樣做時無須否認人們之間的特定紐帶和特殊義務的道德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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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討D&G,為什麼還是有人以“愛國”之名製造道德高點?

《自由主義的民族主義》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10月

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通常被看作是兩種相互對立的思潮。民族主義者通常把自由主義者看作是幼稚的,而自由主義者則通常把民族主義者看作是非理性的。李澤厚先生關於中國近代史的著名的“救亡壓倒啟蒙”的說法,也暗含著此種對立。通常的說法是,民族主義者強調的國家本位,因此更強調追求國家與民族的獨立,哪怕因此而犧牲個人的利益。而自由主義者則更強調個體的自由與獨立,將其當作國家的目的與存在的根據。

那麼,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是否有結合的可能性?多數人的答案或許都是否定的,但已故哲學家以賽亞·柏林的以色列女弟子塔米爾卻給出肯定的回答。《自由主義的民族主義》就是它對這個問題給出的系統的解答的嘗試。

首先,在塔米爾看來,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民族主義,都是當今世界普遍存在的強大思潮和現象。因此,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民族主義,恐怕都需要互相正視對方的存在。這就給了二者的結合或者協調提供了實在的基礎。民族主義通常認為文化的身份是先在的,因此是無法被選擇的。但塔米爾卻認為文化權利既具有先在性,同時也是具體選擇的結果。因此,塔米爾一方面強調自由主義並不以排斥民族主義因素為前提,反而是已經包含了許多民族主義的要素,同時也要求將民族主義於極端的民族主義中解脫出來,以自由的基因來改良民族主義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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