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綠汀,一位個子不高甚至有些瘦弱的湖南人,在那個火熱的年代,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和堅韌不拔的奮鬥精神,由小山村走向世界,用音樂奏響了“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的戰鬥號角,他與聶耳、冼星海、馬可等知名音樂家一樣,被賦予一個親切而偉大的稱號:人民音樂家。
一部曲 《牧童短笛》蘊含故鄉的田園風情
1934年5月25日,上海各大報刊刊登著這樣一條醒目的消息:俄國鋼琴家齊爾品準備在中國舉辦一箇中國民族民間風格音樂作品比賽會。一個外國音樂家,竟如此熱愛中國民族風格音樂,這使賀綠汀深受感動,他的思維,也再一次飛到了他魂牽夢縈的家鄉。
賀綠汀的故鄉在湖南省邵陽縣東鄉螞蝗塘(今邵東縣九龍嶺鎮新庵堂村),故居坐東朝西,依山傍水,房屋圍牆下有小池塘,池中水波瀲灩,水歡魚躍。房屋前後各有一座小山坡,山上鳥語花香,茂林修竹,四季常青,形成一座天然屏障,和房子相互輝映,渾然一體。屋前為南北走向田壟,飄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和田園風情。
1903年7月20日(農曆閏五月廿六),賀綠汀就在這樣一個鐘靈毓秀、人傑地靈的偏僻小山村裡呱呱落地。和許許多多的農家少年一樣,乳名小六兒的賀綠汀從小在故鄉的山溪曠野裡活潑頑皮地成長著:在田間溪畔抓魚摸蝦,在私塾裡習字學文化,也是從這裡走向長沙、走向上海並最終走上革命道路。美好的童年時光,是每一個人心中最甜蜜的回憶,童年時代村野縱情的對歌、老牛背上放懷的短笛、青山腳下潺潺的流水、蔚藍天空悠悠的白雲……所有這些美好的回憶給了賀綠汀無限的遐思和無窮的音樂創作靈感,於是,他拿起鉛筆,在鋼琴旁一邊輕敲著琴鍵,一邊敏捷地構思著,童年每天在山坡上放牛的場景匯成了一幅牧童牛背送夕陽的美妙圖畫。“小牧童,騎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想好了一段,便在鋼琴上試彈,接著便疾速記錄下來……為了尋求作曲的最佳環境,妻子姜瑞芝靜靜地陪伴他在屋頂上作曲,從繁星滿空直到晨光拂曉,終於完成了他的經典創作,帶著對兒時生活的美好回憶和音樂創作的喜悅,夫妻倆反覆推敲最終把曲子命名為《牧童短笛》。
在比賽評獎揭曉時,《牧童短笛》的鋼琴曲獲得了頭獎。當賀綠汀邁著穩實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領獎臺時,人們很難相信眼前這位帶著“土”氣和“硬”氣的窮學生竟是奪魁者。迎著一雙雙疑惑的眼睛,賀綠汀放下手中剛剛接過的獎狀和獎金,滿懷信心地走向臺上那架黑色的鋼琴。頃刻,琴鍵在他靈巧的手指上跳躍,鋼琴上流出的動人樂章,將人們帶到了青山綠水的江南,春日和煦,小河輕波盪漾,田埂上,一頭健壯的老牛緩緩地走著……大家陶醉在牧童騎著牛兒吹著短笛的田園牧歌中,享受著笛聲和鳥鳴飛向綠野的歡快。一曲終了,臺下爆發出經久不息暴風雨般的掌聲!雖然賀綠汀多次謝幕,但掌聲像決堤的洪水,久久在會場裡迴盪著。
賀綠汀這個名字,第一次帶著泥土氣息進入了中國樂壇,進而引起了世界的矚目,那年他31歲。第一個把他的作品帶到國外出版和演奏的是車列蒲寧。早在1935年1月車氏在北平舉行音樂會時,就演奏了《牧童短笛》。以後,他在歐美各大城市作旅行演出時,又通過音樂會、廣播、講座等方式,向各國聽眾介紹這首作品;同時還在美國《Music Quarterly》發表的《Musicin Modern China》一文中專門介紹了賀綠汀和《牧童短笛》。此外,車氏還把賀綠汀的《牧童短笛》、《思往日》(後改名《懷念》)兩首鋼琴曲和《神女》、《怨別離》、《離思》、《流水》(即《清流》)等四首獨唱曲帶到東京,交龍吟社(Ryuginsha)出版。於是,“Luting Ho”(賀綠汀)這個名字就漸漸在國外傳開了。賀綠汀用《牧童短笛》第一次叩開了中國鋼琴作品通向世界樂壇的門扉。
一支歌 《游擊隊之歌》發出中華民族誓與侵略者“拼到底”的吶喊
如果說《牧童短笛》這部鋼琴曲使賀綠汀進入中國乃至世界樂壇,那麼,另一支與《牧童短笛》風格完全相反的那首從抗日戰爭時期就開始傳唱、至今仍堪稱經典的《游擊隊之歌》,發出的“無論誰要強佔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的振聾發聵的吶喊,現在還在激勵著中國人民為中華民族的強盛和偉大復興而奮鬥。
賀綠汀很早就投身革命。1926年他回家鄉任中小學音樂教師時,正值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在湖湘大地如火如荼地興起,作為一個熱血青年,立即以筆為武器,參加了發動群眾、宣傳群眾的革命活動。同年,賀綠汀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擔任了縣泥瓦工人黨支部的支部書記。1927年12月,賀綠汀參加了廣州起義,在緊張的戰鬥中,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寫出了我國革命音樂萌芽時期的第一首革命戰歌----《暴動歌》:
兵工農,兵工農,起來大暴動!
打土豪,分田地,革命大成功。
應該說,《暴動歌》是《游擊隊之歌》的前奏曲,是賀綠汀革命性音樂的前期迸發。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抗日戰爭全面爆發,賀綠汀知道,中華民族此時已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於是他滿懷“用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的愛國熱情,參加了上海救亡演出隊,奔赴武漢、開封、西安、臨汾等地,進行抗日宣傳活動,用音樂喚起全國同胞,與日本侵略者“拼到底”!
就這樣,激勵全民族奮起抗爭的《游擊隊之歌》誕生了。當時,在山西八路軍辦事處所在地----臨汾城西八里地劉莊,賀綠汀訪問了剛剛成立的八路軍總部炮兵團,指戰員告訴他,從陝西出發時,我們八路軍沒有炮兵,炮兵團這些炮都是繳獲日軍的炮和收集閻錫山部隊南逃時丟棄的炮。這次採訪,賀綠汀腦海裡總是閃現出我八路軍將士爬高山、宿密林、奪武器、殺日寇的情景。特別是八路軍射向日軍的“噠噠噠……”的機關槍聲,如同小鼓點的節奏,化成了一串串音符,於是,連詞帶曲,《游擊隊之歌》一氣呵成:“我們都是神槍手,每—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那怕山高水又深”。“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生長在這裡,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無論誰要搶佔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
《游擊隊之歌》既豪情奔放,又通俗易唱,因而如春風盪漾,迅速吹遍神州大地,很快在根據地和大後方傳唱開來,給英勇善戰的八路軍將士和全體抗日軍民以極大的鼓舞。而且作為中國抗戰歌曲的代表作之一,不久便傳播到海外,特別是東南亞許多國家的抗日軍民,對這支歌亦如數家珍,順口唱來。
抗日戰爭是一場持久戰,繼《游擊隊之歌》後,賀綠汀又陸續創作了《嘉陵江上》、《保家鄉》、《墾春泥》等一系列鼓舞人心的音樂作品,用手中的筆桿子以及一腔火熱的愛國情懷,忠實履行著革命音樂家的使命。
因為這首迅速在根據地和大後方傳唱開來的《游擊隊之歌》,賀綠汀很快得到了毛澤東的親切接見。當時,在延安王家坪八路軍總部禮堂的一個文藝晚會上,毛澤東見到賀綠汀後,帶著對老鄉的熱情,話了一會家常便高興地說:“你的《游擊隊之歌》寫得很好啊,你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賀綠汀後來回憶說:“他(毛主席)的話像一股暖流在我心中流淌。想不到我僅僅寫了《游擊隊之歌》等歌曲,毛主席就這麼鼓勵我。他的話一直記在我心裡。活著,就是要為人民做事啊!我拿起筆,我寫,我拉琴,我彈琴,我指揮,都想著人民,要為人民做事。”
想著人民,為人民做事,賀綠汀就是這樣一個時刻把人民放在第一位的“硬骨頭”音樂家,為了祖國,為了人民,他不為困難折服,堅韌不拔,勇往直前,用自己的一生引領著一個革命的音樂時代。也因此,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中,賀綠汀註定了坎坷多難,即便如此,他卻永遠不屈不撓,堅持真理,反抗著,鬥爭著……賀綠汀任上海音樂學院院長時堅持說真話,遭到了林彪和“四人幫”的殘酷迫害。1968年3月21日,賀綠汀被“四人幫”迫害入獄,直到1973年1月,毛澤東、周恩來一再過問才被解除監禁。1979年1月賀綠汀終於被徹底平反,恢復名譽。文化部再次任命他為上海音樂學院院長,直至1984年因年老退居二線,但仍擔任上海音樂學院名譽院長。1983年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召開的國際音理會第二十屆年會上,一致通過接受賀綠汀為國際音理會榮譽會員。
1993年7月15日,江澤民為祝賀賀綠汀從事音樂工作70週年,親筆題詞“譜寫生活的強音,謳歌人民的事業”。江澤民的題詞代表了黨和人民對賀綠汀的高度評價。
一片情 情繫父老鄉親,關注家鄉發展
1999年4月27日賀老在上海逝世。4年後的7月20日,是賀綠汀100週年誕辰紀念日,他的兩個女兒根據父親生前的遺願,將他的骨灰從上海送回家鄉。這天下午3時30分,賀綠汀骨灰安放儀式在邵陽市資江河畔的松坡公園隆重舉行,他和夫人姜瑞芝的骨灰合葬在美麗的松坡公園裡,成千上萬的家鄉人民滿懷崇敬和追思,前來緬懷自己的音樂家魂歸故里。
新中國成立後,賀綠汀時時刻刻關心著家鄉的建設和發展,曾先後四次回故鄉探親,每一次回鄉,他都會給家鄉人民捎來福音,帶來善舉。
1960年,正是三年困難時期,賀綠汀第三次回到故鄉,看到家鄉人民沒有擺脫貧困,賀老心裡很急,他幾次找來當地幹部商量改變家鄉窮困面貌,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這次回家返滬後不久,數以千計的良種果樹和建水輪泵站的鉅額資金,帶著遊子對慈母的愛心,迢迢千里“飛”回了生他養他的故鄉。
同時,賀綠汀在信中特地囑咐侄兒賀玉強把苦瓜子寄到上海,讓他在花園裡栽種,並說要等家鄉人民過上甜日子,他才不再種苦瓜。在他後來寫給賀玉強的許多信裡,其中有一封寫著這樣一段話:“你寄給我的苦瓜子,我們把它種在花園裡,結了許多苦瓜,上海人不愛吃,我覺得家鄉的苦瓜可口。”
1980年4月,賀綠汀和夫人姜瑞芝及胞兄賀培貞再一次回到了闊別20年的故鄉,這時候,他雖已近80高齡,但仍關心著家鄉的發展。這次回鄉,賀綠汀參觀了邵東縣農科所養豬場、黑田鋪公社圳炫茶場、邵東五金廠、黃家壩水庫、邵東機場等許多地方,並特地到他60年前當過音樂繪畫教員的靈山寺學校看了看,了卻了這位老音樂家多年的心願。
賀綠汀第四次回鄉的時間比較長,想去的地方基本上都去了。臨回上海的前一天,他在招待所緊閉房門,任何來客不見,鋪開稿紙,寫了整整一天,洋洋數千字,為邵東的發展出謀獻策,作為對家鄉和家鄉人民的深情回報。
此後,由於年事已高,加上公務繁忙,賀綠汀雖然再也沒有回他日夜思念的故鄉邵東,但他的心仍然深深地牽掛著養育他的故鄉,關注著家鄉的發展。他非常支持家鄉的文化教育事業,多次向家鄉捐贈圖書資料;聞知母校新庵堂小學改建,立即捐款2萬元;當他曾任教過的靈山寺學校請他題寫校名時,賀老毫不猶豫,欣然應允。1997年,已94歲高齡的他還6次親筆寫信詢問家鄉培英學校的情況……據瞭解,賀綠汀對家鄉的所有這些損贈,都是從自己歷年工資及稿費收入中節省下來的,而他卻未花分文去維修自己的舊居。
如今,日子越過越紅火的家鄉人民,更是懷念在困難時期給予過他們極大幫助的賀綠汀。賀老逝世後,家鄉人民以自發保護他的故居的形式來緬懷他們心目中的好老鄉,邵東縣委縣政府也高度重視賀綠汀故居的修繕與保護,多次撥付專項資金用於賀綠汀故居的保護。2002年7月邵陽市人民政府公佈賀綠汀故居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5月湖南省人民政府亦公佈其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在各級政府的關懷和社會各界人士的關心下,賀綠汀的故居現在已經成為邵陽市開展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傳統教育的重要基地。近年來,越來越多愛好藝術的青少年前來故居瞻仰,緬懷一代音樂大師,許多上級黨政領導和社會各界名流也慕名前來參觀,並題詞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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