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焱公子
每一對熱戀中的男女，都不免期待過有朝一日，與心愛之人步入婚姻殿堂的樣子。
或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或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或是儘管有過花前月下到油鹽柴米的心理儲備，仍抱著一絲小確幸，期望自己能始終保有直面相迎的從容。
畢竟，內心深處，沒有人不期盼美好。
但是婚姻的真實面貌，該是什麼樣子？
這部影片之於婚姻的解讀，頗有些神似劉慈欣科幻小說《三體》之於宇宙的解讀。
《三體》告訴我們，諸如ET、長江七號那般善意蠢萌的外星人設定，更應存在於純美的童話裡，黑暗森林的現實與冰冷，才是成人世界真實的法則。
與之類似，這個充滿黑色幽默的夫妻間相愛相殺的故事，冰冷又刻骨地向觀眾揭露出這樣一個一點兒也不美好的事實——
婚姻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影片的導演大衛·芬奇威名赫赫，曾執導過一系列我們耳熟能詳的經典作品，諸如《七宗罪》、《搏擊俱樂部》、《社交網絡》及《紙牌屋》等。
今天我們要說的，是他執導的這部劇情懸疑大片——《消失的愛人》。
1
尼克與艾米曾是一對令旁人豔羨的模範夫妻，尼克帥氣幽默，艾米漂亮高貴。艾米本身還是由其父母主編的暢銷系列叢書《小魔女艾米》的原型。
現實中，艾米也幾乎和小魔女艾米一樣光彩照人，善解人意。
尼克一度深深迷戀著艾米。作為一個從鄉村來到大城市闖蕩的鳳凰男，他從未預想過自己能夠邂逅品貌俱佳、無懈可擊的艾米，還能與之墜入愛河，共結連理。
在婚姻最初的階段，兩人相處得的確十分和諧。
艾米喜歡在週年紀念日上設計各種“尋寶”遊戲，尼克也一度甘之如飴地響應。他們還會在圖書館做愛。對於婚後平淡生活的調劑，這樣的小情趣本來無可厚非。
但當兩人相繼失業，艾米的基金又用於救助父母后，尼克逐漸變得頹喪，不再熱衷於拆解艾米的遊戲，兩人也時常會因瑣事陷入爭吵。尼克也開始發現，艾米有著極強的控制慾和報復心，也根本不是自己曾經愛慕著的“酷女孩”模樣。
不出意外，自詡一腔才華不得施展，鬱郁不得志的尼克出軌了年輕漂亮的女學生安迪。
若劇情按此發展，則影片將註定淪為一個爛俗又狗血的婚外情故事。
但在揭示尼克出軌前，觀眾先迎來的是第一個劇情反轉：結婚五週年紀念日當天，艾米離奇失蹤了。
不僅如此，種種跡象還佐證著艾米已經遇害。而艾米的日記、尋寶遊戲的線索、挺身而出的鄰居指證、艾米的貌似懷孕及尼克出軌事實的敗露，則一步步引導著警方及公眾得出了一個確鑿無疑的結論。
真兇，正是艾米的枕邊人，尼克。
2
有人說，《消失的愛人》其實是一部女性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女人成長、毀滅與重建的故事。
我認為更準確的說法是，這是一個女人通過婚姻重建自己人生秩序的故事。
在尼克揹負著重大嫌疑，被警局和媒體雙重質詢逼得焦頭爛額時，導演將敘述視角切到了女主角艾米身上。從艾米的口中，我們不僅得知了疑案的真相，也看到了艾米真正的面孔。
作為父母筆下暢銷書《小魔女艾米》的原型，艾米一直被要求像書中的小魔女一樣鮮亮的活著。
但在艾米與尼克的婚禮上，她看似吐槽調笑的幾句話，卻暴露了她真實的想法。
“神奇的艾米打了四年棒球，我沒有。”
“神奇的艾米結婚了，我還沒有。”
“神奇的艾米是個酷女孩。每個男人都喜歡酷女孩。我不是。”
她內心的潛臺詞再明白不過：神奇的艾米優秀靚麗光彩奪目，可我並不是她。
但父母顯然更希望艾米就是小魔女艾米。他們一直按照書中對她的塑造一樣，要求她、培養她——這能讓他們在公眾面前顯得更加成功與榮耀。
尼克與艾米在酒會上的一段對白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了對父母的不滿。
尼克：“你父母不折不扣地剽竊了你的童年。”
艾米：“不，他們將之潤色後兜售給了大眾。”
打小，艾米便在壓抑天性中成長，這也為她成年後的叛逆與扭曲埋下了深刻的伏筆。
正如在擇偶上，出身高貴、才華橫溢的艾米，為何沒有選擇同樣博學多才的富二代前男友德西，而最終選擇了平庸怯懦的尼克？
答案很明顯：德西雖然優秀，卻也有著比艾米還強的控制慾，外表光鮮而內心畸弱的她不願再被掌控。
而尼克，則恰恰相反。
酒會上初次見面的他看向艾米的眼神裡透著十足迷戀，神情卻單純樸質，看起來又沒什麼主見——無疑，他更適合她。
事實上，這種選擇也正是艾米某種程度上對父母塑造的自己的反叛。
只是好景不長，遭遇經濟挫折的尼克漸漸暴露出諸多陋習，他變得懶惰，短視，賴在家裡打遊戲，甚至竟與女學生髮展了婚外情。
艾米意識到，一度乖巧的尼克脫軌了。他正在脫離她的掌控。
他竟然敢脫離我的掌控？
對艾米而言，這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
她決定展開一場精心而無懈可擊的復仇，策劃一出“美麗無辜的妻子被喪心病狂的出軌丈夫殘忍殺害”的戲碼，將尼克送進監牢，讓他為自己的愚蠢和錯誤買單。
她要重建自己的人生秩序。
3
事態的確一步步朝著艾米所預設的方向而去。
除了在隱匿行蹤的過程中，她遭遇了意外——被同伴打劫，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不得不求助於舊情人德西。
這時，通過艾米留下的尋寶遊戲線索，尼克終於得出了結論——這一切，都是艾米精心設計的，目的只是置自己於死地。
醒悟過來的尼克開始展開反擊，他通過電視節目坦誠自己出軌的事實，深情告白艾米請求原諒，並呼喚妻子的迴歸。
捎帶提一句，尼克的扮演者大本（本·阿弗萊克，也即DC最新版蝙蝠俠的扮演者）素來被吐槽面癱臉，但當他通過媒體向艾米喊出那句看似深情、誠摯卻又明明毫無感情的“我愛你”時，我幾乎堅信了大本便是尼克本人。
不得不說，大衛·芬奇的眼光還是挺毒的。
此舉果然成功獲得了公眾的諒解與同情，甚至令原本打算通過自殺讓尼克徹底萬劫不復的艾米，也決心重新回到他身邊。
影片最高潮也最令人不寒而慄的情節，正是從這裡開始。
一面，是尼克惺惺作態的虛情假意。他在公眾面前表演著自己對艾米的深情，只為了“她再出現那一天，我一定要殺了她”。
而另一面，是艾米一如既往的精心佈局。為了擺脫重新試圖控制她的德西，就像曾經設計尼克一樣，艾米通過在手上製造勒痕，在攝像頭前偽造自己被迫害的場景，不斷用酒瓶插陰道製造自己被強暴的假象，不出意外地以正當防衛的理由殺死了倒黴蛋德西。
當滿身是血的艾米出現在驚愕的尼克面前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我要殺了你這婊子。然而在公眾面前，在聚光燈下，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緊緊地、憐愛地抱住自己歷經艱辛終於迴歸的可憐妻子。
無論對觀眾還是尼克自身，這是一幅多具戲劇性又諷刺莫名的畫面。
4
因為艾米的迴歸，尼克洗脫了殺妻的嫌疑。但這並不意味著兩人嫌隙盡消，重修舊好，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已認清妻子面目的尼克深信艾米在媒體和公眾面前那番楚楚可憐的申明純粹都是謊言，但卻毫無證據。
在浴室裡，滿身赤裸的艾米向同樣一絲不掛的尼克說明了真相。
當尼克驚恐指責艾米是殺人犯，堅定地表示無論如何都要離開時，艾米一番話徹底堵死了他的退路。
尼克開始意識到，他雖然暫時逃離了牢獄之災，卻似乎跌入了一個更無望的囚牢——
一段再也無處可逃的婚姻。
他的下半輩子，將註定與眼前這個冷血又扭曲的殺人犯共度——按照她的好惡、她想要的樣子和方式。
艾米對他說：“你很完美。電視上的尼克，正是我當初愛上的那個人。”
尼克回應：“你知道我只是故意挑你喜歡的說，對吧？”
艾米微笑：“這證明你對我的瞭解深入骨髓，我就要那個尼克。你要扮演好那個角色。”
5
在整部劇中，我們或許很難分辨應該譴責誰，或者同情誰。
尼克在家庭出現危機時不務正業，甚至出軌女學生，他確實是傳統意義上的渣男。他首先傷害了艾米。
但艾米也從不是人畜無害的模樣，更不是那個美好的小魔女艾米。她精心策劃報復計劃，手段冰冷又殘忍，甚至不惜殺人，只為將尼克和自己的人生牢牢掌控。
夫妻兩人，都同時既扮演了施害者，又同時是受害者。
這，或許才是婚姻生活最真實的模樣，互相傷害，相愛相殺。
影片的尾聲，尼克替眾多觀眾痛苦地問出了心中的惶惑：
“我的確曾愛過你，可後來咱倆只剩互相怨恨，互相試圖控制對方，還給對方造成了痛苦……”
他還沒來得及問出那句“既然這樣為什麼還非要在一起”，艾米已經乾脆利落地接口說：“這就是婚姻。”
這就是婚姻。
艾米想要的婚姻。
不是和德西那種門當戶對，旗鼓相當的婚姻，而是和你，尼克。
儘管，你不再愛我，我也不再愛你，但也絕不放手。因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真正掌控的人。
而你，尼克，你必須努力活成我期望你活成的樣子，扮演好那個我喜歡的角色。
最終，尼克妥協了。
影片結尾，他緊握著已真正懷孕的艾米的手，對著真人秀節目主持人真情告白。
多麼溫暖的話語，多麼溫馨的色調，只是身為觀眾的我們，卻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讓我們迴歸最初那個問題，婚姻的本質是什麼？
表面上，是相互的妥協與包容，是共同利益的結合，實質上，當雙方真實的面貌逐步展現又為對方所不喜時，最終或許都會演變為強勢方對弱勢方的全面掌控。
是強勢方的涅槃重生，也是弱勢方的徹底泯滅。
這樣，也許才是終點。
核心問題只在於，你我扮演的究竟是艾米，還是尼克。
End.
焱公子
寫有靈魂的故事，過有溫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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