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絕不放過你

 年輕力壯的兒子死於非命,美貌賢惠的兒媳竟是“復仇女神”——這一切,都與六年前那讓張老漢痛悔終生的往事有關……

喜事

今天是船老大張德貴最高興的日子——他的獨生子張登科結婚了!他當然壓根不會意識到,他的這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竟會給家裡帶來塌天之禍!

說起張德貴,知道他的人都說他這輩子不容易,妻子死的時候,兒子登科才八歲,他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靠著一身好水性,在長江裡討生活,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成人不說,還供兒子讀了大學,光了宗耀了祖。如今兒子終於成家立業,可以為張家傳宗接代了,你說,他能不高興嗎?

喜宴擺在市裡最豪華的帝豪大酒店,一桌兩千的標準,張德貴肉疼得很,不過,這可是兒媳婦的意思。兒媳趙雅舒是城裡人,也是大學畢業,在中心醫院上班,長得又漂亮,家世又好,聽說是書香世家,各方面條件都比張登科好,她嫁給張家算是下嫁,所以張德貴對兒媳是有求必應。這次兒子結婚,他心甘情願把所有的積蓄都掏出來不說,還跟親朋好友借了不少債,風光大辦,絕不給兒媳丟面子。

婚禮非常成功非常體面,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們看到漂亮得像明星一樣的新娘,無不滿臉羨慕,說張德貴祖上一定積了大德,兒子才會娶到這麼好的一個媳婦。

張德貴說我兒子也不賴啊,算是郎才女貌。話雖這麼說,還是忍不住得意。兒媳確實漂亮,兒子站在她身邊,雖說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也相形見絀,給人不般配的感覺。聽兒子說,他是在公司組織職工去醫院體檢的時候跟雅舒認識的,算是一見鍾情,第二天,雅舒就打電話讓他去趟醫院,說兒子的胃有點毛病,要複診。後來,兒子以看病為名,三天兩頭去醫院找雅舒,一來二去,兩人就交往上了。

張德貴對自己的這個兒媳十二萬分滿意,論職業,是醫生;論相貌,百裡挑一;論性格,溫柔賢惠,頭一次到張德貴那裡,就挽著袖子做飯洗衣,把兩個光棍的亂窩收拾得清清爽爽。唯一遺憾的,是兒媳的父親前些年因故去世時,她母親受不了打擊,精神有點不正常,一直住在精神病院裡。所以,今天這個大喜之日,親家母也沒有露面,當喜宴進行到新郎新娘給雙方父母敬酒時,正中端坐的只有張德貴一人。

兒媳雙手端著酒杯,恭恭敬敬送到張德貴面前:“爸,感謝您把登科撫養長大,您辛苦了大半輩子,從今以後,我和登科一定會好好孝敬您,我沒有爸爸,您就是我的親爸爸。”

張德貴接過酒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剛要一飲而盡,兒媳卻又道:“爸,您先別喝,我還有個條件,您答應了再喝。”

張德貴一怔,心裡不禁有些忐忑:這房子也買了,婚禮也辦了,還會有什麼要求啊?再要花錢的話,就只有去賣船了。

兒媳說:“爸,我和登科商量過了,您也這麼大歲數了,我們想讓您把船賣了,不要再風裡浪裡去辛苦了。”

果然是要逼自己賣船,張德貴急了,搖頭道:“我那船可不能賣,船就是我的家啊,沒了船,我住哪裡去?”

兒媳說:“您當然是住我們家,您的房間我們早準備好了,爸,您以後就像城裡退休的老人一樣,下下棋、打打牌,舒舒服服安度晚年。”

原來如此!張德貴鬆了一口氣,心裡頓時感到暖乎乎的,沒想到兒媳這麼孝順、懂事,他呵呵笑道:“沒事,我身體好得很,你去江邊打聽打聽,就我這水性、這體格,年輕小夥子都不敢跟我比呢,我還能再幹幾年,等我老了再來你們這裡享福。”

兒媳堅持道:“不行,您必須答應。爸,我知道您幹活的鄧塊江面,那裡水急渦多,經常發生事故,您歲數這麼大了,我和登科可不願意讓您再冒險。”

張德貴哈哈大笑:“雅舒,要是不發生事故,我也不會在那兒討生活啊。發生的事故越多,我們這一行才有生意做啊。”

兒媳聞聽,臉色突然變了,顯得非常不高興。張德貴馬上明白自己說漏了嘴,不該提起這事。這些年,長江裡的魚蝦少了,他早就不靠捕魚為生了,而是憑著一身好水性,跟著開打撈公司的董彪子幹起了為人打撈沉入江底的雜物的營生。這其中,利潤最高的就是打撈屍體。他的船每天停靠在困龍潭,等候業務。之所以叫困龍潭,意思是龍到了這裡,也要被困住。這裡江面看似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漩渦眾多,一般人不敢下去,但由於兩岸風景秀美,所以遊客眾多,江邊淺水處從來不乏前來洗澡、游泳的大人小孩,於是,經常就有倒黴鬼不慎遊進深水區,被暗流拽人江底,再也出不來。這個時候,張德貴他們的生意就來了。董彪子是遠近聞名的厲害角色,壟斷了困龍潭上下十多里江面的打撈業務,獨家生意,撈一具屍體就要上萬塊錢,每次張德貴都能分到兩三千塊錢。不過,錢賺得雖然很容易,但說出去不好聽,因為這是賺的死人錢,讓人瞧不起。兒媳就對他從事的這一行當很有看法。

剛才張德貴高興昏了頭,一時竟忘了這個茬,惹得兒媳不高興。張德貴心想,得,還是答應他們吧,孩子們懂事、孝順,自己何必再堅持呢?那種活畢竟不能幹一輩子,如今兒子結了婚,自己也算是船到碼頭車到站,該歇歇了,也免得讓兒媳在同事朋友面前沒有面子。一念至此,他就下了決心,忙討好地道:“好,雅舒,既然你們有這片孝心,我就答應你,明天就把船給賣了。不過,”他頓了一頓,開玩笑說,“沒了船,我以後就只能靠你們了,你們可不能嫌我沒用,把我趕出家門啊。”

眾賓客哈哈大笑。

兒媳也是笑靨如花:“爸,您就放心吧,這房子是您的,我還怕您把我趕出家門呢。”

張德貴端起酒杯,心滿意足地看看兒子、又看看兒媳,一仰脖,一飲而盡,剎那間,一股熱流自上而下,瞬間熱遍全身,那個滋潤、舒暢啊……

第二天,張德貴按照約定,回鄉下乾淨利索地把船處理掉了。

幾位一同在困龍潭撈生活的船老大都很羨慕他,特別是打撈公司經理董彪子,昨天喝喜酒時見過新娘子,饞得是涎水直流。他摸著禿腦殼,咂著嘴巴,說:“老張,登科這小子豔福不淺啊,嘖嘖……我要是也能找到這麼漂亮的媳婦,讓我折、折、折十年……不,二十年壽我都幹。”

張德貴心說,呸,就你那模樣,給我兒媳婦提鞋都不配,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居家的日子悠閒而舒適,操勞了半輩子的張德貴像是掉進了福窩窩裡面,過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兒媳婦非常孝順,跟張德貴說話從來都是低眉順眼、柔聲柔氣,家裡有什麼事情,總要先徵求張德貴的意見,左一聲爸您看這樣行不行,右一聲爸您是什麼意見我們聽您的。就連一日三餐,張德貴未動筷之前,她絕對一口不碰。等張德貴到餐桌旁坐下,碗、筷已經擺好,酒杯、水杯各就其位,都滿滿當當的。剛開始,張德貴有些不習慣,拘謹得像個客人,但後來,慢慢、慢慢就習慣了、適應了,像個一家之長一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小酒喝得嗞溜有聲,透著滿足與愜意。這樣的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啊。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兒媳趙雅舒別看文靜,卻有一個一般是男人才有的業餘愛好,那就是探險。結婚後,每個週末,她都會拉上張登科,小兩口開車去遠足,或去登山或去漂流,越危險越荒涼的地方越是吸引他們。總之,玩的就是一個心跳。兩人身上還經常帶傷掛彩,張德貴常常為他們擔心。

兒子結婚三個多月後的一個星期天。整整一個下午,張德貴焦急異常地在家裡轉來轉去,時不時地下樓到小區門口張望。兒子和兒媳昨天就駕車出門探險去了,說好了當晚在山上露營,今天中午趕回來,可現在天都快黑了,依舊不見蹤影,打他們的手機也打不通。

到底怎麼回事?會不會出事呢?張德貴一陣接一陣地感到心驚肉跳,覺著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晚上7點,電話終於響了,是兒媳的聲音,聽起來哭唧唧的:“爸,你快來醫院,登科出事了!”

張德貴腦子裡轟的一聲,那個不祥的預感竟成為現實,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雅舒,你別急,慢慢說,登科到底怎麼了?”

兒媳大放悲聲:“爸,登科為了救我,失足摔下山,恐怕……恐怕不行了,現在已經送到我們醫院,醫生正在全力搶救,爸,您快來吧,來晚了怕就……”

張德貴身子一晃,手裡的話筒“啪”地掉在了桌面上。

等他趕到醫院,搶救仍在進行。在搶救室門口,他看到了臉上、身上全是劃痕的兒媳,她虛弱不堪地坐在那兒,神情恐慌、可憐、無助。張德貴心中一疼,喊了聲“雅舒”。

趙雅舒轉過頭,眼淚立刻湧出來,“爸……”

 張德貴焦急地說:“你先別哭,登科到底怎麼了?”

趙雅舒淚如泉湧,突然“撲通”跪在張德貴身前,雙臂抱住張德貴的小腿,痛悔不堪地喊著:“爸,都怪我,登科是為救我才掉下去的,是我害了他,我不該讓他跟我去探險,是我害了他呀……”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事的經過:昨天晚上,他們急著爬到山頂露營,因為天黑看不清路,她一腳踩空,掉到一個峭壁上的夾縫裡,登科為了拉她上來,在救她的過程中,失足墜落懸崖。由於山裡不通手機信號,直到今天下午,他們才被登山探險的驢友發現,獲救出山。登科頭部受重傷,後顱破裂,加上在山裡耽擱的時間太久,失血過多,至今昏迷不醒,生還希望渺茫。

張德貴聽完,傻了!呆了!清醒過來後,他突然抓住一個經過的醫生,哀求道:“救我兒子,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我兒子啊……”

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名醫生走出來,臉色沉重,對趙雅舒說:“趙女士,我們已經盡力了,人雖然暫時醒了,但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你們趕快進去看看吧。”

趙雅舒沒等聽完,就哭著衝進了急救室,張德貴踉踉蹌蹌,緊跟而入。

張登科臉上、身上插滿了管子,全身能活動的只有眼珠,見妻子和父親進來,失神的雙眼瞬間亮了一下,嘴唇嚅動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趙稚舒湊近他,喊道:“登科,你想說什麼,告訴我啊。”

張登科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目光繞開她,定在張德貴臉上,一動不動。

張德貴抹著老淚:“登科啊,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張登科眨眨眼皮,喉頭動了幾動,幹使勁卻發不出聲音。趙雅舒伸手握住他的手:“登科,你歇會兒,不用說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是讓我照顧好爸爸對不對?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張登科圓睜雙眼,看看父親,又看看媳婦,喉間咳了一聲,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出來,竭力掙扎了幾下後,突然頭一歪,就此一動不動了。

兒子死了!

張德貴感覺到天都要塌下來了,剎那間,如萬箭穿心,心口猛然一疼,就再也站不住了,雙手捂住胸口倒在地上。耳中只聽到兒媳喊了聲“爸”,他就失去了知覺。

經搶救,張德貴醒了過來。

但醫生告訴他,他患有嚴重的心臟病,以後不宜激動、不宜乾重體力活,一旦復發,會非常危險。

尷尬事

天沒有塌下來,生活還得繼續。

兒子死了,家裡只剩下張德貴和兒媳趙雅舒兩個人。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表面上,他們的日子像困龍潭那段水面一樣波瀾不驚,但水面下,卻激流暗湧,在慢慢孕育著風暴。

其實,在喪子之疼漸消之後,張德貴就開始考慮未來的日子:兒子死了,自己跟兒媳孤男寡女,長期一起生活也不是辦法,公公和兒媳,歷來是街頭巷尾民間閒話的熱點,可能很快就會有流言蜚語。可自己要是搬出去,又情非所願,不說自己沒地方可去,單說這套新房,可是自己一輩子的心血啊,自己搬出去,那無疑是把房子拱手讓人——兒媳那麼年輕,不可能為兒子守一輩子寡,早晚都是人家的人啊。

那就只能指望兒媳搬出去了。

可趙雅舒並沒有搬出去的意思,在處理完丈夫的後事以後,她把悲傷收起,像往常一樣上班、下班,只是回家以後,她的話比以前少了。也是,跟自己的公公,又有多少話好說呢?日子跟以前沒什麼不同,飯做好後,張德貴不在餐桌前坐下,她依然不肯動筷子,張德貴的面前,酒杯、水杯依然各就其位,滿滿當當。跟以前不同的是,水杯旁還擺著幾片治療心臟病的藥片。飯後,雅舒總不忘體貼地叮囑:爸,待會兒別忘了吃藥。

飯後,兩人在客廳裡看一陣電視,然後各回各屋,關門睡覺。

一日復一日,轉眼三個月過去,生活慢慢有了變化。第一個變化,就是每逢週末,打撈公司經理董彪子有事沒事總愛騎著他那輛破摩托車來串門,名義上是看望張德貴,叮囑他好好養病,但張德貴心如明鏡,這小子沒安好心,是惦記上兒媳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還有一個變化,那就是夏天到了,穿的衣服越來越少,跟兒媳住在一起,露胳膊露大腿的,張德貴感覺越來越不方便了。有一天晚上,兒媳早早睡了,張德貴在客廳看電視,看到半夜,趙雅舒上廁所,穿著小衣服就出來了,白花花一片。張德貴一陣臉熱心跳,回自己房間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半天心都沒靜下來。

趙雅舒倒像是絲毫未覺,從廁所出來,還站在張德貴跟前問:“爸,這麼晚了,咋還不睡呢?”

窘得張德貴眼皮都不敢抬,低著頭道:“好,我馬上去睡。”

張德貴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張德貴給兒媳說:“雅舒,我想搬出去住。”

趙雅舒一怔,眼圈漸漸紅了:“爸,是不是我哪裡讓您生氣了?”

張德貴搖搖頭:“沒有,我是想……我住在這兒你不太方便,還是搬出去好。”

趙雅舒道:“沒有什麼不方便的。爸,我答應過登科,一定要好好伺候您。您要是搬出去,親戚朋友會怎麼說我?以後我也沒臉去見登科呀。我哪兒做得不好,您告訴我,我一定改。”

張德貴嘆口氣:“雅舒,你做得很好。可你這麼年輕,總不能為登科守一輩子啊,如果有合適的,你還是再嫁了吧。”

趙雅舒的眼淚流了下來,一雙大眼睛委屈地看著張德貴:“爸,您是不是嫌棄我,要趕我走啊?登科走了,您就是我最親的人,只要您不趕我,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您。”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令人不由生出疼惜之意。

兒媳這麼孝順,張德貴哪裡還能再堅持離開啊?

接下來的日子,趙雅舒在張德貴面前仍然很隨便,不拿他當外人,甚至換衣服都開著臥室的門,並不避諱。

這天是週末,又恰逢張德貴的生日,趙雅舒說晚上要好好慶祝一下。不想,下午董彪子又來了,黏黏糊糊不肯走。後來。趙雅舒揹著董彪子,衝張德貴眨眨眼,說:“爸,這人真討厭,您快想法子叫他走,咱們好開始慶祝。”

等打發走了董彪子,天已經黑下來了。趙雅舒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還打開了一瓶紅酒,說要好好陪張德貴喝幾杯。

雅舒的酒量淺,一杯下肚,就面泛桃花,連聲喊熱,後來就脫掉了外衣,只穿一件緊身的小衣。兩杯之後,她眼波流轉,抱歉地道:“爸,我真的不能喝了,再喝就失態了,您多喝幾杯。來,我敬您,祝您生日快樂啊。”說著,探身為張德貴斟酒。

張德貴不敢抬眼直視兒媳,只好低頭一杯接一杯大口喝酒。

後來,兒媳就醉了,說:“爸,我不行了,我先去躺一會兒,您自己喝呀。”說著,站起來,剛要走,突又想起一事,吐著舌頭拍拍胸口:“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爸,您千萬別忘了吃藥啊。”說著,她把幾粒藥放到桌子上,然後指著其中一個天藍色的小藥片說,“這是我剛為您買的一種治療心臟病的新藥,聽說效果非常好,您吃吃看。”爾後,她就搖搖晃晃向臥室走去,經過張德貴身邊的時候,一個趔趄,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張德貴的手,才沒有倒地。

 張德貴的心“突”地一跳,忙問:“雅舒,你沒事吧?”

趙雅舒鬆開了手,“沒事,爸,我去睡了,別忘了吃藥啊。”

兒媳回屋後,張德貴又喝了杯酒,呆坐了一會兒,就吃了藥,回到自己房間,上床睡覺。

大概是酒喝多了,上床後,張德貴只覺渾身上下燥熱難耐,怎麼都不得勁兒,折騰了一會兒後,他強自收斂心神,正待入眠,耳中忽然聽到一陣婉轉的呻吟聲,起初以為是幻覺,仔細一聽,確確實實,是從兒媳屋裡傳出來的。

張德貴聽了片刻,出聲問:“雅舒,你怎麼了?”

趙雅舒呻吟著:“爸,我肚子有點難受,啊……”

張德貴聽著呻吟聲越來越大,心想莫非是急性腸胃炎,忙起身走出房間,來到雅舒門前,敲了敲門,問:“雅舒,疼得厲害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雅舒道:“……不用,爸,哎喲……疼死我了!”

張德貴猶豫了一下,自兒子去世後,他在心裡把兒媳的房間視為禁地,一次都未曾進去過。此時情況危急,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輕輕一推門,門沒有鎖,吱呀一聲開了。張德貴向床上看去,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雅舒伏在床上,正在長一聲短一聲地呻吟。

張德貴伸手按下開關,燈光大亮。

兒媳雅舒側臥在床上,身子扭曲,雙腳亂蹬,毛巾被也被蹬落在床下,身上竟然一絲不掛!

張德貴呆了一呆,腦子裡頓時轟的一聲,全身熱血瞬間湧上頭去,腦袋似要炸開,隨即感到心臟一陣狂跳,胸口發悶,呼吸困難,心臟病似要發作。他哪裡還敢再看,忙閉上眼,大口喘了幾口氣,掉頭想要出去。

這時候,雅舒出聲痛苦地喊道:“爸……”

張德貴只好關了燈,一步一步走過去,到了床前,他閉上眼,說:“雅舒,你別怕,你的衣服在哪裡?我拿……”

話未說完,他的頭上突然捱了重重一擊,身子往前一撲,摔倒在床上,就此人事不省。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德貴甦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躺在兒媳的床前,上身赤裸。他想爬起來,雙手雙腳卻根本不聽指揮,痠軟無力。

趙雅舒穿戴整齊,笑吟吟地看著他。

張德貴納悶地問:“雅舒,我這是怎麼了?”

趙雅舒道:“爸,我也不知道呀。不過,法醫來後,會根據你現在的模樣,做出這樣的分析:你是為老不尊,趁我酒醉闖入我的房間對我圖謀不軌,結果因為過於激動,引發心臟病而死。至於你頭上的傷口,那是我奮起反抗造成的。”

張德貴大驚失色:“雅……舒,我、我沒有啊。”

雅舒冷冷一笑,道:“沒有?我信,可別人信嗎?第一,你是主動走到我房間來的,深更半夜,你進兒媳婦房間幹什麼?第二,經過屍檢,法醫會發現你服用了萬艾可,對了,你知道什麼是萬艾可嗎?就是‘偉哥’!你一個孤老頭,服用偉哥又是幹什麼?”

“你給我吃的藥是偉哥?”張德貴想起那顆藍色藥片,心罩頓時感到一陣寒意,他這才明白,原來兒媳這是早有預謀!他掙扎著要爬起來,但手足痠軟,動彈不得,他駭異地問:“我這是怎麼了?”

雅舒道:“行了,別徒勞掙扎了,我給你吃了點藥,讓你躺這兒休息休息,一時半刻動彈不了的。”

張德貴駭極:“雅舒,你……你為什麼要害我?”隨即心念一動:“難道……你是為了這套房子?”

雅舒哧地一笑:“房子?切,這套破房子我根本沒看在眼裡,值得我費這麼大勁嗎?”

“那你……”

“我是報仇!”趙雅舒咬牙切齒,眼裡放射出痛苦、仇恨的光,“你記不記的,六年前,在困龍潭淹死過一個教師?”

張德貴的心沉了下去:“困龍潭淹死的人太多了,我記不清了。”

“那我提醒你一下,這個教師是為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被淹死的,當時,你的船就在附近,那個教師的妻子跪地求你下水去救自己的丈夫,你卻無動於衷,說見錢才能救人,兩萬塊一分不能少,結果,等你收到錢再去救人時,人已經死了。難道,你這些年來,從沒為這件事內疚過嗎?還是你見死不救的事情多了,根本就麻木了?”

張德貴腦子裡一凜,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件事,當時,那個教師和他要救的學生都死了。他預感到了什麼,驚懼地看著兒媳:“難道,你是……”

趙雅舒淚流滿面:“不錯,我是他的女兒,我爸死了,我媽瘋了,都是拜你所賜!”

張德貴目光黯淡下來,“原來如此!”他喘息幾聲,辯解道,“這事也不能怪我啊,撈死不撈活是公司定的規矩,因為我們救活人有時候只會得到一句感謝,而撈一具屍體就上萬塊,所以董彪子就不許我們隨便救人,我們都怕他,即便想救也不敢啊。”

此時,他感覺到胸口越來越悶,難受無比,像是離水的魚,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他央求道:“好孩子,求你了,你快把我的救心丸拿過來,我快不行了。”

“可我媽當時求你,你又是怎麼對她的呢?”趙雅舒攤開手,手裡握著的正是救心丸的藥瓶。她把藥瓶舉到張德貴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是不是非常想吃藥?”

張德貴點頭。

趙雅舒卻抬手一扔,將瓶子遠遠擲了出去,冷酷地道:“你想都別想!我也要讓你嚐嚐死到臨頭沒人肯救你的滋味。還有,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兩難事

“失去親人的滋味?”

張德貴回味著這句話,剎那間,身子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冰冷一片,他雙目含淚,顫聲問:“這麼說,登科……登科真的是你害死的?”

“你以為呢?你知道失去親人的滋味了吧?哈哈——”趙雅舒得意地大笑,笑到中途,戛然而止,回味著張德貴剛才那句話“登科真的是你害死的”,她狐疑地問,“難道你懷疑過登科的死有問題?”

張德貴道:“起初沒有懷疑,但在知道我有心臟病後,我就懷疑了。我的身體一直很棒,莫名其妙得了心臟病,這不值得懷疑嗎?”

雅舒一怔:“你懷疑什麼?”

張德貴說:“我偷偷問過大夫,大夫說有可能是我誤服了某種損害心臟的藥物引起的,我就懷疑到了你的身上,因為我的飲食都是你給準備的,你的嫌疑最大。再聯想到登科的死,登科在認識你之前,並不熱衷探險。你們結婚後,你卻總是纏著他陪你一起去。後來他一去不回,而你卻只受了輕傷,不得不讓人懷疑。我只是不敢相信,因為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什麼目的。因為謀財害命吧,我又沒什麼財。萬萬想不到,你卻是為了給你父母報仇……”

趙稚舒冷冷一笑:“不錯,你的心臟病正是我的傑作,我不過是在你每天要喝的茶水裡面加了一點佐料,效果還真不錯,你兒子死的時候一受刺激就發作了,剛好讓大家都知道你有心臟病,如今心臟病發作就順理成章了!”

她打開抽屜,拿出一支注射器,說:“這一針打下去,你就可以去跟你兒子團圓了。對了,你別為我擔心,這種藥的效果非常非常好,是典型的由於激動引發的心臟病發作的症狀,嘻嘻,而萬艾可這種藥是很容易讓人激動的。”

張德貴嘆口氣:“孩子,收手吧!我是死有餘辜,可你不能因為我賠上自己的一生啊。我死了,警察一定會懷疑你的。”

趙雅舒道:“你少嚇唬我,我的計劃天衣無縫,沒人會懷疑我的。”

張德貴搖搖頭,喘息幾聲,道:“其實,剛才那顆藍色的藥片我根本就沒有吃,現在就在我的枕頭底下,不信你去找找看。我從懷疑你之後,對你給我吃的藥都很小心,不敢亂吃。僅靠你一面之辭,說我圖謀不軌什麼的,警察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趙雅舒臉色大變,半信半疑地審視著張德貴。

張德貴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又道:“還有,我已經把我的懷疑告訴了董彪子,我若是死了,他一定會向警察檢舉你的。”

趙雅舒突然笑了:“爸,你不說我還忘了,董彪子是不會為你作證的,相反,他倒是可以為我作證,說你對我意圖不軌。知道為什麼嗎?”

她自問自答,得意地說:“因為董彪子已經相信是你意圖霸佔我。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他在追求我,今天他還揹著你偷偷向我求婚呢,不過,我告訴他,說是你想霸佔我,才不許我改嫁的。你要是死了,他就會人財兩得,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德貴心想以董彪子那貪婪、好色的個性,定會如此,怎麼辦呢?他腦子急轉,又道:“……你要報仇,應該去找董彪子啊,我們也是受他所逼,才不肯救人的。”

趙稚舒微微一笑,眼裡放出兇狠的光:“你放心,你在地獄不會寂寞,我的下一個目標就輪到他了,你一死,我就會答應他的求婚,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跟你相會……”

張德貴絕望了:這個孩子心中盛滿了仇恨,不可能饒恕自己的。他萬念俱灰,道:“好孩子,我是死有餘辜,可你還年輕啊,不值得為我這個糟老頭子犧牲掉自己的人生。”

“人生?”趙雅舒的眼裡流出了憤怒的淚水,恨恨地道,“我已經沒有人生!我好好的人生,就是因為你們的冷漠,變得支離破碎、痛苦不堪!我發過誓,絕不放過你們這些人渣!只要我報了仇,我也不會再在這個無情、冷酷的世上多活一天!”

說完,她舉起了注射器,熟練地紮在了張德貴的身上,正要把藥劑推進去,張德貴突然開口喊道:“等一等!”

趙雅舒停下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張德貴眼裡露出悲涼之色:“孩子,你去把那顆藍色藥片拿過來,讓我吃了再讓我死吧,這樣的話,也許警察就不會懷疑你了。”

趙雅舒一怔:“為什麼?”

張德貴苦苦一笑,懺悔道:“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們一家,我該死,這是我的報應。但我希望你報了仇後,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做傻事了……”

趙雅舒心中一動,愣在了那裡。她看著張德貴,知道這位老人已經悔悟,並且在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想,心中不由感受到一絲溫情。她以前滿懷仇恨,眼裡看到的只有恨,可猛然之間,她突然想起了這些日子老人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握著注射器的手禁不住顫抖起來。

要不要將注射器裡的藥劑推進去,成了兩難之事——如果推下去,自己就會沿著這條不歸路一直走下去,再無回頭餘地;可若是不推,對方已經知道真相,一旦自由,他還會饒恕自己嗎……

趙雅舒心中愛恨交織,猶豫起來。

天堂和地獄,此時僅僅一線之隔,在於她的一念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雅舒顫抖的手終於垂了下來,她扔掉注射器,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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