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賜履按：貳師將軍李廣利，率領數萬人西征大宛，欲為武帝劉徹奪取汗血寶馬，沒想到，還沒到大宛首都貴山城（中亞納曼幹市西北卡散賽城），數萬大軍就死傷殆盡。李廣利帶著殘兵逃回敦煌，劉徹一紙詔書，把他們晾在敦煌。馬沒搶到，打仗慘敗，劉徹丟不起那人，於是，捲土再來。
前103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徵大宛搶良馬大敗而歸，當年，漢朝還發生一件更丟人的事。浞野侯趙破奴率二萬軍隊，遭遇匈奴八萬大軍，趙侯爺於夜間親自尋找水源，倒黴蛋兒竟然被匈奴生擒，部隊失了主帥，於是集體投降。
前102年，劉徹與眾臣討論，攻打大宛還是匈奴。公卿大臣大都希望停止對大宛的軍事行動，集中力量收拾匈奴。劉徹認為不可，既然已經開火，連大宛這種小國都沒能拿下，這讓大夏國（大宛鄰國，阿富汗東北部）怎麼看漢朝？不但得不到大宛的良馬，就連烏孫、輪臺都可能虐待漢朝的使節團，大漢豈不成了諸國的笑柄？
【汗血馬，又稱天馬】
於是，劉徹把認為討伐大宛不利的大臣，全部收拾了一遍之後，開始攢隊伍。為啥是“攢”？漢朝哪還有人啊！部隊怎麼湊啊！劉徹有辦法，下令全國，赦免監獄中的囚徒，徵召地痞流氓，增派品行惡劣的古惑仔和邊地騎兵，果然有成效，一年時間就徵召六萬士兵從敦煌出發，這還不包括那些自帶衣食隨軍參戰的人。這些士兵攜帶著十萬頭牛，三萬多匹馬，還有無數的驢、駱駝等，糧草豐足，裝備完好，僅校尉（指揮官）就有五十餘人。一時間天下騷動。
衣賜履說：囚犯、地痞、流氓、古惑仔，看看這支部隊的成色！呵呵
為確保萬無一失，漢朝再徵召十八萬甲兵，戍守在酒泉、張掖以北。另在居延（內蒙古額濟納旗）、休屠（甘肅省民勤縣東北），築城屯兵，防備匈奴突襲。然後，徵集全國七種罪人：犯罪的小吏，逃亡的罪犯，贅婿（從妻姓的男子，應該就是倒插門兒的），
商人，或者曾經當過贅媚、商人，或者父母、祖父母曾經當過贅媚、商人的。這些人一律強迫從軍，並自己攜帶糧食，全部押解到敦煌郡，編入李廣利的兵團。又任命兩位熟悉馬匹的人做執馬校尉（捕馬指揮官），驅馬校尉（護馬指揮官），準備攻破大宛後，接收最優秀的汗血馬。
衣賜履說：有句話叫，時間是海綿中的水，只要擠，總是有的。對武帝而言，士兵就是海綿中的水。總之，在武帝朝當老百姓，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當然，有的時代可能倒了十六輩子）。我們後人，看著史書，嘴角略動，說，哦，武帝勝了。然而，那些從軍而去的人，他們又何其無辜啊！只因為我倒插門兒，我就有罪嗎？我做個買賣就有罪嗎？就該死嗎？我爺爺是倒插門兒，特麼幹我什麼事？……帝制之下，帝王武功越厲害，老百姓就越倒黴。
西諺有云：那些歷史讀起來蒼白乏味的國家，她的人民是幸福的。我深以為然。
這次，李廣利浩浩蕩蕩出征，所過之處，小國沒有不迎接的，迎接沒有不熱情的，大家爭先恐後前來勞軍。偏偏蕞爾小國輪臺不識相，居然閉城抗拒，李廣利一聲令下，強行攻城，攻陷後，屠城，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說是把這裡屠城了】
衣賜履說：輪臺國不在五十六個西域國名之中，不知究竟是國，還是某一國的一座城。有句廣告詞叫“簡約不簡單”，古文就是這樣，真簡約，常常簡約地十分不簡單，讓人只能猜測是什麼意思。
血洗輪臺的消息，瞬間傳遍西域，各國瑟瑟發抖。三萬漢軍先遣部隊進逼大宛，大宛軍迎擊，漢軍箭矢如雨，大宛軍潰敗，退守邊城。李廣利上次在鬱成城（中亞安集延市東一百公里烏茲根城）吃了大虧（參見拙文《漢武欲得汗血馬，貳師將軍鎩羽還》），很想揮師剿滅，但考慮到如果一時無法攻克，反而給大宛國留出謀劃應對的時間，於是乾脆越過鬱成城，大軍直指首都貴山城，四面合圍，嚴絲合縫。貴山城裡沒有水井，吃水完全靠城外的河流，漢軍派出水利工程師，改變城外河道，斷絕城內水源，打算把貴山城變成一眼枯井。李廣利一連攻城四十多天，貴山城的外城被攻破，俘虜貴族出身的勇將煎靡。大宛皇族恐懼，一窩蜂逃入內城，大宛危在旦夕。
【血戰大宛城】
大宛皇族成員和大臣們商議說，漢朝之所以攻打我們，就是因為大王毋寡藏匿良馬而又殺了漢朝使者的緣故。如今，要是殺死毋寡、獻出良馬，漢朝軍隊自會撤退，如果他們不退，我們再拼力戰死，也不晚。
於是，大宛高層派人殺死國王毋寡，又派皇族人員提著毋寡的頭顱去見李廣利，說，請你們停止攻城，我們就把大宛良馬全部交出，任憑你們挑選，並且給你們供應飲食。如果你們不接受，那就只好魚死網破，我們將殺死所有的馬匹，讓你們什麼也得不到，而康居國（首都卑闐城，哈薩克突厥斯坦）的援兵也將到來，到時我們和康居軍隊裡應外合，你們未必一定獲勝，希望你們仔細考慮。
這時康居的偵察兵也在窺視漢軍的情況，因為漢軍還強大，不敢進攻。李廣利得到消息，貴山城中一些被俘的漢人，有些有打井技術，已經開始鑿井，用水漸不缺乏，且城中糧食尚多。考慮到此番出兵的目的就是要誅殺罪魁禍首毋寡，現在毋寡的人頭已到手，如不答應和解要求，對方自當堅守城池，一旦漢軍疲憊，康居軍隊可能出擊，漢軍恐怕無法應付。
於是，李廣利接受大宛國的休戰條件。大宛獻出他們的良馬，讓漢軍自己挑選，並向漢軍提供糧食。漢軍挑選了最優良的馬數十匹，又選了次優的公、母馬三千多匹。指定從前對漢使比較友好的大宛貴族昧蔡為大宛國王。兩國簽訂和平盟約，漢軍即行撤退。
【烏央烏央的汗血寶馬，呵呵】
最初，李廣利從敦煌起兵，把軍隊分成幾支，從南北兩路梯次前進。校尉（指揮官）王申生率領一千餘人到達鬱成城，結果被鬱成部隊全部殲滅，王申生被格殺。漢軍只有幾個人逃脫，跑回李廣利處報告。李廣利命令搜粟都尉（糧食總監）上官桀（此人了得，後來成為劉徹三個託孤大臣之一）前去攻打鬱成城。鬱成王大敗，逃往康居國，上官桀尾隨而至。康居國聽說漢軍已攻下大宛國，立即把鬱成王獻給上官桀。上官桀命令四個騎兵捆縛鬱成王並押解到李廣利處。四個哥們兒商議說，鬱成王是漢朝最恨的人，如今若是活著送去，萬一跑了咋辦？那是殺頭的事。於是，決定幹掉鬱成王，卻沒人敢先動手。上邽（甘肅省天水市）人趙弟年齡最小，比較愣，見其他人不動手，不管三七二十八，一刀宰了鬱成王。
前101年，春季，李廣利率大軍回到長安。沿途經過的西域小國聽說大宛被漢軍攻破，全都派其子弟跟隨李廣利來到長安向漢朝進貢，晉謁天子，並留在長安充當人質。
劉徹論功行賞，封李廣利為海西侯，封親手殺死鬱成王的趙弟為新畤侯（有時，犯二也是好事，這一刀太值了，一刀封侯），任上官桀為少府（宮廷供應部長）。軍官中被升為九卿的有三人，升任封國宰相、郡守、二千石級官員的共有一百多人，升為千石一級的官員有一千多人。自願參軍的所授予的官位，都超過了他們的願望。因犯罪從軍的，一律赦免原罪。賞賜給士兵的財物，價值四萬錢。
兩次討伐大宛，耗時四年。此次回軍，還剩一萬多人，軍馬一千多匹。李廣利此次出兵，軍隊並不缺乏食物，也基本沒有大規模戰鬥，死亡不多。但將領們對士兵毫不體恤，侵奪貪墨，暴虐無度，反而造成士兵大量死亡。劉徹因他們是遠行萬里討伐大宛，不記他們的過失。
衣賜履說：李廣利再徵大宛，從敦煌出發時，士兵六萬以上，軍馬三萬匹，回軍後還剩一萬多人，軍馬一千多匹，士兵損失六分之四五，戰馬只剩三十分之一（還沒算第一次徵大宛的數萬人），終於得了汗血寶馬三千餘匹。
戰爭是否正義，這是宣傳部門的事，發動戰爭的，都說自己正義，我們不扯這個皮。關鍵是，這場仗，值不值？
另一件事兒比較費解，這流汗如血的寶馬一入中原，即宣告無影無蹤，以後也再沒聽說過西域或其他地方有這種寶馬。我感覺，實際情況可能是，大宛馬的確是不錯，但遠沒有他們說的這麼懸乎。時間久了之後，可能就跟滿清一樣，被同化了吧。
劉徹有個寵妃，史稱李夫人。李夫人臨終前拜託劉徹照顧自己的兄弟。此番，李廣利封了侯，劉徹終於了卻了這樁心事。李廣利，就是李夫人的哥哥。李夫人貌美如花，能歌善舞，有個成語叫“傾城傾國”，說的就是她。她的故事，請參詳《【通鑑碎玉】“傾城傾國”說的原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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