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牙(民間故事)

我永遠都忘不了她。

我有一個小毛病,我吃飯比別人慢。人家吃一碗麵,十分鐘就能解決戰鬥,我就要二十分鐘,更不用說配菜的米飯了。

倒不是我用餐講究,細嚼慢嚥,而是因為我十二歲停止換牙後偏偏吃多了糖。為什麼是偏偏呢?我本來不喜歡吃糖,十二歲那年我剛上初中,我喜歡一個同班同桌的女生。她每天都會帶一些糖果,也都會和我分吃。硬糖、軟糖、太妃糖、棉花糖、棒棒糖……

我喜歡她,也喜歡吃她給的糖。就這樣,直到把左邊第一磨牙喜歡出了齲齒,俗稱蟲牙。

開始時也並不在意。有天晚上臨睡覺,那顆牙把我折騰得生不如死,幾近崩潰。我瘋狂的呼喚我的媽媽。

“來,我看看。”媽媽掰開我的下巴,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哎呀!你這小崽子怎麼生了蟲牙?”

只見媽媽去廚房搗騰了一番,端來一碗水拿著幾片生薑:“過來,用這水漱漱口。”

我照做:“媽,鹹的!”

“就是給你殺菌的!再把這個咬上,哪疼咬哪!”

“媽!生薑!”

“讓你幹啥就幹啥,生薑咋了?牙又不疼了吧?”

生薑對於十二歲的我可謂避之若浼,可拗不過牙齒那種牽引著心跳的疼痛。

我媽又說:“以後少吃糖!”

我十二歲的第一次單戀,隨著被蟲蛀掉的半拉牙齒煙消霧泯。

再然後,我的左邊第一磨牙多了一個洞。那洞就那麼靜若處子的待著,觸碰則動如脫兔,不,是脫韁的野馬!不能用左邊吃東西成了我進食的原則。軟的硬的都不行,軟的會塞進牙上的洞,刺激牙神經。硬的就別說了,根本就咬不動。只能習慣用右半邊牙齒咀嚼,可是再怎麼習慣也比別人左右開弓慢了許多。

十六歲那年,因為吃得慢。在家庭聚會的餐桌上被本家大哥搶走了一隻雞腿,由此讓我媽產生了同時間下我比別人少吃或乾脆被別的小閻王們把食物搶了去,而營養不良發育遲緩的結論。

十八歲那年,因為吃得慢。沒有在大學教官的規定時間下用餐完畢,在九月中的烈陽下做了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深蹲起,一百個仰臥起坐。

二十歲那年,因為吃的慢。在實習的公司裡遲了五分鐘遞交上財務的計劃報表,被上司領導大罵了半個小時,扣了二百塊的全勤獎。

因為吃得慢,我甚至厭惡了參加飯局,或極少參加有飯局的社交活動。即使有一些必須親自到場的時候,我也會盡量少吃,減少進食量,不被別人覺得耽誤時間。比如約會。

第一次約會是在大學的校食堂。那天正值秋伏未散的節氣,天氣悶熱,校食堂也只有幾個吊頂風扇隔著四米的高度呼呼轉著。轉的人心浮氣躁。我也被躁傻了一般,只點了些許小食,因為我不用吃那麼多呀。和那女孩在一起的時候還顯得她通情達理、可愛近人,沒想到回了宿舍竟說我摳門拒絕了我。

第二次約會我學精明瞭許多。找了個校附近的檔次餐館,點了滿滿一桌子膳食。我知道是天捉弄我,因為那個女孩婉拒我的理由竟是我有些紈絝浪費。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我的初戀,直到她來找我。我剛在公司過了實習的時期,她還是個剛做實習員工的丫頭片子。

她約我吃飯的時候,一開始我是拒絕的。

我拒絕不了她那溫柔似水的眼神和真誠懇切的邀請。

“師哥,就是吃個飯嘛,你看你臉紅什麼?”

“我,我沒有。”

在她面前我沒了半點老員工該有的自信和油滑。那天我理所當然的沒有吃很多,我怕她會發現我這個小毛病,會不喜歡我這個小毛病。

可第二次吃飯的時候,還是被她發現了。

“師哥,我發現了一個問題耶。”

“你說,什麼事我幫你。”

“師哥呀,為什麼你吃飯只有右邊的牙齒在動?把食物都塞到右邊,好像一隻花栗鼠呀,嗯嘛嗯嘛嗯嘛……”

被她提出來,我本是一陣尷尬,可看到她學花栗鼠那可愛的樣子,竟隱晦了氣氛,大笑起來:“哈哈,你真是可愛,一點都不像,是這樣的……”

那天我們彼此交換了個人的小秘密。我就是十二歲那年的單戀,她竟是對我的表白。

我們相愛了。

她說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個毛病。

“哥,這怎麼能是個毛病呢?”

“怎麼不是呢?我只有一邊牙齒可以用。”

“那我也學你好了,我用左邊吃飯。咱倆是一對兒。”說著竟然真的只用左邊吃起東西來。

我笑笑,卻是看不下去,捏捏她的臉頰說:“你真傻,只用一邊吃飯把臉都吃不對稱了。”

“為什麼?”

“只用一邊的話肌肉會變大,另一邊肌肉會萎縮。自然一邊大一邊小了。”

她突然捧著我的腦袋,認真的看起來:“哥,你的臉也沒有變形啊。”

“我平時會嚼口香糖,只用左邊嚼,我可是很在意形象的。”

“那嚼口香糖牙不疼嗎?”

“啊,我把口香糖儘量用裡面的大牙嚼。挨不住壞牙。”

“那我也嚼口香糖。”

我除了搖頭笑笑,無言以對。

和同學一起的時候,她為了不讓我尷尬,總是陪我一起吃到最後。

“哥,咱倆慢慢吃,吃到海枯石爛。”“別急哎你,又沒人催你。”“他們正喝的上頭,咱倆趕緊吃!”……

過了不久,我們搬到了學校附近的出租屋裡。

第一天搬進來,我倆買了食材,照著網上的食譜滿滿一桌子美味。

就著一桌飯菜,又提起了牙。

“哥,為什麼這麼久你都沒有去治你那顆牙呢?”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去治牙。可能本就沒在意過自己有顆蟲牙吧。因為早已習慣了只用單邊牙齒吃飯了。

我敷衍到:“我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去治牙?以後再說吧。”

“不要,咱們明天就去看牙醫。”

“急什麼,先把知識補上,還差這一顆牙呀?”

“不行,明天就去補牙吧。”

“幹嘛啊,不就是補個牙嗎?什麼時候不能補?”我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她變得那麼強硬。

“哥,我就想讓你補好牙,牙好胃口就好,把你補的白白胖胖的。”

她突然又變得小鳥依人起來,讓我防不勝防,只得悉聽尊便。

終於如願以償的把牙齒補好,困擾我近十年的蟲牙終於消失。

補牙期間,我只能吃些熟爛軟稀的食物。為了讓我吃的不厭煩,每天她都學著坐些新的粥羹讓我飽腹。幾次做糊了鍋底,我也能一口口喝個滿足,每一碗裡都盛滿她的愛意。

那是我最美好的時光。

每當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我都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好景不長,因為又是一個畢業季。

忙完了學校的各種瑣事,一切看起來好像又那麼正常。

那天她接到家裡來的電話,晚上吃飯的時候是這樣對我說的:“哥,畢業了你是什麼打算呢?”

“我暫時留在這邊吧,家裡回去了也沒什麼工作,這邊待遇還不錯。”

“我爸讓我回去。”

“那就回去咯?”我夾了一隻雞翅放進她碗裡。

“我們分手吧。過了今天就分手吧,一會我收拾東西,明天就走。”

頭腦一陣空白,感覺眼前的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愣了一會,還沒整理好語言:“寶貝,你你你瞎說什麼呢?快,快吃飯吧。今天我做這個雞翅特好吃。”

“哥,我們分手吧,真的,我爸不讓我在這待。”她並沒有動,反而很平淡的,像在說一件和我們毫無相關的事。

我只低著頭,一直沒在出聲。

只聽見了對面那讓我心愛人兒的啜泣。

第二天大早,她就已經不見了身影。

我看著空了許多的小屋,沒有任何思想,整理不出思路。我本想瘋狂的撥通她的電話,可是卻遲遲拿不起一百克的手機。

我只得正常起床,正常洗漱。打開陽臺,準備迎接新的一天。讓我倍感驚喜,陽臺上還掛著一件白色連衣裙。隨著風微微搖擺,那是我最喜歡的一件她的衣服。

她一定是想留給我些念想。摘下裙子,上面還有她的香味,沁入心脾。

突然一張紙條不知從裙子何處飄落,我趕忙抓住,生怕它隨風飛了去。

紙條上只有短短一句話:

何如薄倖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百感千愁,回顧相識相知相愛到如今,我和她竟沒有一句承諾,甚少說過“我愛你”這樣的情話。

有人說,初戀就像上了一堂課。它能教會你怎麼愛人,教會人如何相處,或僅僅是改變了一個人的小毛病。

比如說,我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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