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王朝的命运：极简吏治三千年》（柯胜雨），华文出版社，2016年4月
公元547年，高欢郁愤而死。两年之后，东魏的反腐旗手高澄也遭到厨子兰京的暗杀身亡。高欢、高澄父子死后，反腐不彻底的恶果很快就显露出来。高澄的弟弟高洋废掉元善见，建立北齐政权。高洋做了皇帝后，为了讨好勋贵集团的司马子如等人，把高澄时代的反腐功臣崔暹流放到马城去做苦工，白天挑土，夜里下地牢。高洋也重用汉族士人，提拔弘农大姓杨愔为尚书右仆射，在他即位前期“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坦于任使、人得尽力，又能以法驭下、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在打仗时，高洋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玩命地冲锋陷阵，打了几个胜捷。
北齐皇帝高洋剧照
可惜好景不长，五、六年后，高洋气充志骄、狂妄自大，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蜕化变质，成了历史上最荒淫的皇帝之一。像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行为荒唐古怪。整日沉溺酒色，残暴狂悖，或通宵达旦唱歌跳舞，或披头散发、穿着鲜卑胡服和怪异衣装；或袒露裸体、涂脂抹粉；或不用鞍勒，骑乘牛、驴、白象、骆驼等动物；或让崔季舒跟刘桃枝背着自己、边跑边敲锣打鼓。而且行踪不定，经常赖在那些勋贵豪强的家里，有时穿行于闹市，甚至像个乞丐随意坐街头、睡巷口。高洋是个暴露狂，喜欢在酷暑炎日下裸露上身，或者在冰天雪地里裸奔。随从不堪受苦，高洋却从容自若。
更匪夷所思的是，高洋还喜欢高空行走，他嫌弃邺中的宫室太小，征调三十万民工用木头修建三座宫殿，每座宫殿的木架高二十七丈，相隔两百余尺。工匠们都系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施工，生怕摔个粉身碎骨。高洋却不怕，在木架桥上疾走如飞，毫无惧色。偶发兴起，还在半空中跳旋转舞、翻个跟斗，下面的人看了无不窒息、心寒。
高洋很残暴，在路边随便拦住一个妇女，问她，我这样的天子怎么样？妇女实话实说，癫癫傻傻的疯子差不多，哪像个天子？高洋大怒，立刻下令将她杀了。
北齐高洋大墓壁画
太后娄昭君看到高洋狂喝滥饮，发起酒颠，气得抡起木棍劈头就打，边打边骂，如此的英雄老爹，竟然生出如此的猪狗小儿！高洋醉醺醺地回应说，我要把这个老太婆嫁到蛮胡去！娄昭君伤透了心，又气又恨，再也不露笑颜了。高洋想让娄昭君开口一笑，就学着狗爬到娄昭君的座椅下，要将座椅举起来。结果娄昭君重重地摔了一跤，伤得不轻。
高洋酒醒之后，才意识到摊上大事，悔恨不已，下令堆积木柴，点燃大火，准备自焚。吓得娄昭君扯住高洋不放，勉强笑着说，刚才是你醉酒了。高洋为了表悔改之意，铺着草席，脱去上衣，命平秦王高归彦（高欢族弟）拿棍子责罚自己，还下令说，打不见血，就砍了你的脑袋！高洋颠三倒四的，娄昭君还真怕闹出人命，紧紧搂住不让他往火堆里跳。最后高洋答应戒酒，象征性地打脚五十下，丑剧这才收场。可是没到十天，高洋酒瘾复发，又整天喝得酩酊烂醉。
高洋生性好色恣淫，从他开始，不断上演了高氏家族夺妻、通奸、乱伦的一幕幕丑恶。对女性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摧残，令人发指。高氏一族的妇女无论亲疏贵贱，都与他通奸过。玩腻了还赏赐给左右侍从，或者尽情侮辱，简直就是一个虐待狂。大尔朱氏本来是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皇后，后来被高欢占有了，生下彭城王高浟。高洋贪其美色，兽性大发，大尔朱氏宁死不从，高洋恼羞成怒，拔刀残忍地将她刺死。高洋的皇后李祖娥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李祖猗，是东魏安乐王元昂的妃子。高洋屡次把她召进皇宫，准备赐封为昭仪。于是就令元昂卧地，向他射了百余箭，流血满地，凝结成块像个石头，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令人惨不忍睹。李祖娥悲痛万分，哭哭啼啼的不吃不喝，要把皇后位置让给李祖猗。后来娄昭君出面阻止，才没有赐封。
荒淫的皇帝高洋
高洋贪淫残毒，堪称历史上最有名的暴君之一。他嗜杀成性，把大锅、长锯、锉刀、石锥等刑具高架朝堂上，一喝醉酒就顺手取下，以杀人为乐。这么一个史上罕见的嗜血魔君喜怒莫测，要砍头要赦免谁都猜不透，让百官们尝尽了“伴君如伴虎”的痛苦滋味。那些当官的朝不保夕，惴惴不安，各怀鬼胎，都在盘算着怎么暗算别人。但高洋却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者，博闻强志，过目不忘。而且判断力惊人，搞得文武百官战战栗栗，丝毫不敢有非分之念。
高洋唯一做对的事就是任用杨愔为宰相，德行高尚，把朝政理得整整有条。人们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正，所以尚能在高洋的暴政重压之下获得喘息的机会。而这个遗臭万年的暴君也因酗酒过度很快就呜呼哀哉了。
高洋死后，太子高殷在贤臣杨愔的辅佐之下，派纪检官员巡查地方，整顿吏治，腐败的朝政有好转的迹象。不久，高洋的弟弟高演发动政变，杀害高殷和杨愔。高演虽然有篡位弑主的劣迹，但是上台之后也反贪反腐，“绳违按罪，不得舞文弄法”。还实行仁政，轻徭薄赋，爱护百姓。又奉行和平政策，偃兵息武，结好邻邦，故而后人对他的评价颇高。可惜高演在位只有一年多，就因摔落马下而亡，临终前传位于弟弟高湛。
高湛也是个好色暴君，他继承了家族中与女人乱伦的传统，逼奸高洋的皇后李祖娥，生下一女婴。李祖娥万分羞愧之下，将女婴溺死。结果惹怒了这个大魔头，高湛气急败坏地跑进李祖娥的住处昭信宫，拔出佩刀威胁李祖娥，你杀我女儿，我也要杀你的儿子高绍德！
李祖娥剧照
高湛当着李祖娥的面，下令士卒用环首刀将高绍德围成一圈，前后乱砍，将他剁成碎肉。李祖娥悲痛万分，哭得死去活来。高湛更加怒不可遏，扒光李祖娥身上的衣裳，拿起皮鞭，暴风骤雨般地乱鞭乱打。可怜李祖娥遍体鳞伤，鲜血流淌满地。高湛恨气未消，又令宫女把李祖娥塞进布袋，扔到臭水沟去。抬走时，鲜血从布袋渗出，如雨滴淋而下。等宫女们从水沟里捞上李祖娥时，早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了。为了躲避高湛的纠缠，宫女们用牛车把李祖娥送到邺城外的妙胜寺。李祖娥酷爱佛法，经过了非人的折磨，万念俱灰，毅然削发为尼，与青灯古佛相伴。
高湛的暴行固然令人发指，可朝中当政者宰相和士开不但没有劝止，反而助纣为虐，告诉高湛说，自古以来做皇帝的，即使像尧舜禹那样万人敬仰的明君，到头来还不是化为一抔土？所以做皇帝就要趁着青春年少，及时享乐。一天的快活，足以抵上千万年。国家大事都交给我们大臣来处理，还怕什么办不成的？你就省省心吧！
在奸臣和士开的恶意教导之下，高湛浸润着极端的享乐主义和个人主义思想，愈加腐化堕落。高湛把皇位禅让给儿子高纬，自己跟皇后胡氏过着奢侈无度的日子。为胡皇后造真珠裙，耗费不可胜数，后来毁于大火。胡皇后也是个十分淫荡的女人，高湛在世时，先跟宫中猥琐的太监胡来，后与和士开暗中勾搭。高湛死后，胡氏又多次跑到相轮寺，跟西域来的和尚昙献通奸。
高纬本来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如此淫荡，后来去向胡氏请安，在她的房内发现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尼姑。这个高纬也是色中饿鬼，他把尼姑召到身边，竟然发现都是男人假扮的，审讯时也供出了昙献的事。高纬大怒，立即将昙献和尚正法，还有一个胡氏的男宠元山王三郡君也被杀死。
有其母必有其子。高纬淫靡不堪的私生活，比起胡氏有过之无不及，堪称北朝最为昏聩的皇帝。高纬性格内向，说话结巴，却喜欢弹奏胡琵琶。还亲自谱写了一首《无愁之曲》，整天抱着琵琶自弹自唱，依依呀呀随声附和的太监和宫女不下百余人，所以被称作“无愁天子”。但这个“无愁天子”却心狠手辣，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曾经把人的脸皮剥下来赏玩。
北齐皇帝高纬
高纬在位时期，北齐朝政的腐败已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天下一片亡国之象。高纬赐封乳母陆令萱为女侍中，成为历史唯一的女宰相。这个陆令萱就是热播电视剧《陆贞传奇》主人公陆贞的原型。但是历史上的陆令萱并不像电视剧那样多情动人，而是非常可恨。她跟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韩长鸾等佞臣一道，控制朝政，结党营私。致使朝中派系林立，纷争不休。由是贪腐横行，要做官你得贿赂，要打官司你也得贿赂，各种丑陋现象数不胜数。还滥封爵位，宫中的奴婢都被赐封为郡君，锦衣玉食、浑身珠光宝气的宫女有五百多人，一条裙子值万匹，一个镜台值千金，大讲排场，挥霍无度。还有什么太监、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等等，因滥封而暴富起来不下万人，异姓封王也有百余人。皇宫里随便一个人，都是万户侯、千户侯。甚至连马、狗等牲畜也有仪同、郡君的封号。在前代只有三公、大将军才可以开府的，现在竟然超过一千人，至于被赐予高级官位仪同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京师警卫队的头目领军竟然有二十多个，结果命令下来，都不知道要听谁的，只好各自在文书上签了个“同意”，草草了事。
陆贞剧照
高纬又遗传老爹高湛的奢靡腐败之风，认为人生得意需尽欢，做皇帝当然要尽情享受每一天。于是大兴土木，增建宫苑，以为天下太平，筑造偃武修文台。后宫嫔妃的住处都有绘画、雕刻异常精美的镜殿、宝殿、瑇瑁殿。又在晋阳城内盖了十二座宫院，比都城邺里的皇宫还要豪华。为了建造宫殿，劳民伤财，耗费无数，但是高纬喜新厌旧，反复无常，宫殿修好了不满意又拆下来重建。工匠们劳筋苦骨，夜里举火照明，寒天以沸水拌泥，根本就得不到休息。又开凿晋阳西山雕刻大佛像，一夜之间烧掉油料一万盆，火光冲天，照得宫中亮如白昼。高纬为胡昭仪建造大慈寺，可是寺建了一半，高纬突然间喜欢起皇后穆邪利，就改变主意，把大慈寺改为穆邪利的大宝林寺，史书上称“穷极工巧，运石填泉，劳费亿计，人牛死者不可胜纪”。
陆贞传奇剧照
皇宫里的御马监都铺着锦绣毡毯。马的饲料有十多种，狗则喂以高粱、大米，浪费惊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厌倦了整天的酒池肉林、歌舞声乐，高纬又过起荒唐的日子。他别出心裁，在华林园里建了一个贫困村，高纬穿着破烂，扮成乞丐，一天到晚拿着破碗四处乞讨。又在贫困村里设穷娃娃交易市场，高纬还亲自参与交易。高纬时期的北齐吏治比之前更加腐败，他宠信佞臣和士开，结果前来贿赂的富商大贾挤破了和士开的大门。高阿那肱、穆提婆等排挤汉族士人，擅权专政。
由于统治阶层的疯狂挥霍，国库里的金银财宝就像流水哗哗直流，很快就耗光了。高纬为了敛财，把卖官鬻爵的权力下放给佞幸宠臣。佞幸宠臣则公开拍卖州县一级的官职，于是人事权都落到富商大贾手中，有的分得两三个郡，有的分得六七个县。富商大贾再进行非法倒卖，竞相叫价，乱象丛生，州主薄、郡功曹这类中下级官员的任免也有圣旨，甚至连最底层的乡镇级干部也可以收到朝廷的敕令。使得北齐政权的贪污现象普遍化，搞得民不聊生。
高湛时期从邺到地方各郡县，朝廷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老百姓不堪重负。到了高纬时期，更是朝廷变本加厉。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北齐因疯狂的腐败病入膏肓，根本就无力抵抗外来侵略。公元577年，这个凶狠淫乱、极端腐烂的禽兽王朝，终于被宿敌宇文氏建立的北周所灭。
作者简介：柯胜雨，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2015年第五届厦门文学艺术奖获得者。已出作品十余部，代表作《万历东征：1592-1598抗日援朝之战》（2017，清华大学出版社）、《谲谋的霸主：曹操》（2017，天津人民出版社）。其他有：《大唐帝国东亚战记》(2014)、《卑微的智者：诸葛亮》(2014)、《东方大帝忽必烈》（2016）、《王朝的命运—极简吏治三千年》（2016）、《夏商周通鉴》(2010)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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