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投圈向來不缺少故事。或是山窮水盡，偶遇貴人，讓創業項目絕處逢生；或是英雄少年，惺惺相惜，攜手創造納斯達克敲鐘奇蹟；當然也少不了那些反目成仇，倒戈相向，於公眾視野之下相互攻擊甚至互相詆譭的撕逼大戰。創業者與投資人之間，熟不知有多少情仇恩怨。
在業內，對於創業者和投資人的關係，有人說像朋友，像戀人，像夫妻，像婆媳，也有人說像船長與船員，亦或是駕駛員與副駕駛員，甚至有人說像小姐和嫖客。總之，他們必然是商業上的合作與對立，似乎又存在一些亦師亦友亦敵對的微妙，尤其對於中國式的創業者與投資人關係。
簡單來說，創業者的根基在於商業創造，投資人的根基在於豐厚的財資。對於靠吃土長大但業已將心中夢想變成可行計劃的創業者來說，投資人可能真的如“天使”一般，可以幫助他們把這份計劃轉為現實，讓這顆創業火種得以萌芽並不斷長大。但是創業者也不要忘了，誰能保證“天使”面孔的背後就不是“魔鬼”呢？投資者的錢生來神秘，如果一筆投資不能讓他們達到預設目的，甚至還出現了意外風險，那時候“天使”的臉通常不會太好看。對於投資人來說，遇上好的創業者意味著總有一天他們的投入會變成至少幾十倍、幾百倍的回報，相反則不僅投資被打水漂，不小心還可能落得個官司纏身、名譽受損的境地，“有錢未必就能任性”，有錢找到好項目和靠譜的人可比有好項目找到錢要難得多。
我們先來粗略回顧一下桔子水晶的故事。2017年2月27日晚，華住酒店集團對外宣佈，已與以美國投資基金凱雷集團為首的投資人簽署股權收購協議，以36.5億元人民幣的價格全資收購桔子水晶酒店集團100%股權。桔子水晶創始人吳海第二天即在公眾號上發文，他說難以想象人家說做公司像養豬，養肥了就該賣了宰了賺錢，在每日收到兄弟們給發的各種郵件和報表時，更加覺得自己是一個媽媽，知道孩子要幾點餵奶，幾點換尿布，咳嗽發燒了該吃什麼藥，發脾氣了該怎麼哄…直到這一日早上朦朦朧朧醒來，才突然想到孩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其實我只是個代孕媽媽”。此情此景真有點聲淚俱下的意思。
桔子水晶酒店成立於2006年，旗下擁有桔子水晶酒店、桔子酒店·精選、桔子酒店等品牌，創始人是OTA起家（在線旅行社）、曾任攜程副總裁、有著十幾年酒店行業經歷的吳海。桔子水晶是以精品設計師酒店體驗和親民的價格贏得市場青睞，2017年被華住收購時，酒店數量有126家，直營店佔比50%，平均入住率在70%以上，相比同類中端品牌漢庭、如家等，儘管投入成本較高（每家酒店成本在1500萬元-3000萬元），但對設計和品質的嚴格把控，也讓其在市場上更加腳踏實地，並帶來了更好的盈利。
正如吳海所說，桔子水晶的真正母親其實是他背後的投資人。2006年和2009年桔子水晶先後完成第一輪3000萬美元和第二輪2000萬美元的融資，投資方包括摯信資本、曼圖宏業（MandraCapital）以及時代華納前任CEO掌管的個人基金等國內頂尖VC和基金合夥人。依靠這兩筆融資，桔子水晶完成了最初20多家的酒店鋪設和運營，儘管現金流很好，但看著幾乎同時起步、規模卻已達到200多家的7天和漢庭的發展勢頭，堅持個性的桔子水晶想必還是讓股東們很是捉急。2012年桔子水晶啟動第三輪融資，凱雷投資集團以不低於7500萬美元的金額投資桔子酒店的母公司Mandarin Hotel Holdings Limited，獲得49%股權，成為桔子酒店集團的最大股東。而在此期間，吳海還拿出自己的全部期權與凱雷做了對賭，企業做得不好這些期權歸凱雷，企業做好了就還是吳海的，這樣做就是為了保住桔子水晶的估值，以及維護住前兩輪投資人和自己創業兄弟們的利益。賣給華住酒店集團算是第四輪交易了，只是投資人從財務投資人變成了戰略投資人，交易物從一定比例的股份直接變成了整個公司，這樣選擇的目的也是盡力保住上一輪投資人凱雷的利益最大化，因為這應該是桔子水晶錯過A股上市之後能夠回報凱雷的最佳機會。
在創投圈中，桔子水晶的故事應該算是一個好故事。桔子水晶最終被收購，凱雷和其他老投資人順利退出，各家應該都獲得了至少30幾倍的收入，而併入華住的桔子水晶仍然作為獨立業務來運營，創始人吳海和他的核心團隊在同樣賺足經濟收益的同時，也做到了不失身份，儘管內心極度悲痛於賣掉“孩子”的無奈和不捨，但還能陪在“孩子”身邊親手養大“孩子”，已是不錯的結局。看吳海文中所述，在創辦桔子水晶的十年間，他與投資人之間還是保持了非常和諧的合作關係，除了多輪融資過程中給予的資源和能力上的幫助，多為摯友的老投資人都很尊重他的決定，在同類酒店都在瘋狂擴張的時候和準備上市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給吳海過分的干預和壓力，甚至在考慮是否被華住收購的緊要關頭，連同凱雷在內也仍然能對吳海力挺，即使他選擇拒絕收購。創始人吳海也把對投資人的責任放到了更重要的位置，他同樣尊重了投資人的意願，沒有讓投資人為難，更沒有讓投資人白乾。
有業內人士總結，創業者和投資人之間的作為都不是因為心底善良，本質上這還是一門生意，是一種利益權衡的結果。創業者的生意是從賣貨、賣服務到最終把企業估值做上去，企業的賣價（上市或者被收購）越高，創業者獲得的好處就越多；投資人的生意是“擊鼓傳花”，從天使輪到A輪，從A輪到B輪，直到企業最終上市或被收購，對每一輪的投資人而言，從創業者手中低價把企業“買來”，再高價轉手賣出去，這其中的價差越大，投資人獲利就越大。所以從好處的角度來看，創業者和投資人都有動力去把企業的估值做大，把企業的故事說的完滿。但是能雙贏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好事情，差別在於企業的內質和企業的估值是否存在背道而馳。像桔子水晶可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情，因為桔子水晶的真實價值配得上36.5億元人民幣的估值，桔子水晶的創始人和投資人也都算是想實實在在、兢兢業業地做好這件事情。而有很多創業項目可能就算不上是好事情，它們幾乎是靠燒錢或者靠創業者與投資人的資源強力包裝出來的高估值項目，真實的內在價值根本達不到同樣的高度，一切都是為了達成創業者和投資人追逐名利的目的，對普羅大眾來說就是五彩泡沫下的幻影而已。
創業者和投資人也有天生的對立，一般來講創業者的目標是把企業做強做大，更著眼於長期甚至無限期的利益，投資人的目標是把投資回報率做高，受到投資週期限制，會相對注重較短期的利益。當長期利益和短期利益出現衝突的時候，更多的是需要創業者做出權衡，做出取捨。對於桔子水晶，吳海應是考慮到賣給華住並不損害桔子水晶的長遠發展，同時又能兼顧投資人的短期收益，所以這應該是正確的選擇。但很多時候利益無法均衡，面對損失，往往就是投資人佔據主動了，因為在創業者和投資人無法共同進退的時候，創業者關門大吉，損失的只是自己的東西，甚至從另一角度講反倒還增加了自身價值，投資人則不同，無論是自己出錢還是用的出資人的錢，投入的是真金白銀，增加的卻是又一個投資失敗案例，計算出來都是損失，那麼在退出問題上，強勢一點、主動一點，才可能讓損失更少一點。
還記得2016年那場吵翻天的“空空狐事件”嗎？空空狐是一家繼“閒魚”、“轉轉”之後主做時尚女性閒置品的交易平臺，由美女餘小丹於2014年4月創立。先後獲得過兩輪融資，第一輪2000萬由紅杉資本領投，源碼資本、摯盈資本跟投，第二輪1500萬由崑崙萬維領投，紅杉資本、源碼資本、摯盈資本繼續跟投。在兩輪融資支持之下，空空狐的估值從5000萬漲到2.8億，之後維持在3-4億之間。這原本是一個美女CEO和知名投資人聯手打造創業神話的故事，不曾想2016年12月7日，餘小丹網上發出的一紙公開信《20天》，讓這部穩穩的商界勵志劇上演了大反轉。
餘小丹先後兩次發文，稱雙方簽訂SPA（正式投資協議文件）之後，B輪投資方崑崙萬維的投資款一直沒有到位，後來空空狐資金告急，就快運轉不下去了，希望崑崙萬維給出明確答覆，或者毀約或者打款，不然會影響下一輪融資，甚至等不到下一輪融資空空狐就被拖死了。但是崑崙萬維各種理由拖延，最後才提出以創始人無償轉讓股份為條件（這期間餘小丹自己借錢給員工發了工資），給空空狐注資200萬，她沒有談判籌碼只好照做（此時崑崙萬維董事長周亞輝持股90%，創始人持股從60%減少到10%）。之後她突然生病住院，便被崑崙萬維徹底清算，從董事會除名並被辭去CEO職位，甚至最後空空狐平臺關閉，也沒有被通知一聲。
投資人崑崙萬維董事長周亞輝則回應，這一切都是空空狐創始人餘小丹的炒作之舉，揭露餘小丹帶著她的創業團隊，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就花光了投資人5000萬左右的現金投資款，其中不乏給自己發幾十萬的額外獎金，給不在公司上班的乾媽每月5萬元工資，買奢侈品和跟男朋友去國外旅遊，就連最後生病住院住的也是全北京最昂貴的私人醫院。而且指出空空狐根本就是一個爛攤子，每個月花300萬市場費都沒有燒的太叫座，最後自己是出於對用戶的責任和一份對90後創業者的同情心，在危難之時先拿出500萬把餘小丹挪用200多萬用戶資金和其他各種善後的坑填上，又拿出200萬讓空空狐維持，甚至還用個人的錢承擔了餘小丹的超額醫藥費。而之前餘小丹的股份其實是一分錢沒出就得到的，之後10%是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投資人投的2600萬把原有股份做了壞賬計提，股份都歸於零，而後還特意留出給她的。
雙方都在說對方在編造故事，空空狐事件的真相到底怎樣我們不得而知。只是這個事件引發我們思考，在創始人和投資人出現矛盾時，應該如何看待和處理這層尷尬的關係。在空空狐事件中，創始人餘小丹和投資人周亞輝表面上是因為空空狐聚到了一起，但是走進空空狐之後，彼此都發現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按照公開數據，2017年閒置品交易平臺中，排名第一背靠阿里巴巴的閒魚app平均DAU（日活躍用戶量）已經達到百萬級別，排名第二58集團旗下的轉轉app平均DAU也有幾十萬，號稱排名第三的空空狐DAU峰值只有8萬，這還是每月有300萬市場費支撐的結果，停掉廣告費之後甚至只有2萬。相信這時餘小丹和周亞輝心裡都比較清楚，在互聯網行業，面對這樣的體量差距，空空狐是很難超越甚至正常存活的，也就是說他們初設共同獲利的蛋糕基本不存在了。這個時候，對於投資人而言，各家1000多萬的真金白銀已經投進去了，並且基本確定收不回來了，那止損必是當務之急。想必也是與第一輪投資機構溝通過的，周亞輝先於餘小丹做出了收網動作，只是收網的時間以及關閉空空狐的決絕，可能讓被動反應的餘小丹感覺有些矇在鼓裡。而對於創始人餘小丹而言，可能更多的是心有不甘，空空狐創業失敗了，兩年多辛勞白費了，最後的股份也幾乎沒有了，除了拯救自己的健康，還能留下的東西又有什麼呢？
至於餘小丹苦訴周亞輝不履行打款協議，周亞輝怒斥餘小丹亂花投資人的錢和自我炒作，這就是另外的人性問題了，專業的說這叫道德風險。類似的，圈內也不乏創業者幫投資人賺了很多錢，卻被投資人一直榨油甚至被投資人搶走生意，或者投資人陪創業者走上頂，卻被創業者逼著繼續給錢的事情。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人總會暴露很多弱點，比如過分貪婪，比如貪婪之後還會有爭奪、有欺騙、有攻擊，所以創業者和投資人需要時刻保持警醒，儘管合作不是出於心底善良，但儘量還是把手伸給善良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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