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輝:來自武城山的傳說

武城山,系開縣(開州區)名山金峰嶺山脈逶迤中的一部分,矗立於雲、開二縣交界之地。山之東面直隸雲陽;山的西面權屬開縣。它由三座緊鄰的山峰綴連而成。三座山之間相互映襯,各形其體,式樣炯異,與周圍諸山相比,兀自獨立,凸顯其身,陡升其勢,海拔千餘米,是旅遊登高望遠的好去處。

武城山的三座山峰各有其名:前山曰前寨,其形滾圓,如貓之首;中山稱中寨,其形繫條狀,像貓之腰;尾山名尾寨,其形窄而彎,似貓之尾。故武城山又名貓兒寨。

武城山的三座山峰之中,尤以中山最為著名。其上地勢寬闊,登高遠矚,一切景緻,盡收眼底。其上建有寺廟(清嘉慶年間始建),自古至今,遐爾聞名,長時晝夜,鐘鼓鼎鳴,磬聲悠揚,香菸裊繞,佛家之地,名不虛傳。來此拜佛還願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香火旺盛,靈光神顯,終日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穿梭不絕,熱鬧非凡。故武城山仙佛之名遠播於雲、開二縣之外,令無數旅遊愛好者和拜佛燒香還原者的崇尚與嚮往。

俗話說:“好地勢被廟佔,好風景爭著看。”傳說武城山的中山是一處人間最好的“活地勢”:一展眼前數座山,一睹山下數道水,山山水水盡收此山中。因而人們說:“這山上有一‘活地形’,只有神仙才能在此居住,也只有服侍香火的和尚或神佛的弟子才能在此久留”。除此之外,就是“死人”了。但死人在此“居住”,必須有個大前提:就是死者及其死者的後代要有福分。有福分者,其後代名門輩出,高官厚祿,世代英豪,無上榮光,代代榮華富貴,家家蓬蓽生輝;無福分者,其後代痴啞貧窮,瘋癲異常,甚至傾家蕩產,物毀人亡,直至自然性的滅種滅姓。其死屍會慢慢復活,從土中鑽出,變成人間妖魔鬼怪(民間稱此種情形為“出草口”),貽害無窮。所以民間凡是有“好地勢”者,都建廟於此,為的是避免死人在此埋葬之後,生出人間妖孽之事端,以避人間大亂之禍患。

因武城山遠近聞名,古往今來,不知令多少鄉民意欲打著在此地為“老祖宗”謀取“活地形”的主意。他(她)們想著此山中的“活地形”,巴不得因此而大發橫財,官位亨通,改變命運。因而人人羨慕不已,個個垂涎三尺。傳說就在清末年間,巫溪縣有兄弟倆按事先擬定的計劃在武城山的中寨之上大演了一場“死人”與“神仙”相互爭奪“活地勢”的鬧劇。

就在秋高氣爽、天高雲淡的某一天,兩個遠道而來的山民結伴同往武城山,以採中草藥、濟世大千民眾之事由進駐入內。在第一週內,兄弟倆拂曉而出,傍晚而歸,除採藥之外,無所事事。到了第二週,兄弟倆便一日生、二日熟地適應了武城山的一切情況。常與長老和尚聊天拉家常套近乎,偶爾問及寺廟內外的掌故等。儼然十分關心廟宇內日常事務之樣。這樣兄弟倆逐漸與長老和尚等一般人如同老朋友親密,到了無話不說之境,說話人無心,聽話者有意,兄弟倆終於打探到了廟內的最關鍵的地勢(活地形),傳說那最關鍵的活地形處有“落雨打不溼,下雪蓋不住,能使枯木發芽,能讓朽木成材”的奇怪現象。正因為如此,兄弟倆要謀取武城山的活地形蓄謀已久,對得到武城山的活地形早已垂唌三尺,對如何謀取武城山的活地形煞費了苦心。通過兄弟倆的悉心觀察,他們找到了自己心目中所謂活地形的準確位置。

就在來武城山“七七”49天的這一天的中午,兄弟倆便演出了一則苦肉計。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從山外採藥回來,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滿面。稍微歇息後,哥哥便叫弟弟生火煮飯,就在煮飯時,哥弟倆發生了“爭吵”:哥哥要吃“糯米”乾飯,弟弟要吃“糯米”稀飯,雙方為“幹稀”互不相讓,爭執不下。因是弟弟“把米在手”,優勢在先,便煮成了糯米稀飯。煮飯時候“戰火”稍事停歇。可就在廂房內吃飯時,兄弟倆又為煮得“幹”與“稀”再次發生了口角之戰,兄要吃得“幹”,埋怨弟煮“稀”了;弟要吃得“稀”,當然在煮飯時多摻了水。兄弟倆為此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廟內和尚見此情景,慌忙出面調停,和尚不出面調停倒還好一些,一調停,兄弟倆便更加肆無忌憚、有恃無恐,甚而大打出手,從廂房撕打到廳堂,又從廳堂扭打到主事店前。大有越勸越吵,越拉越打,越打越兇之勢。就在此時,兄兇猛地將一碗滾燙的稀飯朝弟弟的頭部潑將過去,幸虧弟弟躲閃較快,才免於打個正著。說時遲,那時快,弟弟乾脆提著鼎罐,氣勢洶洶地在主事店前將其摔得粉碎,邊摔邊說:“不吃就不吃,老子乾脆砸了,誰也別想吃,看你怎麼辦?”

這時,廟內長老和尚發火了:“寺廟乃佛門重地,理應文雅清幽,哪能容得你等不肖之輩在此胡攪,還不及時收拾乾淨,快快離開!”這一說,兄弟自知無顏,慚愧不已,頓時氣消半截,連忙賠不是,一面收拾稀粥,破鐵碎末,一面向店內諸神仙磕頭道歉,焚香悔過,其狀甚是虔誠。就在當天下午,兄弟倆便收拾了衣缽什物,知趣地離山遠走了。武城山當下無事,一切完好如初,又恢復到了昔日的寧靜。

就在採藥兄弟“鬧事”離山出走後的第七天清晨,怪事接踵而至:廟內的公雞不報曉了,廟上的家犬不喙聲了,掛著的鐘聲不清脆了,擺著的鼓音不遠揚了,神龕內的金身佛像黯然失色了------山上的一切都處在一種陰晦沉悶之中。此種情狀,急煞了廟內的所有道長、法師,他們趕快敲罄擊鼓唸經,燒文書,做法請天神,以問究竟?還是長老和尚閱歷資深望重,心有靈犀一點通,或許是得到了神靈的指點,猛然間恍然大悟:莫不是七天前那兩兄弟在神靈重地做了什麼手腳?衝撞了神仙,侵佔了寺廟地形,造成了此廟“神、人、物”的不安?和尚立即排卦占卜,果然是那採藥兄弟倆居心叵測,耍出“苦肉計”為其母親之魂謀取“長存之地”。

長老和尚連忙吩咐廟內所有人等,立即在主事店前原兄弟倆大摔鼎罐之處深挖。不挖則已,這一挖,確實挖出了怪名堂:只見主事店前的地下有鮮血樣紅球數個,長勢頗為旺盛,極具鮮活的生命力,望著這些“怪物”,和尚們雖面面相覷,目瞪口呆,但總算找到了廟內“神不靈、雞不叫、狗不咬”的緣由。排除了妖魔鬼怪,一場“鬼”與“神”的“爭地”之戰就這樣宣告結束了。

原來兄弟倆為了謀到武城山的“活地形”,早已苦心經營,精心策劃,實施迷惑眾人的“苦肉計”。事先將其母之屍骨碾成粉末,隨其帶在身上,乘機放入“糯米稀飯”(傳說糯米稀飯之液滲透性極強,能浸入硬度極強的石灰質鹽砸泥地板,故用之。)之中,藉故摔破鼎罐以達其目的。但無論人有多狡猾,鬼有多兇惡,終究不是神的對手,武城山終於回到了“神”的懷抱,應驗了“好地勢”被“神靈”佔有的俗言。

這則在當地民間流傳已久的神話故事,深深地銘刻在當地一代又一代人民的心中。由於神力的巨大,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在此山中埋墳堆冢了。因為怕遭到那善施苦肉計的兄弟倆為母謀地形而適得其反的下場。所以至今,當地人也好,遠方人也罷,對於武城山的“活地形”,只能是敬而遠之,觀而奇之,向而往之,獨為不行之。那麼,產生這些神話傳說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

根本原因在於歷史傳統觀念的深遠影響。中國是有著兩千多年的封建思想與封建文明史的國度。其源遠流長、淵博厚重的歷史積澱,孕育了中國玄妙而精深的人文理念與深邃的思想和豐富多彩的學派體系。其中的“陰宅陽址”學說深深地影響了和影響著國人的思想。生活中有俗話說:“陽人當官發財(陽人:泛指生活在地球上的從事各種活動的有形的人),陰人土裡和諧(陰人:指所有逝去的已有子孫後代的人)。”

多少年來,人們一直把升官發財、人丁興旺、家業昌盛、人才輩出之因一概歸結為祖宗是否在地下吸納了地冥龍神的靈氣。若陰人在地下吸納了地冥龍神的靈氣,那麼這個陰人活著的子孫後代就會享受到因地冥龍神的靈氣而帶來的人間富貴與榮耀和福氣。陰人靈氣越足,陽人福氣越大。所以此種思想在人們的心中其烙印之深、根基之深、信仰之深、影響之深,恐數年內難以消亡。所以當地平民百姓,只要老父老母一經去世,第一要做的工作就是請陰陽先生目設“活地形”,找一塊風水寶地,以求具有地冥龍神靈氣的安息之所。

“陰宅陽址”學說賦予了人們積極的思想意義。為“死者”謀求“活地形”的風俗,極具浪漫主義的積極色彩。正如高爾基所說:“浪漫主義是神話的基礎,而且是極其有益的,因為它有助於喚起人們用革命的態度對待現實,即以實際行動改造世界。”人們一旦按自己的習俗做完了這件事,心靈深處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慰藉,自己便能高枕無憂、心滿意足了。對待生活很有信心,一切均處於一種積極的精神狀態。因為他(她)們有所期待,有所憧憬,更為重要的是有了強大的精神寄託。對人生前途充滿著美好的希望,極具美好的生活嚮往性。

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實實處處把幻想當成現實,並寄幻想於希望,從而使自己的心靈深處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增強了人生生活的信念。

“陰宅陽址”學說賦予了人們消極的思想意義。為“死者”謀求“活地形”的風俗,極具頹唐主義的消極色彩。人們一旦按自己選取好的“活地形”安葬了祖宗,便在自己的生活中僥倖等待與觀望,無所事事,心安理得,把所有的希望如賭注一樣,全押在了“活地形”之上,總認為祖宗沾上了地冥龍神的靈氣,自己便會有升官發財之望,老是做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不去親身實踐,勇於拼搏,原地踏步不前,這樣下去的結局當然是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總之,為老祖宗謀求“活地形”之傳說在國人中影響深遠,意義重大。我們要從積極的層面上做出辯證的分析,因為它是一種古老而深沉的本土文化,它更多的是鼓舞人們積極變革現實,坦然面對人生,勇於改變自我現狀的勇氣和信心,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更加有力地增強了人們對生活的希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作者現供職於開縣漢豐一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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