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汾陽出租車司機
文|北特加
2018年1月4日，汾陽又下雪了，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一掃空氣中嗆人的霧霾味道，走在路上，一股清新的冷氣撲面而來，吸進去，如同剛釀出來的原漿，沁人心脾。
路上的積雪增大了阻力，卻也阻止了打滑，街上寥寥無幾的騎行者，努力地前進著，他們想在雪被車輛壓實之前抵達目的地。
在路口站了許久，也沒有打到一輛車，就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不遠處一輛打著醒目“空車”標識，灰藍相間的出租車出現在我的視野裡。
坐在副駕上，我鬆了一口氣。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上班應該不會遲到。
車載廣播里正播放著早間新聞，司機的對講機裡傳來同伴的聲音。他們不時通報著各地段路況和拉客情況，以及哪裡有客人還在等待。這樣的早晨讓人心情大好，車廂內響起的聲音似乎在提示我，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也許是起了個大早的緣故，我不停地打著呵欠，司機師傅微笑著，從兜裡掏出一包香菸，又指了指計程表旁邊掛著的自制菸灰缸，還把副駕駛的玻璃搖下一點縫隙。
“抽一支吧，解乏。”
“謝謝，我戒菸了。”
這個善意的舉動讓我開始注意這位司機師傅，他有點發福，絡腮鬍子，不到四十歲的樣子。幾句寒暄後，話匣子也打開了，和大多數汾陽出租車司機一樣，這位師傅很健談。
大到國際新聞，小到汾陽的小城故事，他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一方面是職業使然，他們每天要遇到形形色色的客人，也就接觸到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另一方面，他們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車廂內，需要用交談來排遣內心的乏味，當然，有時候也是為了對抗疲勞。
“你去杏花村？趕火車還是上班？”
“我在酒廠上班。”
“你的工作好啊，國家單位，作息規律，每月能按時領到穩定的工資，像我們這一行，早晨六點起，中午在家吃頓飯，一直幹到晚上十二點才回。客人也不穩定，這樣的下雪天，不是經常能遇到的。”
我不好意思地撓著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誇了。
這位老哥是一位八零後，杏花中學畢業後沒有繼續讀書，而是跟隨父輩的腳步，考了駕照，當了司機。他開過半掛車，對北方各省的交通線瞭如指掌，有了一些資本積累積累，再加上成了家，就回到汾陽安定了下來，買了轎車跑出租，他說，這已經是他的第二輛車了，第一輛是捷達，後來換了這輛雪鐵龍。
除了地道的汾陽人，大概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汾陽城的大街小巷了。快十年了，他遇到的大多數是樸實的汾陽民眾，也遇到過奇葩，有無理取鬧不給錢的，有喝醉酒吐了一後座的，有在車前面不講規則有恃無恐的電動自行車騎手，也有發生剮蹭後蠻不講理的車主。
每天一上路，先得保證公司的份子錢，油錢也是一筆大開銷，跑在路上免不了違章和剮蹭，修車，車險等等都是成本，這一切都刨去，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錢，平時也是想方設法地控制成本，比如加裝氣罐後，油錢的確省了一些。
時間久了，他們對汾陽哪些地段容易載到客人有了很高的敏感度，下班或者週末時間，他就在恆利源廣場的路邊等待，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他就在電影院附近晃悠，更晚的時候，他們來到KTV或者大飯店的門口等著。放長假的時候，也能在醫學院門口見到他那輛“晉J T****”。
司機坦言，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家過過一個完整的春節假期，當別人和親朋好友聚會的時候，恰好也是他們忙碌的時候，家裡的一切，幸虧有一個賢內助，照顧孩子和父母，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有兩個孩子，大兒子上了初中，小女兒也快上五年級了。他能感覺到身上的重擔，也體會到，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目的地到了，告別了司機大哥，走在路上，腳下傳來咔嚓咔嚓雪的聲音，司機大哥的話一直在我腦海中縈繞：
他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閒雲野鶴的生活也離他太遠，就這麼忙碌著，一天天經過，他感覺一切都很踏實。生活中很多看似平常的事情，總能給他以成就感：在他用自己賺的錢給母親買了一件厚冬衣的時候；在他為妻子拿回帶按摩器的泡腳盆的時候；在他為兒子買了學英語的點讀機的時候；在他為女兒拿回做手工的橡皮泥的時候。。。想起這些瞬間，他的嘴角總是泛起淡淡的微笑，而他最幸福的時刻，就是回到家，妻子為他端上熱騰騰的家常豆腐和炸花生，再倒上一杯酒，他感覺很滿足。
有人說，一加一等於二，可我認為，有的東西加起來，有時也會大過它們本身。在這位出租司機大哥的身上，我看到了汾陽普通人身上的閃光之處。
出租車司機看起來自由自在，背後的艱辛，不從事它是很難想象到的。對生活中的苦，這位大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或許，他認為那些苦不值得濃墨重彩地強調，也或許，他早已忘卻。忘卻，是個很好的東西，它讓你記住該記住的美好，記住那些值得的生活橋段，也記住彼岸的方向。
每個人的平凡加起來，就是這個時代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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