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光化三年(900年)長安一場持續近五十天的失敗政變,政變前後的形勢並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昭宗仍舊是昭宗,禁軍還是又回到宦官之手,只不過這次選擇了兩位更親近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的宦官而已。

宰相崔胤試圖接管禁軍的願望並沒有實現,當然隨著獲得反政變的成功,崔胤與他的後援力量朱溫對於長安朝廷也就更加具有影響力。

能崛起於四戰之地的中原,朱溫最成功之處就是戰略得當,這不能不歸功於朱溫個人的精於謀算,當然換一種說法稱之為“狡猾”也行,或者說他有著一支出色的參謀團隊,較少失誤。

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拿下悍敵秦宗權,又依次解決時溥朱瑄朱瑾,再到經略河北圍困河東,除了在淮南方向敗於楊行密之外,應該說,這十幾年朱溫宣武集團的發展勢頭最為兇猛。如今,又一舉平定京城內亂,崔胤在朝廷上扮演朱溫的代理人,目標指向關中就成為了理所當然的戰略調整方向。

但是,朱溫還是一貫的冷靜剋制,並沒有立刻揮師進京,他將眼光投向了河中護國軍節度使的地盤。河中節度使,位於今天山西西南部地區,治所在著名的蒲州(今山西永濟),下轄河中府、晉州、絳州和慈州(今山西吉縣)、隰州(今山西隰縣)等地,是連接河東太原府與關中之間的戰略要地,如果不拿下河中就貿然進入關中,那麼很顯然李克用又有機會上演勤王好戲,這當然不是朱溫所願意看到的局面。

河中王重榮是老資格節度使,在河中地區根深蒂固,又與李克用互為支援。王重榮去世以後,養子王珂爭取到岳父李克用的支持,很快就擊退了王重榮的兩個親兒子,接班當上新任節度使。

但是朱溫卻早就看出了王珂的虛弱,只要能制約住李克用,王珂不過是隻小綿羊,“王珂駑才,恃太原自驕汰。吾今斷長蛇之腰,諸君為我以一繩縛之”,在太原經河中到長安的這條線路上,朱溫決定橫刀一斷。

天覆元年(901年)正月,朱溫遣張存敬將兵三萬,自汜水渡河然後沿含山路(今中條山南麓)悄悄進軍河中,朱溫親帶大軍緊隨其後。當張存敬大軍突然出現在絳州(今山西侯馬)的城下之時,河東方面竟然毫無準備,“晉、絳不意其至,皆無守備”,很快晉州(今山西臨汾)和絳州兩城投降,河中府(蒲州)和太原府的聯繫中斷,老丈人李克用就不好出手幫忙了。

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王珂夫人,也就是李克用的閨女,趕緊給老爸寫信“兒旦暮為俘虜,大人何忍不救”,李克用也非常為難,回信“眾寡不敵,進則與汝兩亡,不若與王郎舉族歸朝”,非不救也是不能也,出兵的話老爸將會和你們一起完蛋,不如你們小兩口還是趕緊去長安算了,找天子保護你們吧。

李克用這邊沒戲,王珂又寫信向鳳翔李茂貞請求支援,“茂貞素無遠圖,不報”,堅守在關中的李茂貞並沒有太大的野心,能守住關中,時不時欺負一下天子,這在李茂貞看來已經是很不錯的生活了,何必要去與朱溫正面對抗呢。

兩大能和朱溫抗衡的巨頭都無法出手,王珂就真的只能逃去長安,但此時蒲州城外的浮橋被上游的河冰撞壞,王珂等人到了河邊只能等待渡船過河,“流澌塞河,舟行甚難”,一艘艘渡船也被浮冰撞得七零八落,看得大家心驚膽戰,哪也去不了的王珂只有最後一條路“植白幡於城隅”,蒲州城中豎起了白旗。

剛走到洛陽的朱溫趕緊快馬加鞭奔向河中。到了虞鄉(今永濟與運城之間),朱溫先去王重榮的墓地上祭掃。我們還記得的話,當年朱溫從黃巢那裡投降過來正是投降給的王重榮,並且認王重榮為舅舅,這一祭掃,河中人民非常感動,覺得朱溫人品好,還記的這個舅舅。

王珂要按當時降將的規矩“面縛牽羊出迎”,朱溫趕到,立刻下馬制止,表哥牽著表弟的手高高興興進了蒲州城。朱溫不但在軍事上成為了能征善戰之輩,在政治上也已經熟練掌握了政客作秀的種種表演套路。

在一番拉關係敘親情之後,王珂被安排去了大梁(今河南開封),再後來王珂又被請去長安入朝,路經韓建所在的華州(今陝西華縣)時候,朱溫遣人暗殺了王珂。表哥當然不好在自己的地盤上對錶弟下毒手,那麼就只好借道別處了。

拿下河中,這就好像象棋中的一招“將軍抽車”,一方面隨時可以威脅長安而李克用又無能為力,而在另一邊對李克用的河東又完成了幾面的包圍,先取長安還是先下河東,主動權就完全由朱溫來主導。

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朱溫選擇了兵鋒直指太原,先“抽車”。三月,以氏叔琮為主將領兵五萬入太行主攻,魏博張文恭入磁州新口,葛從週會成德兵入土門,洺州張歸厚入馬嶺,義武王處直入飛狐,侯言則以剛拿下的慈、隰、晉、絳等河中兵入陰地,五路大軍猛撲晉陽。

氏叔琮先取潞州(今山西長治),昭義節度使孟遷投降。四月氏叔琮抵達晉陽城下,“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備禦,不遑飲食”,急得飯都吃不下。好在李克用早就未雨綢繆先進行了大規模的防禦設施建設,堅固的晉陽城也就不是那麼容易能攻的下來,氏叔琮圍城一個月不能得手,李嗣昭、李嗣源等人屢屢“鑿暗門,夜出攻汴壘,屢有殺獲”。

能堅守得住城池不失陷,那麼遠道而來的宣武大軍的後勤就必出問題,正好老天也幫忙連續大雨,讓氏叔琮補給跟不上,“全忠乃召兵還”,河東算是堅持住了敵人的第一波凌厲攻勢。

六月朱溫再次趕至河中蒲州,正準備再次對河東發動攻勢,長安那邊又傳來了新的情報。原來,昭宗和崔胤還是對沒有徹底清除宦官耿耿於懷,崔胤向昭宗出主意以後不讓宦官再入宮服侍,而由宮女服務皇帝的私人生活,徹底切斷宦官的信息來源。

結果這些悄悄話又都被宦官們偷聽去,統統跑到皇帝面前申訴,昭宗下令崔胤以後不要再講悄悄話,有重要的事情連話都不要講“有事封疏以聞,勿口奏”,但宦官們辦法何其多,難是難不住他們的。“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內之宮中,陰令詗(xiòng)察其事”,物色幾位素質高的識字美女安插在皇帝身邊,崔胤的所有上書也就被宦官們第一時間獲悉。

很快,宦官們知道崔胤亡宦官之心不死,他背後又有朱溫撐腰奈何不了他;崔胤也發現自己的所有建議同樣統統落入宦官之手,大家都心知肚明,還是非常擔心宦官狗急跳牆再發動一次政變。

這種膠著局面之下,宦官們想到了把昭宗劫持到鳳翔,以李茂貞的實力來抵制朱溫,而崔胤則寫信給朱溫“稱被密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收到崔胤來信,朱溫只能又從河中回到大梁,重新商議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經過仔細考量之後,朱溫終於作出決定,暫緩河東戰事,派大軍入關中,“十月,朱全忠大舉兵發大梁”。聽說朱溫真的來了,以韓全誨為首的宦官也不再猶豫,下決心劫持皇帝前去鳳翔。

十一月,朱溫大軍經河中抵達同州,“京城大駭,士民亡竄山谷”,老百姓又一次被驚嚇得逃向終南山避難,“士民衣紙及布襦者,滿街極目”,兵荒馬亂中各支軍隊趁火打劫,街上到處都是穿著紙糊衣服的可憐百姓。

冬至這一天,韓全誨入宮找到昭宗,說朱溫來是要抓捕皇上並禪位,所以還是去鳳翔尋求李茂貞保護。昭宗也很任性,就是不走,先是拿著劍走上乞巧樓,被宦官們威逼下樓,皇帝剛下樓,宮中火光四起,逼著皇帝不走都不行。昭宗又進入思政殿,“翹一足,一足蹋欄杆”,爬到樓上模仿討薪民工要跳樓,以死來威脅大家。

但是宦官們早就看出昭宗怕死,不會來真的,“庭無群臣,旁無侍者”,沒人搭理皇帝。眼看火就要燒過來,走投無路的昭宗還是自己從欄杆上下來,回去招呼上皇后、妃嬪、諸王百餘人,大家“慟哭聲不絕,出門,回顧禁中,火已赫然”。當天夜裡,昭宗一行夜宿鄠縣,第二日,李茂貞親自前來迎駕。

皇帝已出長安,朱溫大軍還剛到華州城下。華州韓建眼見朱溫擁兵而來,不得已只能投降獻城。朱溫當然清楚這些年韓建與李茂貞的結盟關係,趁勢強行將韓建改任為忠武節度使,調去陳州,而以自己的大將李存權權知華州,拿下這個關中東大門。韓建在華州這幾年,打著皇帝的名義扣押、截留了大量的各地運至京城財賦,如今全部落於朱溫之手,“得錢九百萬緡,至是,全忠盡取之”。

天子再遭劫持,朱溫順勢入長安

在崔胤等百官的迎接之下,朱溫入長安城,再追擊至鳳翔城下,要求李茂貞立刻釋放天子,李茂貞站在鳳翔城上回復“天子避災,非臣下無禮;饞人誤公至此”,是天子自己要求來我這裡避難的,又不是我脅迫,你聽了奸臣讒言還是趕緊撤軍吧。朱溫又轉向邠州,靜難節度使李繼徽請降。

被圍困在鳳翔中的李茂貞,假借昭宗之名向全國各地節度使發出勤王命令,特別是河東李克用和西川王建。此時的李克用已經不再是上次勤王那般威風凜凜傲視群雄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完全被朱溫阻隔在河中以外。

王建在接到詔書以後,表態倒是很積極,但是以王建的一向精明和投機,這確是擴充自己地盤的天賜良機,“建外修好於全忠,罪狀李茂貞,而陰勸茂貞堅守,許之救援”,叫李茂貞堅守住鳳翔不要向朱溫退讓,又向朱溫說李茂貞劫持天子太不像話,一定要攻下鳳翔救出天子。朱、李相持在關中,王建自己卻“將兵五萬,聲言迎車駕,其實襲茂貞山南諸州”,把山南一大塊地區趁機都收入囊中,發了大財。

和王建純粹的陰奉陽違不同,李克用還是真心真意要出兵牽制朱溫。天覆二年(902年)正月,李克用命“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勢”。李茂貞守著天子,龜縮於鳳翔城中,朱溫也是一籌莫展,聽說李克用在後面來進攻,二月“還軍河中”,再次調頭,先去解決李克用。

朱溫用兵極少雙線作戰,但這一次卻不得不面對必須雙線作戰的局面。本來佔領河中是一招妙棋,卻不料隨著形勢變化,讓自己深陷到最大代價的消耗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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