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古之善爲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於大順。

天下凡事尚智,惟道不尚智而尚愚,愚則近乎道矣。聖門一貫薪傳,惟愚魯之曾子得之。故古之聖人,以道治天下。與民相見以道,不若與民相化於道,渾渾噩噩,同歸清靜之天——而一時耕田鑿井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忘帝力於何有,順帝則於不知。休哉!何俗之醇歟?降及後世,士大夫不尚愚而尚智,則機械頻生,人心愈壞,貪鄙日甚,風俗彌偷。斯民之敗度滅禮,犯法違條,愍不畏死者,殊難枚舉。

老子《道德經》: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要皆尚才華重聰明之智者,希圖取偽,斯民之愚者亦好陰謀。民之天真鑿矣。詭譎多矣,而熙來攘往,彼詐此虞,為上者固有治之不勝治者焉。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其故何哉?蓋使民有知識,已破其渾沌之真;若能不識不知,乃完其無名之樸。兩者智愚分焉,利害判焉。與其尚智而害,何如尚愚而獲利?知此兩者,非但治世如是,即修身亦然,均堪為楷式焉。

知此楷式,則近道矣。大修行人,於不睹不聞也,返其無思無慮之神,非屏耳目,黜聰明,不能歸於定靜也。苟有一毫計較,一念謀為,則太樸不完,混沌不天喪矣。知智之有損於己,愚之有益於身,不逞其智,樂守其愚,是即謂之玄德。大凡可名者非玄德,惟不可以名言,深無其極,遠莫能知,乃可為玄德。雖與飛潛動植,蚩蚩蠢蠢之物,同一無慾無知,但物不能即緒窮源,終日昏膭而已;人則由粗及精,從原達委,以至於三元合一,太極歸真,猶可底於神化,不誠與物反哉?

治國不尚智,而修道尤貴愚。誠以智為國之賊,愚為道之種也。夫愚可以為道種哉?試思混沌中無念慮、無知識,非所謂愚耶?忽焉一覺,即是我不生不滅本來。人莫說把持此覺,修成無上正等正覺,方能免卻輪迴,不受陰陽鼓鑄,不為鬼神拘執;即此混混沌沌中,忽然一覺,我以真意守而不散,此一覺已到般若波羅蜜。

果能拳拳服膺,常常把持,而輪迴種子,即從此斷矣。若另起一念、生一見,就是後天識欲之神夾雜其中,所謂“無量動來生死本,痴人喚作本來人”是也。要之,神一也,有欲則為二矣。二意三心,即是雜妄根塵,所以有生死之路。惟有一心,無二念,有正念,無妄心,道在是矣。若能並將此一心正念而悉化之,是為太極還於無極,金仙之成即在此煉虛之中。何謂煉虛?即如混沌之際,懵懵懂懂,如愚如醉,無覺無知即虛也。坐功到無人無我,何地何天,即煉虛也。

又曰學道之要,始而忘人,繼而忘我,終而忘法,以至於忘忘之極,乃為究竟。人能以把此一刻為主,以真覺為用,道不遠矣。然煉虛之法雖是如此,其功必自煉性始。煉性古人名為鑄鏡也。若心有不煉,則昏昏罔罔,冥然無覺,雖近在眼前,尚且不知,何況具六通者乎?若皆由私慾之雜亂其心志,而未至於虛也。如真覺之後,不許一絲半蒂存於胸中,即靈臺之寶鏡常放光明,而又非必功滿行圓,乃放毫光也。

即此混混沌沌中忽然一知,不復它知,忽然一覺,不更它覺,此一刻中即洞徹光明,四達不侼。雖然,學人滿腔私慾,忽期潔白晶瑩,如玉如金,夫豈一念之虛能了哉?必要先鑄雌雄二劍,以去有形地無形之魔。此劍不利,則欲魔、色魔、天魔、人魔,難以掃除淨盡、現出乾元真面目也。蓋人慾天理,混雜多年,雖欲獨立中流,勢有難於抵敵者。以故明知之而明蹈之,皆由引之入人慾者眾,引之入天理者少也。今為學人告,欲成清淨法身,必先有清淨之神;欲得清淨之神,必有浩蕩之氣。

所云鑄劍無它,即由平旦之氣,直養無害,以至於浩然剛大。斯神劍成而鋒芒利,可以斬妖斷邪。斯時也,莫說淫聲、絕色入目而心不亂,即有美女同眠,亦不知也;莫說兇魔惡曜到身邊而神自如,即有泰山崩前亦不畏也。此神劍之造成者,自有志氣如神之一候,只恐工行不深,或作或輟,不肯當下立定腳跟耳。若能一刀兩斷,一私起即滅除,滅除不復再生,此斷生死輪迴之路矣。學道人別無它妙,只怕認不得明鏡神劍耳。

如能認得,此刻中有明鏡普照,惡妄不容,慧劍長懸,欲魔立斷,自此一念把持將去,然後神室可成,而仙丹可煉矣。此明鏡慧劍,為修道人之要務。設劍鋒不利,安能斷絕邪魔?所以心愈制而愈亂也。寶鏡無光,難以分別理欲,所以己彌克而彌多也。孟子言養氣而不言養心,誠謂氣足而心自定耳。彼徒強制夫心,而不知集義生氣,去道遠矣。李二曲雲:“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慾縛。私慾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此心依舊樂。”拙翁雲:“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原來共一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斷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世事隨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華。”有心性學者,當三復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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