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高原反應:貴州大數據崛起之謎|cover計劃

互聯網高原反應:貴州大數據崛起之謎|cover計劃

作者 | 《藍洞商業》翟文婷 郭朝飛

來源 | 騰訊深網(公號 ID:qqshenwang)

馬化騰從英國匆匆歸來,直奔貴陽,他有一場重要演講。

馬雲和李彥宏也來了,比他稍早前到。同時集齊BAT頭號掌門太難,烏鎮互聯網大會算一回,深圳IT領袖峰會有過,但都屈指可數。

這次是在2017年5月底,他們同時出現在貴陽數博會現場。

馬老師最先開講。他以一貫佈道者的姿態大談數據的重要性,稱大數據對傳統制造業的衝擊,將遠超電子商務對零售業的衝擊,甚至沒有數據什麼都不行。

李彥宏反對。他說,人工智能時代,數據就像能源和燃料,重要卻不是根本,推動時代進步的是技術和創新。

他們各自演講,沒有直接對話,但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味。

“不懂技術的文科生與太懂技術的理科生的爭辯。”最後出場的馬化騰調侃。在他看來,人工智能更重要的是應用場景,或者稱之為戰場,通俗講就是市場。

此情此景發生在北京、深圳或是杭州等城市,都不足為奇。這些地方是互聯網的聚集地,科技與財富共舉,人們習慣於談論資本,被互聯網包圍。

但這裡是貴陽,一個沒有明顯標籤的城市,長期不被重視。BAT大佬卻在此隔空對戰。

有意思的是,一年後的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三巨頭又都出現了。這裡似乎成了一個他們不得不來的地方。他們甚至記得去年自己曾在這裡講過什麼。

李彥宏開場便說,去年我在這個論壇上講人工智能,其實外界有很多誤解。

也許吧。但假如李彥宏在貴陽街頭巷尾走一遭,那些平民百姓說不定都可以跟他談上幾句專業問題。類似的演講,他們其中很多人聽過不止一遍,兩遍,三遍,而是無數遍。

就跟北京出租車司機喜歡跟乘客聊上幾句國運前途,你從貴陽司機嘴裡聽到的多半是大數據。而且他會非常自信地說,“大數據,我們最牛。”

但要他們真正系統地解釋一下,什麼叫大數據?每個人大概講得都不一樣。當平民百姓談論大數據,多半在談自己以為的大數據。

這個神奇之地,互聯網正在發生高原反應。

邊緣存在

2010年,羅鵬從成都到貴陽出差,四五年沒來,眼前的這座城市讓他震驚,不是驚於鉅變,而是完全看不到變化。過去十年的西部大開發,成都日新月異,這種反差讓他印象深刻。

“當時突然有一個很樸素的想法,發展紅利怎麼也該輪到貴陽了吧?”8年後,羅鵬以貨車幫CEO的身份向「藍洞商業」回憶那段經歷。

很快,羅鵬辭去四川一家網絡設備公司執行副總裁的職位,到貴陽尋找機會。很多人覺得羅鵬簡直瘋了,在成都生活安逸,有房有車,貴陽有什麼?或者問得更大點,貴州有什麼?

貴州有茅臺。因為常年供不應求,稀缺性導致茅臺酒本身化身理財產品。如果你有購買渠道,屯個兩箱,保賺不虧。

更神奇的是,貴州茅臺帶領中國白酒股,2017年全線飄紅,是各大基金產品配置的首選。過去十年,這支股票的財務數據表現平穩,主業對利潤率的貢獻率接近100%。然而就在10月29日,貴州茅臺居然開盤便一字跌停,整個白酒股全面淪陷。

貴州還有一張名片,老乾媽。跟茅臺酒的價高居奇不同,這家公司生產的辣椒醬價格平民化,大概是為數不多能填平南北飲食差異鴻溝的食品了。甚至美國奢侈品電商把老乾媽視為尊貴調味品,今年9月,作為國潮品牌之一的老乾媽登上2019春夏紐約時裝週,95後時尚博主積極帶貨,畫面一點都不違和。

老乾媽還自帶上頭條的能力。“老乾媽為什麼堅決不上市?”“老乾媽離上市還有多遠?”每隔一段時間,類似的話題總能引發新一波的關注和討論。媒體樂此不疲,好奇心不止。

這裡產業不多,但偶爾也有驚喜。比如最近在北京各大商圈廣受歡迎、很有腔調的西西弗書店,就是1993年從貴州遵義走出來的企業。官網介紹,目前西西弗在全國近60個城市有160餘家實體連鎖書店、160餘家意式咖啡館、超過350萬活躍會員。

這家書店在2007年一度瀕臨危機,創始人薛野的姐夫金偉竹,現任西西弗書店董事長決定轉型升級,走出貴州,把第一家店落在重慶。如今,重慶也是西西弗的總部。

但這幾家能叫得出名來的公司,如同遺珠,散落四處,貴州一直沒有哪個產業形成集群,更不要說掌握一定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省會城市貴陽,不用說產業特色乏味,就連生活在貴州的普通人都對這裡沒有核心認同感。與雲南接壤的地方喜歡去昆明置業生活,貴州方言跟四川話很像,所以成都也吸引了大批人前往。

如果想創業做點事,最多的項目是開餐館或賣服裝。幾乎沒有別的可選擇餘地。

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過去5年卻從邊緣走到中心。因為互聯網,因為大數據。彷佛一夜之間,這個西部相對落後地區成為了中國互聯網的新高地。

第一次站在世界面前

你知道目前貴州大數據企業數量是多少嗎?

官方統計給出的口徑是,8900多家,大數據產業規模總量則超過1100億元。大數據成為貴州的最新標籤,貴陽也成了“中國數谷”、“大數據之都”。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屬雲上貴州。公開資料顯示,這家大數據公司於2014年11月初在貴州貴安新區成立;2017年7月就成為蘋果公司在中國大陸運營iCloud服務的唯一合作伙伴。半年後,中國內地的iCloud服務全部交由雲上貴州公司負責運營。

不止如此。過去五年,貴陽引入大數據產業項目近300個,戴爾、谷歌、阿里巴巴、騰訊、百度、京東、華為等企業落戶貴陽。貴陽也長出包括貨車幫、白山雲、數聯銘品等一批互聯網企業。

貴陽市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4年貴陽軟件及信息服務業收入僅為180億元,2017年全市大數據企業主營業務收入達到817億元,2018年的目標是1000億元。

很難想象,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短短5年間的事。

2013年,貴陽決定構建大數據產業體系。這個決定並非拍腦袋產生。論貴州的自然條件,可以說是大數據的最佳溫床。第一,溫度適宜,尤其是夏季涼爽,有利於服務器安置與存放。第二,地質穩定,少發地震。第三,水電資源豐富,有便宜而穩定的電力供應。

這一年,陳剛調任貴陽市委書記。幾年之後,陳剛成為雄安新區的一把手。

2014年,陳剛接受了鳳凰衛視記者吳小莉的一個訪談。陳剛回憶,他到貴陽工作一個月後,回北京見柳傳志和時代集團的王小蘭,說想在貴陽建中關村貴陽科技園。二人反問他,這麼高端的東西和這麼落後的貴陽有什麼關聯?柳傳志和王小蘭到了貴陽考察後,從懷疑者變為支持者。

2013年7月,富士康決定在貴安新區投資建設第四代產業園。9月,貴陽與北京中關村共建中關村貴陽科技園。當年年底,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三大運營商數據中心相繼落戶貴安新區。

柳傳志是這樣描述的,“由於抓住了創新驅動這個機遇,貴陽第一次與發達地區、發達城市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

也是在這一年,作為招商項目,貨車幫遷到貴陽,羅鵬也加入貨車幫,任COO,後來成為公司CEO。2017年11月,貨車幫與運滿滿合併為滿幫。

2015年,貴陽首次舉辦數博會,馬化騰到場。且此後的連續四年,從未缺席。BAT悉數支持。馬化騰到貴陽,就有領導建議,騰訊應該在貴陽建一個數據中心。

今年5月,騰訊在貴州貴安建設的七星數據中心一期開始試運行。據馬化騰介紹,數據中心位於兩座山體之中,山洞溫度較低,安全隱蔽,周邊水電資源非常豐富,能夠降低能耗,未來騰訊要把重要的數據存儲在這裡。

貴陽建設大數據產業的興奮與熱情,也有點中國剛剛接入世界互聯網時的狀態。

幾年前,貴陽觀山湖區入口處豎起一個大廣告牌,寫著“因為大數據,貴陽第一次站在世界面前”。這句話,幾乎讓當地人淚目。效果就像上世紀90年代,瀛海威在北京中關村的巨幅廣告牌:中國離信息高速公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

像1984年的深圳那樣創業

過去幾年貴陽的發展狀態,有點像改革開放初期的深圳,政府像是在創業。

比如,以往招商引資的策略,往往是土地政策與免稅優惠,但貨車幫與貴陽的招商協議中的一條,具有明顯的“互聯網思維”:貨車幫每發展一個用戶,當地政府補貼10塊錢。

2014年4月,貨車幫還沒有融資,他們準備進攻西北市場。第一次大規模招兵買馬,第一次在貴陽當地做校園招聘。一個月內要招到100多人。

貴陽不是物流節點,所有新人要先拉到廣州做培訓,再派到西北市場。4月份提出想法,5月份人要到位,7月正式開始做西北市場。羅鵬只有一個月時間。

這裡不像成都高校資源豐富,他以前基本只招211或985的學生。但在貴陽,以貨車幫當時的知名度,這幾乎是妄想。

“別人會問,貨車幫是誰?我們那時連網站都沒有,很容易被大家以為是騙子。特別悲催。”羅鵬回憶道。

他去了當地一所職業技術學院。開場先放自己的工作經歷的視頻,裡面有很多高大上的東西,有被國家領導人接見的場面,先讓學生對羅鵬這個人產生信賴。

關鍵是他去的時間點也很尷尬。5月份,校招早已結束,來年畢業生還沒準備找工作。學校反對,“請你晚一點來招聘,起碼等考試結束,不然突破了原本的教學計劃。”至於去廣州實習,想都別想。

當地開發區一個負責人力資源的局長陪著羅鵬去見校長。千言萬語,這是貴陽當地招商的一個企業,挺不錯。學校還是覺得不行。隨後,他們又把學校老師請到開發區,承諾以後這裡的企業都可以跟學校合作,直到中午飯桌上,還在各種說服。

羅鵬感受到開發區在很樸素地幫助企業。直到現在,只要見到當時的那兩個人,他都心存敬意。當時就卡在那裡,解決不了問題。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學校委派一名老師,護送同學生到廣州當地培訓實習。中間需要考試,學校提出學生必須返回貴陽,一來一去,成本極高。這又愁壞他們。還是當地人力資源局局中協調,老師帶著卷子去廣州,學生在那裡完成期末考試。

“你能感受到當地政府在跟你一起創業。貴州的精氣神調動起來,也把人的慾望激發出來了。”羅鵬說。

骨子裡的遷徙狀態

貴陽有著特殊的城市氣質和市井文化,科技與傳統在這座城市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很長時間,這裡的人過得都很閒散。

北方人初到貴陽,會被街頭景象所吸引。隨處可見的小推車,兜售各種小吃水果、蔬菜和小玩意,這在其他省會城市很少見。而如果逛超市,可以選擇一個人幫你背運商品,直接送到家。

二是超市、商店、菜市場門口,總有很多背揹簍的人,他們以幫人背運貨物為生,貴陽稱之為背篼,與重慶的棒棒類似。背篼客走一趟幾塊錢,一天下來少則幾十塊,多則一百多。

“其實大數據和貴陽的市井生活沒什麼關係,對其他產業的帶動作用也很有限。”張大川告訴「藍洞商業」。

張大川是土生土長的貴陽人,客居北京十幾年。最近幾年,他回貴陽印象最深的是,認識的人都在買房,很多人已經有兩三套了。對於年輕人來說,考公務員和進國企最受歡迎。創業,一般就是做點小生意,開個門面賣衣服或者做餐飲。稍微做大一點,就僱幾個人來打理,自己小富即安,以玩為主了。

貴陽人不太攢錢,注重吃喝玩樂,消費力很強。除了房子,吃飯、穿衣等日常消費,貴陽不一定比北京低。

與成都人一樣,貴陽人也愛打麻將,甚至貴陽有一條街都在賣麻將機,甚至高級五星級酒店的包間也不會缺席。

貴陽的城市氣質和文化,與其地理環境和歷史傳承不無關係。

貴陽坐落在雲貴高原一個丘原盆地中,多山地丘陵,喀斯特地貌廣佈。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貴陽交通落後,對外交流不暢,當地人逐漸形成了安逸的性格。

同時,貴陽又是一個典型的移民城市。近代以來,貴陽移民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抗日戰爭期間,為了躲避戰爭,湖南、江南一些人口遷徙貴陽。第二類是包括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在內的少數民族人口的遷入。第三類是三線建設時期,從各地遷居來的學者、專家、教授和工程技術人員等。

移民城市骨子裡是一種遷徙狀態,會覺得把錢花掉是最好的,因此貴陽城市文化中形成了注重消費這一特點。

緩慢的化學反應

大數據產業在貴陽真正大放光彩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一位大數據從業者的感受是,過去幾年,第一,貴州推動了政府數據的公開。第二,依託大數據,吸引了一批大數據或大數據相關的企業,本地也跑出了貨車幫、白山雲等公司。第三,藉助大數據這個招牌,讓貴州人有了信心。

對於貴州大數據產業來說,最大的挑戰是人才。

貨車幫很多高管來自BAT,甚至國外大互聯網公司,勞動合同是與貴陽總部籤的,但可能分散在全國各地。如果他們到貴陽長期工作,貨車幫會給予購房補助。此外,基於貴陽對互聯網技術人才的需求,一些北京的獵頭公司開始進入貴陽,這也成為貨車幫吸納人才的一個途徑。

“這是一個緩慢的化學反應的過程。”羅鵬承認,吸引人才,貴陽的配套設施與人文環境是相對的劣勢。比如,貨車幫所在園區,以前用滴滴基本打不到車,甚至晚上10點以後連出租車都沒有。

但一線城市的貴陽籍人才迴歸的越來越多。在一線城市的大公司高管,如今也有意願嘗試回到貴陽安家。

事實上,貴陽走出了不少互聯網創業者。比如知乎創始人兼CEO周源,螞蜂窩聯合創始人兼CEO陳罡,豐厚資本創始合夥人吳智勇,紛享銷客創始人兼CEO羅旭,蝙蝠資本創始合夥人、高德地圖創始人肖軍,大姨媽創始人、CEO柴可等。

2017年3月, 陳罡與吳智勇牽頭,在北京成立了“互聯網京黔會”。吳智勇接受媒體採訪時說,他們都是有家鄉情懷的,聚在一起不是吃吃喝喝,而是想將北京與貴陽在互聯網創業上“做一些連接”。貴州本地的高淨值人群開始了互聯網、大數據方向的創業。

有人開始嘗試冰激凌自動售貨機生意。需要與物聯網相關,冰激淋的售賣與補料涉及到數據,不知不覺業態已經發生了變化。

貴陽還走出了一個“高端滴滴”——神馬專車。2016年,神馬專車上線,當年就拿到了成都、貴陽、上海等地的網約車運營資質,主要面向中高端用戶,服務車輛均是豪車,包括特斯拉、寶馬、凱迪拉克、奔馳等。神馬專車的創始人名叫楊光,其父輩是做房地產生意的。

如果說,滴滴快車相當於經濟艙打折,滴滴專車和神州專車相當於高端經濟艙,滴滴的豪華車相當於頭等艙,神馬專車是徹底的頭等艙,只幹頭等艙的事。這是神馬給自己的定位。

據稱,神馬專車已成為特斯拉亞太區、寶馬新能源汽車中國區、凱迪拉克新能源汽車全球,以及奔馳-騰勢全球的最大采購商。但是遠在一線城市,很多人卻不知道這家公司的存在。

這種景象,多少讓人有點目眩。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