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I財經社 裘雪瓊
編｜ 祝同
浙江女首富周曉光這次栽了。
她及其控制的新光集團，被列入最高法院“被執行人”名單。
禍起債券違約。9月25日下午，上海證券交易所發佈公告，稱發行總額20億元，票面利率6.5%的“15新光01”（135319.SH）本預計於2018年9月22日進行回售，本應於今日支付回售金額17.40億元，第三個付息年度利息1.3億元，但截至9月25日，公司尚未將債券回售資金劃至指定銀行賬戶。
“15新光01”，即2015年新光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公司債券（第一期），發行金額20億元。
陷入債券違約風波之前，56歲的周曉光曾頭頂“最勵志的女企業家”的耀眼光環：17歲擺攤賣繡花樣品，後開設全國最大飾品廠，還是義烏第一個當選全國人大代表的民營企業家。
多年苦心經營後，她掌舵的新光控股集團涉及飾品、高端製造業、地產、互聯網、金融、投資等行業。目前，新光控股集團擁有1家上市公司，近百家全資子公司及控股公司，逾40家參股公司，總資產近800億元。
周曉光的身價也不容小覷。在2017年胡潤百富榜中，周曉光、虞雲新夫婦以330億元的身價居於65位。2018年，周曉光名列胡潤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第26名。
媒體人楊瀾曾這樣評價周曉光：“起初只是一棵小草，卻有頂破石板的頑強力量。當今天轉為一棵大樹，不忘播撒更多的陰涼，這就是周曉光的人生，一個女人的傳奇。”
這一傳奇如何起步，而今為何難續傳奇？也許從周曉光的人生經歷中能尋到答案。
30億債券違約
9月27日，新京報記者查詢最高法院被執行人信息平臺發現，一位名叫周曉光的女性近日被列為被執行人，其身份證號碼為33072419621****0541，執行法院為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立案時間是9月21日，案號（2018）浙執18號，執行標的306650048。
接近新光控股的某律所向新京報透露，新光控股創始人周曉光的身份證號碼正是3307241962****0541。
而在企業信用信息查詢系統“企查查”上，新光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於近日收錄了一條被執行人信息，其案號同樣顯示為（2018）浙執18號，案號、執行法院、立案時間、執行標的均與周曉光的執行信息相一致。
20億債券之外，新光控股集團另有麻煩。上海清算所稱，發行金額為10億元的“17新光控股CP001”（新光控股集團2017年第一期短期融資券）同樣於9月25日到期，但僅收到部分本金及全額利息資金。這意味著，新光控股集團構成實質性違約。
根據媒體此前報道，新光控股集團本計劃在9月27日召開溝通會議。
Wind數據顯示，迄今新光集團仍在存續的債券還有“16新光債”、“16新光01”、“16新光02”、“16新控01”等6期非公開發行的公司債；“16新光債”、“15新光01”、“15新光02”2期公司債；以及“17新光控股CP001”、“17新光控股CP002”2期短期融資券，其發行規模合計166億元，目前剩餘的債券融資餘額累計超過100億元。
而早在2017年下半年，新光集團就被機構懷疑其主體流動性危機，隨後公司債券價格一路下跌，2018年1月15日，11新光債因為交易出現異常波動被上交所臨時停牌，當日下跌40.82%，臨時停牌前報58元。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3月，新光控股的評級從AA/穩定上升至AA+/。5個月後，新光控股集團以7.5%的利率在銀行間市場成功發行7.1億元短期融資券，8月31日起計息。
當時集團旗下上市公司新光圓成發聲，“後續將有多項戰略融資計劃陸續落地，將在資金面上有效保障集團多項戰略性業務轉型計劃向縱深發展及實施”。
情況在9月25日晚間急轉直下。受新光圓成債務危機影響，聯合信用評級公告稱，鑑於新光控股目前公司資金非常緊張，到期兌付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聯合評級決定下調公司主體和“15新光01”和“15新光02”信用等級由AA+至CC，並將評級展望由穩定調整至負面。
風波發生兩天，只有新光集團發言人徐軍出面回應媒體。他接受了人民網、錢江晚報的採訪，表示2018年以來，公司已如期兌付各項債務本息約90億元，導致短期兌付壓力陡增，流動性不足成為當前面臨的最大困境。
此次違約，除企業自身在流動性管控方面存在欠缺外，徐軍認為受金融形勢、環境和政策變化的影響；關聯評級機構爆出負面事件，一定程度延緩了公司多項重大融資計劃的進展。
徐軍強調，違約發生前，新光集團已緊急啟動應急預案，尋求解決方案，包括與政府部門、金融機構積極溝通，積極籌措資金、處置資產，以求有效保障債權持有人權益。公司已計劃召開
債權持有人首輪溝通會，面對面介紹相關情況，展示生產經營現狀，討論後續償債方案。危機在前，實際控制人周曉光卻始終保持沉默。頗為微妙的是，9月23日新光集團微信公號轉發了一篇周曉光近期做客視頻訪談節目的文章。
文章中，她回首了40年創業路。面對“當年的磨鍊和苦難”的提問，周曉光的回答在如今看來顯得意味深長：“我覺得現在也是一樣，想想那個時候一無所有，我覺得我現在哪怕是什麼沒有，從頭再來，我還是能夠重新站起來，我對我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不管怎麼樣，面臨什麼樣的困難和挑戰，我都會去面對它。”
賺美國人的錢
17歲之前，周曉光一直過著一無所有的日子。
1962年，她出生於浙江諸暨農村，村子被大山環繞，須步行6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車站。出生義烏的母親秉承“雞毛換糖”理念，是長女周曉光人生中第一個創業導師。
12、13歲時，周曉光就跟著母親到義烏買紅糖或針頭線腦，帶回老家農村後換成小麥大米、掃把雞毛，以及塑料涼鞋、解放鞋廢棄的鞋底。
17歲那年，周曉光揣著從母親處借來的幾十元，離家闖蕩。那時她的夢想很小，渴望努力賺錢給愛美的媽媽買個金戒指。
全村三千多人，周曉光是惟一選擇闖世界的人。此後6年，她靠一本中國地圖，走南闖北，過著白天擺地攤、晚上坐車趕路的日子，將繡品、針頭線腦最遠賣到黑龍江省的哈爾濱、伊春。她賺了2萬元，給家裡添了全村第一臺彩電。
1985年，周曉光嫁給同樣賣繡花樣的東陽人虞雲新，並在義烏第一代小商品市場裡買下一個攤位。那會兒，周曉光管售賣，虞雲新跑廣東進貨，將塑料、玻璃製作的頭花、胸花、耳環、戒指源源不斷輸入自家攤頭。
飾品經銷模式一直持續到1992年。當時，周曉光被臺灣一家知名飾品企業選為代理商，但常出現客戶著急提貨、企業無法供貨的現象。辦飾品長的年頭隨之而生。
1995年7月，周曉光夫婦拿出700萬元積蓄興辦飾品廠，“新光”之名取自夫妻倆姓名的最後一個字。“當初就是一無所有，大不了再重新開始”，唸叨著口頭禪，周曉光開啟了飾品創業開掛之路。
她請來曾在村支部擔任會計的父親負責管理公司財務。450多名工人全是從廣州飾品企業招來的熟練工，40多名技師與管理人員均在臺商飾品企業工作多年——周曉光為引進人才花了150多萬。
效果是明顯的。這家新公司頭一年就設計、開發8000多種款式飾品，以款式多、新，迅速在市場打開局面。
而自1997年起，周曉光與設計師頻頻參加世界各地飾品展銷會。與此同時，新光公司每年投入100萬元蒐集資料和情報。有次，周曉光在美國出差，毫不猶豫掏了2.4萬美元購買一張某老牌飾品企業的產品設計構思說明書。
2000年5月，世界流行飾品展在香港舉行，全球600多家飾品企業參展。周曉光鼓足了勁，組織公司所有設計精英上交6000多個新款式飾品，專門用於在港展出。
作為大陸首家參加此類展會的飾品企業，新光公司是吸引了央視及國外眾多媒體的注意。來自亞、美、歐洲的70多個客戶圍住展位，與周曉光簽下一筆又一筆訂單。8名翻譯不夠用，周曉光只能臨時在香港新聘了4名。
至此，已是國內飾品領先企業的新光，奠定了在國際飾品市場的地位。
2001年4月，新光與世界飾品材料巨頭、奧地利施華洛世奇公司正式合作。施華洛世奇掌門人向她當面“告白”：“尊敬的周女士，您是我們全球最大的客戶，採購量比歐洲任何一個國家所有企業加起來都大。”
進軍國際市場後，周曉光的商業嗅覺依然靈敏。
2002年“9·11”事件後，美國國內愛國情緒高漲，國旗被搶購一空。周曉光立馬讓設計師拿出幾十款飾有美國國旗與和平鴿圖案的飾品，以呼籲和支持和平、反對恐怖行徑。
從設計開發到上市，新光公司僅用一個多月。美國颳起“新光旋風”，美國客商一次訂貨30多萬美元，連時任美國總統布什都別上帶有國旗圖案的領帶夾。
難怪義烏多年流傳一句話：“浙江有義烏，義烏有新光”。而周曉光，也從農家女子蛻變為公認的中國“飾品女王”。
70多億元建浙中第一高樓
2004年是新光公司歷程上的分水嶺。
此前，新光專注於流行飾品業務；之後出於發現其它產業財富更快增長的新機遇，周曉光確立了從單一飾品經營向多元化轉型的思路，進入房地產和商業零售行業。
她創辦新光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繼而收購浙江萬廈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先後成功開發上海城隍廟福佑門小商品市場、金華歐景名城、千島湖皇冠度假村等項目。
義烏世貿中心大型城市綜合體被譽為“浙中第一高樓”，高215米、總建築面積達48萬平方米。它是新光房地產公司獨資投入70多億元建成的。如今，新光集團是浙中地區本地品牌中最大的一家開發商。
商業零售業方面，周曉光同樣動作不小。她先收購控股在上海黃金地段擁有張小泉等六家老字號商店的美麗華集團；又通過股票二級市場，收購上市公司武漢中百6458萬股，佔股比9.48%，與武漢中百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12.89%僅一步之遙，這一度引起武漢零售業從業者的恐慌。
十年間，新光集團發展為集實業、地產、投資、商貿等多元業務於一體的民營企業集團。至2012年，旗下有21家全資子公司及控股公司，近百家參股公司，總資產達200多億元。
2016年4月，新光圓成借殼馬鞍山方圓迴轉支承股份有限公司正式上市。那天，周曉光與身穿大紅色風衣外套，佩戴粉紅色長絲巾，笑盈盈地與其他3位敲鐘人敲響深圳證券交易所的上市“寶鍾”。
耗費2年的上市歷程，周曉光面對媒體時並不願多言。但據其丈夫虞雲新描述，在準備上市期間，為規範企業所有的資產及資金等來源，他們夫妻二人抵押許多資產，頂著巨大困難梳理資產。在虞雲新看來，那是夫婦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為什麼選新光圓成作為上市公司？“上市需要具備多種條件，企業的財務、模式、盈利能力及市場規模等等，都需要規範。新光集團雖發展了許多領域，發展也很迅速，但它們目前沒有更多的利潤來上市。從這些方面綜合考慮，最終選擇了新光圓成。”2017年，她接受胡潤採訪時說。
周曉光最近一次資本大動作發生於2018年1月，新光圓成停牌擬百億現金收購中國傳動。
那被資本市場視為“蛇吞象”。新光圓成2018年第一季度財報表顯示，新光圓成前3個月淨利潤虧損6884.59萬元。賬上貨幣資金為1.91億元，籌資現金流量淨額為-5.32億元。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增加額自2017年開始一直為負。資產總額為160.06億元，流動資產合計為96.59億元。
反觀中國傳動，2017年總資產為274.38億元，收入為82.42億元。其中，總資產是新光圓成的1.7倍。截止2018年7月4日，中國傳動總市值185.77億港元。
為解決收購資金，新光圓成選擇向控股股東新光集團借款50億元。一個多月前，周曉光對媒體表示：“對新光圓成的50億元借款會如期借，到期的債券等資金都會按期償還。
而今，母公司新光集團已深陷流動性危機，這筆百億收購資金怕難以按時注入。事實上，深交所已要求新光圓成詳細披露收購資金來源和備案情況。目前，新光集團持有的上市公司股權基本已全部質押。
收購進展寥寥，停牌卻帶來好處。自1月17日起，新光圓成在公司市值一路上漲，周曉光的財富值沒有受到市場波動的影響。也就是說，當其他女富豪們財富縮水時，周曉光的財富排名緩慢爬升。
就在10天前，周曉光憑藉36億美元的身家穩坐浙江女首富的寶座。她的全國排名，甚至高於百度CEO李彥宏夫人馬東敏。
19年前聘請職業經理人，和35名家人過群居生活
2017年12月8日，周曉光長子虞江波大婚。婚禮在義烏香格里拉酒店舉辦，宴會廳鋪滿粉紅色花瓣。
楊瀾主持——她是周曉光中歐國際商學院CEO班同學，施華洛世奇水晶接班人致辭，董文華獻唱。虞江波的妻子，是義烏森宇控股集團董事長俞巧仙的女兒。這對新人因在英國留學相知相戀，周曉光和俞巧仙是相識20多年的好友。
出生於1985年的虞江波，於2008年回國，在家族企業任市場銷售總經理助理。2010年，時年25歲的他正式接盤家族的飾品業務，被任命為公司總經理，取代聘用合同到期的職業經理人。
周曉光開創了義烏家族企業外聘職業經理人擔任公司總經理的先例。1999年，家族第二代還在上中學和小學時，周曉光就聘請臺灣職業經理人打理家族生意。
她是在中央黨校系統學習時習得這套思維的。從家庭式作坊企業向大型企業過渡過程中，新光遇到管理薄弱、“憑經驗，憑感覺，只知道埋頭苦幹，每天忙於市場和技術”的難題。
1999年後，周曉光先後招聘多名職業經理人入職新光集團不同管理崗位。最多時，有二三十名臺灣人在新光從事管理。他們將財務、倉儲、生產、銷售、人事所有的管理體系打通，建立起一整套有章可循的規範程序。
事業上信奉職業經理人制度，迴歸生活的周曉光卻過著家族群居生活。周曉光是家中長女，下有6個妹妹、一個弟弟。新光集團總部大樓，1至5層是辦公場所，6、7層則為周曉光家族30名成員的生活區域。6層是大客廳與餐廳，7層有許多間臥室。
2013年，新藍網記者目睹過周曉光家族的就餐情形。
傍晚6點鐘準時開飯，餐廳的紅木圓桌擺放茄子、豆角、空心菜、梅乾菜、帶魚、山藥排骨湯等十多個家常菜，大部分食蔬菜與豬肉均來自新光集團下屬的農場。周曉光夫妻，周家父母與虞家父母，還有幾個妹妹、妹夫及孩子，十多個人圍坐在一塊兒。每天中午吃飯的家族人員更多，二三十人能坐滿兩桌。
周曉光非常孝順。2012年，為拍攝紀念父母金婚50年的視頻短片，她穿回舊衣服、拿起農具幹活。
2016年，有35名成員的周曉光家庭入選全國“最美家庭”。
一年前，胡潤百富專訪周曉光。她說自己除了工作沒有別的愛好，慾望也比較少。她最關注的是，“我將要把我的企業帶向何處。”而這也是眼下新光集團與資本市場共同關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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