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毅的母親,爲我們撐起一片藍天

作者/王愛民

母親今年八十有二了,雖然霜雪染白了青絲,明顯地可以看到母親寬廣的額頭被歲月之輪輾下一道道深深的轍印,但這對一向耳聰目明的母親來說,絲毫未受到影響,照常像往日一樣思維清晰,談吐自如。

唯一遺憾的是,母親那原本清澈、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時看上去顯得有些渾濁,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也許是前段時間,由於“大哥”因病去世,在背地裡偷偷地流了許多淚水的緣故吧。

堅毅的母親,為我們撐起一片藍天

說起母親,一生也算是歷盡坎坷,無法用寥寥數語描述。有關母親的故事,還是從六十多年前說起吧。

母親和父親喜結良緣,還得感謝我的二姨媽呢。二姨媽是母親的二姐,在解放前就嫁到和父親同一個村子裡,因相互離得不算遠,對父親知根知底,覺得我的父親是窮苦人家出身,根正苗紅,年輕有為。經二姨媽介紹撮合,就這樣,母親嫁給了時任本村新中國第一位村委會主任的父親。

據母親講,小父親九歲的她嫁到父親家時,才知道父親的家境比想象中還要貧寒幾分,一棟一進兩重共六間瓦屋,還是父親和大伯合夥,用東挪西借,七拼八湊而來的錢糧,僱請泥瓦匠蓋的。父親分得的前重三間瓦屋,因資金不足,還沒有粉刷石灰漿,光溜溜的牆上連一根掛東西的小木棍都沒釘上。家裡僅有一面土灶、一張木床、兩隻碗和兩雙筷子而已。

堅毅的母親,為我們撐起一片藍天

母親自嫁給父親後,每天早晨醒來,第一眼看到的西邊那堵牆上斑斑駁駁的些許光影,就是初升的太陽光透過東面磚縫投射在上面的。

母親說,當初走進這樣空蕩蕩、冷清清的瓦屋,對未來並沒有過高的奢望,只想有一個安穩的婚姻,只要父親知冷知熱,對她疼愛有加就心滿意足了。因此,母親沒有嫌棄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的父親,就這樣踏踏實實,安安心心地和父親過起小日子來。

母親自從嫁給父親的十二年中,陸陸續續為父親生了四男二女共六個孩子。真的很難想象,當年的母親和父親養著那麼多孩子,在如此逼仄狹小的三間瓦屋裡,是怎麼熬過來的。

後來,隨著孩子的逐日長大,母親和父親商量,再蓋一棟大瓦屋,以解決兩室再也容納不下這麼多人生活的窘境。可是,在當時若想蓋房子,首先得有充足的糧食,留給做工的人吃。在那個靠掙工分換口糧的年代,家大口闊,只靠父母兩人出勤掙工分,這些糧食從哪裡來呢?這得靠紮緊褲腰帶,從牙縫裡擠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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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和父親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開始付諸行動了。從此,母親帶著我們這群最大的只有十二歲,最小的妹妹還在襁褓中的六個孩子,(此時的弟弟還未出世呢)每天晚上就匆匆洗完手臉,不再吃晚飯就哄著孩子上床睡覺。這樣省吃儉用了三年後,才籌備好蓋房子用的糧款。

當母親和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前前後後花了一年時間蓋好新房後,這時,最小的弟弟也出世了,此時計劃生育已開始,母親就主動去做了絕育手術。

正當全家人歡天喜地搬入新家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高中即將畢業準備推薦上大學的大哥,年僅十六歲,卻因多年忍飢挨餓而失去免疫力,突然患上急性黃疸性肝炎而病倒了。

在搬進新居後的第二年,即大哥在離他滿十七週歲還差三個月的那年春天,依依不捨地離開了人世。母親為此肝腸寸斷,捶胸頓足,整日以淚洗臉。母親總是喃喃自語,說是自己斷送了大哥年輕的生命。

那時,我還剛剛蹣跚學步,對四十餘年前就去世的大哥,沒有什麼印象。後來,我們管二哥叫“大哥”了。

母親聽說住在同一壪裡的盲人先生算命很準,於是,把自己和父親的生辰八字報給先生算,先生掐指唸叨著“子醜寅卯”“甲乙丙丁”等,告訴母親說她和父親命中註定只能留下四兒兩女。

直到這時,母親才如夢初醒,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是非人力所能為之的,生性倔強的母親從此一心向善,信了有生死輪迴,因果報應的佛教。

打我記事時起,母親就常常每逢初一、十五這兩天,帶著我上附近的寺廟去燒香拜佛。那時我偶然發現,寺廟裡的觀音菩薩和母親的眼睛很相像,我多麼想自己的單眼皮眼睛變成像母親一樣丹鳳眼、雙眼皮呢。

後來,我們漸漸長大,家裡的田地實行了承包責任制,在村裡任職二十多年的父親也卸任回家了。從此,母親和父親形影不離地在家侍弄著幾畝薄田,並且,為了供我們兄弟姐妹六人讀書,還養了一頭牛和一頭一年下兩窩崽的母豬。

三十多年前,沒有兒子的堂叔因獨女遠嫁外地,就強烈要求母親和父親將我的“大哥”過繼給他以續香火。這時的母親和父親考慮到還有幾個孩子要念書,家裡負擔過重,就忍痛割愛,讓時已二十歲的“大哥”跟著離家十餘里的堂叔過日子。

堂叔健在時,給“大哥”訂了婚。一年後,堂叔去世,為了怕耽誤“大哥”婚事,臨終前,交待“大哥”安排他的後事後,一定要在年內把媳婦娶回來,不然,他會死不瞑目的。後來,“大哥”為了完成堂叔的心願,終於在堂叔去世的那年底,將嫂子娶回家。早先,母親生怕“大哥”的那樁婚事,會因堂叔的故去而黃了,現在,壓在母親心頭的那塊石頭也終於落地了,畢竟,“大哥”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大哥”自從離開家成家以後,因生活忙碌,一年當中,只偶爾回來幾次看望母親和父親。母親經常唸叨,說自己對不住“大哥”,因為離家遠,也沒時間去帶“大哥”接二連三生下的四個孩子。因為,那時,我們剩下的幾個兄弟姐妹五人,還在學校唸書。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我們都相繼讀完書。一姐一妹也嫁到了異地他鄉。我們剩下兄弟仨,接著又一個個先後結婚生子,紛紛完成繁衍王姓家族後代的歷史史命,而這時,母親和父親也已進入垂暮之年。

十三年前,年逾古稀的父親撒手人寰。這時的母親,知道一切皆有定數,任何人都逃不了生、老、病、死的魔咒,再說,人死不能復生,沒有像別人一樣悲慟欲絕,這樣傷害了自己的身體,不僅於死者無益,而且擔心會連累我們。因此,母親在處理完父親的後事,再沒有陷入深深的悲傷中而不能自拔。還是像往常一樣,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今年清明節的前幾天,“大哥”因病突發而離世,相信佛教的母親,覺得一切皆有定數,並沒有因白髮送黑髮而痛苦不堪。母親說她對“大哥”最愧疚的是,沒有幫他帶一天孩子,另外,“大哥”生前想將家搬回來的願望,也沒幫他實現。因此,母親再三要求我們兄弟三人,無論如何,要將“大哥”的靈柩迎回來,葬在王姓的祖墳山上。我們兄弟三人就在嫂子和侄兒許可的情況下,滿足了母親的心願。

清明節這天,我和弟弟祭拜先人掃完墓後,就回到家裡圍坐在母親的身邊,母親和我們聊了很久。最後,她說,她生下的五個兒子,現在只剩下三位了,要我們兄弟仨齊心協力,有能力就一定要幫助“大哥”的孩子一把,千萬要記住古人所說的“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聽著母親的諄諄教誨,我情不自禁地搬著凳子緊挨著母親坐下,叫弟弟拍下了我偎依著母親那溫馨的一瞬間,此時,我的心裡暖乎乎的。

突然,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轟隆隆地響了幾聲炸雷,一陣大風將房門吹開,這時,才發現外面下起了雨。

我生怕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驚嚇了母親,於是,急忙起身去關門。我望了望門外嘩啦啦下著的雨,隨口嘀咕著“這鬼天氣,真惱人”。

我關好門後,轉回頭看到正在和弟弟拉家常的母親穩穩地坐在那裡,顯得很慈祥、從容、安定,像我小時候常常見過的觀音菩薩那樣莊嚴、美麗。此時,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母親看到我冷得有點哆嗦,忙叫我添加衣物,她說年紀大了,再也不能好好照顧我們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她操心。

是啊!在母親眼裡,我們永遠是孩子,看到母親對我們那慈愛、關切的眼神,頓時,我那顆因在外漂泊多年而變得有點麻木的心悄然融化了。

這時,不再覺得外面雷電交加、悽風冷雨可怕可惡了,因為,母親就是我們避風的港灣,好像一把撐開的巨傘,為我們撐起了一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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