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當鄉干(現代故事)

二毛當鄉幹(現代故事)

 這是發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事情。

富民鄉有個青年叫二毛,高考落榜後回家種地務農,苦了幾年後,時來運轉,通過一個遠房親戚的幫忙,進了鄉政府做了一名打雜的,別看他在鄉政府大院裡被人呼來喚去,又是隨時可能被攆回家的臨時工,可驢糞蛋蛋外面光,在外人眼裡,他也是正兒八經的鄉幹部,讓很多人羨慕。二毛走起路來腰桿筆挺、步子穩當,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小分頭梳得倍兒亮,張口我們鄉幹部咋的,閉口我們政府咋的,神氣得很。就連困擾他多年的個人終身大事,也即將得到解決,美得二毛直冒鼻涕泡,睡覺都能笑出聲來。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收取農業稅的時間,鄉、村兩級搭車收取各種附加費、統籌、提留,七七八八一加,數目就翻了番,徵收的難度很大。雖然鄉幹部們組成工作隊,分派進各村催收,但進展緩慢,許多刁民軟硬不吃,任你把嘴皮磨破,就是不交。

這天一上班,負責北鄉徵收工作的副鄉長老劉把二毛叫去,“二毛呀,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怎麼家裡的農業稅還沒交?趕快回去做工作。”

二毛見到鄉領導腿肚子就哆嗦,心裡暗怪老爹多事,明知道兒子在鄉里當幹部,咋就不知道給兒子爭臉呢?他趕緊保證說:“這一段時間鄉里工作忙,我沒來得及回家。劉鄉長,你放心,馬上就交。”他請了假,出門騎上車就往家裡趕。

老爹一見他回來了,滿臉喜色,伸手道:“就盼著你回來了,發工資了吧?趕快拿錢來,人家來催了好幾回了。”原來爹不是不交,是兜裡沒錢,這也不怪爹,前一段時間為了他這個工作的事送禮,連圈裡正在長膘的豬都賣了,哪裡還有錢?

二毛髮牢騷說:“收不上錢來發個屁工資?到現在幹了快半年了,才發了一個月的工資,爹,你能不能先借借?”

老爹見指望不上他了,唉聲嘆氣地埋怨說:“什麼狗屁幹部,錢一個大子兒不見你的,還得跟你沾光幹啥都得帶頭,擱在以前,打死我也拖在最後再交。你看咱村有多少戶不交的?你們能咋的?”

二毛不滿地說:“你現在是幹部家屬嘛,素質高一點行不行?不能混同於一般群眾。你放心,這錢算我的,過幾天我給你補上。”

他爹一聽,“呸”的一聲,“說的真好聽,還給我補上?你小子只要不跟我要錢花,我就燒了高香了。得,爹為你就先進一回吧。”

二毛回到鄉里,馬不停蹄地去找劉鄉長彙報,說已經交了。劉鄉長大度地說:“你剛來,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以後記住,咱鄉幹部處處要起到表率作用,不能讓家裡拖了後腿。”二毛點頭如小雞啄米,腦門上全是冷汗。

他從劉鄉長屋裡出來,還沒消停多大一會兒,負責南鄉徵收工作的於副書記又叫人把他叫去,沉著臉問:“二毛,想不想幹了?你家的農業稅咋還不交?”

“交了交了!”二毛叫起來,“我剛從家裡回來,我爹交了。”

於書記瞪他一眼:“我是說你老丈人的。”

二毛樂了:“於書記,我還沒結婚呢。”

於副書記的臉拉得更長了,“沒結婚就不是老丈人了?榆樹村的高老四那是誰?”

二毛這下為難了,他撓撓頭,低聲咕噥說:“於書記,八字還沒一撇呢,也算老丈人?”

“咋不算?我告訴你二毛,現在,他村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女婿是鄉幹部,不少人跟他攀,他帶頭不交我的工作就不好做。”

二毛心裡暗暗叫苦,老丈人倒好說話,可他家管事的是大舅哥,就大舅哥那爆脾氣,天王老子都不怕,本來人家就瞧自己這個破鄉幹部不起,哪裡還會聽自己的話?

看到二毛還在遲疑,於書記語重心長地告誡道:“二毛,我這可是為你著想,你現在還是臨時工吧?我給你透露個信息,鄉里明年就要正式聘用一批幹部,你可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

二毛哪敢再猶豫,咬著牙說:“你放心,於書記,包在我身上。”

“這就對了,其實你也應該知道,不交稅是違法的,下一步鄉里就要對這些人採取強硬措施,我這也是照顧你的面子,給你老丈人一個機會。”

“謝謝於書記。”二毛感激萬分地說,心裡卻尋思,給我面子,我有啥面子?採取強硬措施能收上錢來還用派你們這幫人下去幹啥?

二毛先到商店裡買了兩瓶酒,又給大舅哥買了條好煙,這才戰戰兢兢地直奔他剛認識不久的對象杏花家。杏花剛好獨自一人在家裡,見他不約而至,心中暗暗歡喜,還以為二毛想自己了。二毛看到杏花後心裡熱乎乎的,也暫時忘了此行的任務,親熱了一會兒,才道:“你爹和你哥哪?”

“下地去了,你找他們有事?”

“你們家的農業稅咋還不交?”

杏花白了他一眼,熱情頓減,一撇嘴,道:“原來你是來做工作的?”

二毛涎著臉說:“是啊,誰叫你們是鄉幹部的家屬呢?”

“不要臉,誰是你的家屬?再說了,你算哪門子鄉幹部?”

“咋不是鄉幹部?”二毛伸手理了理了大分頭,正容道:“站在你面前的,很可能就是將來的鄉長、書記!你更不簡單,很可能是鄉長夫人、書記太太哩。”

杏花忍不住喜笑顏開,美滋滋地掐了他一下,嗔道:“美死你!”

二毛趁機懇求道:“杏花,要想當書記太太,你今天就要幫我做做你哥的工作,把你們家的稅交上。”

“我才不管呢,你自己跟他們說吧,我去把他們叫回來。”

一會兒,大舅哥摔摔打打地回來了,他已經知道了二毛的來意,進門就瞪著一雙牛眼說:“你不要羅嗦,交錢的事免談。我就不交,能把我咋的?”

二毛趕緊把煙奉獻上去,低聲下氣:“哥,就幾個錢的事兒,何必呢?再說了,不交農業稅可是違法!你是杏花的哥哥我才跟你說,別人我還不說呢。”

“你還別嚇唬我,啥違法不違法,法不責眾,大夥都不交保證沒事。再說你們就不違法了?憑啥收那麼多錢?我看就是養你們這些閒人太多了!你再羅嗦,我就往外轟你了!”

二毛苦著臉,說:“可你……不交我回去沒法交差呀,我……我這個鄉幹部也甭想幹了。”

大舅哥火了,“你幹不幹關我啥事?愛交你給我交去。”

二毛沒辦法,吭哧了半天,說:“行,你說的,那我就先給你家墊上。”

他自己哪裡有錢?只好再次跑回家求救,跟老爹說:“權當先付了部分彩禮,要不我這鄉幹部就不能幹了。”把他爹氣得吹鬍子瞪眼直喘粗氣,一個勁地罵娘。

回到鄉里,二毛去找於書記彙報。於書記很滿意,表揚了他幾句,說年輕人就是有辦法,會做工作,工作一做就通,有前途。說得二毛心裡跟喝了蜜一樣。

不過,蜜還沒化開,又有人喊:“二毛,你過來一下。”原來是王鄉長叫他。

王鄉長表情很嚴肅,“二毛,你想不想幹了?你家的農業稅為什麼還不交?”

“交了,不光我家的,連我老丈人的也交了呢。”二毛得意洋洋地這樣說。

可王鄉長問:“你兩個舅舅家的哪?”王鄉長是負責東鄉的徵收工作的。

二毛聞聽,頭“轟”的大了,他想起來了:我的天!我還有兩個姨住在西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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