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食子案(民間故事)

清朝乾隆年間,一個深秋的晚上,華陰縣鐵匠張金之女玉娟被一名叫呂四的無賴活活掐死在床上,正好被張金看到,在鄰居的協助下當場將他擒下。經知縣劉隆審問,呂四對自己的惡行供認不諱。

據呂四交代,他早就對玉娟的美貌垂涎三尺,一直在張家院外盯著,這天晚上張金到鄰居陶二家安刀把,呂四料想玉娟一個人在家,於是潛了進去欲行禽獸之事,玉娟猛烈反抗,呂四掐住了她的脖子……

人證物證俱在,兇犯自己又已認罪,劉隆只要將呂四押入死囚牢,待將此案上報刑部,經核准之後將其斬首就可。然而當他看到玉娟的屍體的時候卻忽然皺起了眉頭。

張金早年喪妻,靠打鐵為生。女兒玉娟與他相依為命。玉娟自幼得下了頭暈的毛病,常年吃藥,她就是在去藥店抓藥的時候被無賴呂四給盯上了。

張家家境貧寒,然而劉隆卻注意到玉娟身上的衣服,雖然很新但很普通,可是腳上的鞋卻是隻有大戶小姐才穿得起的雲錦面鞋,這如何解釋呢?而就在他帶著這個疑問剛回到衙門,張金就急匆匆地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急切地說,剛才他給玉娟擦洗臉上血跡的時候發現,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玉娟,而身上的衣服卻是她的。

這具女屍是誰,玉娟到底死了沒有?如果玉娟的確已經被呂四掐死,那麼又是誰將她的屍體給調換了呢?看來這樁看似清晰的案子並不簡單。

劉隆再次提審呂四。呂四交代說那天晚上被自己掐死的千真萬確就是玉娟,他看上她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絕對不會看錯。“那你確信當時把她掐死了 了”劉隆問。呂四哭喪著臉說:“大人,我承認是我把她掐死了,可是我想不通當時我剛剛掐了幾下,她就口吐鮮血斷了氣。我哪有那麼大力氣呀?”一聽此話劉隆更加疑惑了。

這個呂四身高不過五尺,身形猥瑣,比《水滸》中的武大郎強不到哪去,如果讓他幾下子就掐死一個女子,而且還掐得吐出血來的確不是一件易事。難道是玉娟根本沒有死,那隻不過是她的障眼法?可是她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就在此時,有人在城郊河邊又發現了一具女屍。而張金一眼就認出這才是自己的女兒玉娟,當下悲痛欲絕,昏死過去。

劉隆命人將玉娟的屍體抬回了縣衙,經仵作檢驗得出的結論是,玉娟並不是被掐死的,而是中砒霜劇毒而死。這又是怎麼回事?與此同時捕頭趙安查到另一具女屍是本縣富翁趙滿玉的女兒麗娘。據趙滿玉講,麗娘是兩天前失蹤的,因為麗娘平時總喜歡出去遊玩,所以趙滿玉並沒有多想,想不到竟被人所害。又是一樁命案,劉隆萬分不安。

聯想到玉娟和麗娘屍體的調換,劉隆感覺這兩起命案的兇手要麼是一個人,要麼也必定有關聯。呂四的嫌疑越來越小了。劉隆決定就從這砒霜查起,趙安和一班衙役領命而去。

很快,趙安將華陰縣城郊回春堂的老闆朱寶帶到了縣衙。朱寶說三天前一個名叫呂四的在回春堂買過半兩砒霜。“你認識呂四嗎?”劉隆問。朱寶搖搖頭說不認識。“既然不認識,你怎麼知道呂四在你的藥店裡買過砒霜?”劉隆問。“我們藥店有個規矩,就是有人買砒霜一次不能超過一兩,買者要留下姓名,而我的賬簿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天前呂四買過砒霜。”朱寶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賬簿。劉隆打開一看,上頭果然寫著呂四的名字。矛頭再次指向了呂四。“那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呂四長什麼樣子了?”朱寶搖搖頭說記不起來了。劉隆將朱寶帶到大牢讓他指認呂四,朱寶始終沒有認出來。

然而呂四卻堅決否認自己到朱寶的店裡買過砒霜。

很快兩天過去了,案情再沒有一點進展。按照大清律法,只要人證物證俱在,疑犯就是不承認自己殺了人,那也是死罪。如今不管玉娟是被掐死還是被毒死的,嫌疑的重點都還在呂四身上,只要劉隆手一揮他就是必死無疑。然而劉隆並沒有這樣做,一夜不眠,忽然間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將趙安喊了進來。

第二天一大早,朱寶忽然急匆匆地來到縣衙門前,嚷著要見劉隆。趙安卻將他擋在了衙門外。“我有要事要見大人。”“不行,劉大人今天身體欠安,閒雜人等一律不見。”趙安說。“我剛剛想起那個買砒霜的呂四長什麼樣子了,不是牢裡的那個。”朱寶急切地說。而趙安卻似乎並不感興趣,一把將他推到一邊說:“大人已經準備結案上報刑部了,你就不要再在這裡添亂了。”朱寶很不滿地走了,趙安罵了一聲“多事”,轉身進了衙門。隨後朱寶又來了兩次,都被趙安擋在門外。

晚上,朱寶早早打烊關門,坐在店裡喝茶,門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關門了不做生意了。”他嚷了一句,門外沒有迴音,而敲門聲繼續響著。朱寶不耐煩地打開了門,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著一個蒙面人走了進來,一隻手關上門。

“你、你幹什麼?”朱寶無比驚恐。“你太多事了今天晚上我送你去見閻王。”蒙面人說著舉起刀用力地砍下來。只聽瞠啷一聲,蒙面人的刀被磕飛了。劉隆和趙安還有一幫衙役已經將他包圍了。蒙面人大吃一驚。

劉隆斷定買砒霜者,甚至謀害玉娟的兇手並不是呂四,而是有人假借呂四之名,於是劉隆命趙安連夜出城找到朱寶讓他假說想起了買砒霜者的長相又故意不讓他進衙門,這樣一來那人就必定會跳出來殺人滅口。如今這個人果然上鈞了。

經審問蒙面人名叫羅應,乃是華陰縣郊外一個開採石料的小工頭。對於曾經化名呂四到朱寶的藥店裡買過砒霜一事,羅應拒不承認,而對於夜入藥店要殺朱寶一事,他的解釋是朱寶曾經賣給自己假藥。朱寶經過仔細辨認,確定他就是那天晚上到藥店買砒霜、說自己名叫呂四的人。羅應卻仍然死不承認,

這時劉隆注意到羅應的那把短刀上鑄著兩個字——“張記”。張記不就是張金的鐵鋪招牌嗎,難道兩個人認識?他馬上叫來張金詢問。張金將刀仔細辨認了一番,說這把刀的確是自己打的,可是已經記不得當初為誰打的了。他也不認識這個羅應。而當劉隆說玉娟的死可能與羅應有關時,他顯得很吃驚。

“兇手不是呂四嗎?”張金問。劉隆搖搖頭說:“玉娟是被砒霜毒死的,而就是這個羅應冒充呂四到朱寶的藥店裡買的砒霜。中間又發生了屍體調換等怪事,所以我斷定殺死玉娟的真正凶手並不是呂四,”“這、這怎麼可能呢?我親眼看到呂四殺死了玉娟,大人為什么不將他砍頭呢,是不是收了他的好處?”張金情緒激動地說。“大膽!”趙安發怒。

劉隆對趙安一擺手,對張金說:“本大人自上任以來,從來沒有做過收受賄賂有違國法的事。你放心,這樁案子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們父女倆一個交代的。”張金跪下,老淚縱橫地說:“請大人一定要儘快破案呀,要不然玉娟她死不瞑目呀。”劉隆嘆口氣扶起了張金。

張金離開縣衙之後,劉隆將趙安叫到身邊耳語幾句,趙安點點頭出去了。

夜半時分,羅應正躺在牢房的角落裡翻來覆去,牢門忽然打開,趙安進來一把將他扭了起來。“你、你要幹什麼?”羅應非常緊張。趙安冷笑一聲:“大人有

 四

趙安拉著羅應來到大堂門外,看到昏暗的大堂裡劉隆正與張金說著話。“先在這等一下。”趙安對羅應低聲說。

大堂內的張金憤然說:“你不是說那個羅應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兇手嗎,那就趕緊將他砍頭為我女兒報仇呀。”張金說。門外的羅應臉色一變。

劉隆說:“他現在還沒有認罪,不能莽撞。”“事實擺在這,既然是他買的砒霜,那肯定就是他,請大人趕緊將他殺了為玉娟報仇。”張金說著一下子跪在了劉隆面前,“我求大人了。”

還未等劉隆說話,大堂外的羅應忽然叫道:“狗日的張金,你落井下石,我非宰了你不可。”趙安沒拉住他,他已跑進大堂,一把拉起跪著的張金罵道:“你殺了人卻讓我當替罪羊。”話還沒有說完,他吃驚地注意到,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張金,而是一個和張金非常像的人。羅應的臉色馬上變得慘白了。

劉隆厲聲喝道:“羅應,還不從實招來?”

羅應自知上當,嘆口氣跪在了劉隆面前——

幾天前,羅應給準備修建花園的城中富商趙滿玉運了一批上等石料,結果趙滿玉賴著不給錢。羅應想盡辦法都未能要回,憤怒之下決定報復。於是他找到張金讓他給自己打了一把短刀,想去嚇唬嚇唬趙滿玉。

當晚他潛入趙府,無意間看到了趙滿玉的女兒麗娘,於是將她擄到了自己家裡,準備扣為人質,威脅趙滿玉給錢。然而當他看著漂亮的麗孃的時候,頓生歹念,欲行禽獸之事,麗娘板力反抗,羅應失手將她掐死。正好被前來討要刀錢的張金看到了。

張金當即就拿這件事向羅應勒索錢財,羅應本欲殺之滅口,而張金卻說他已將此事告訴了別人,如果自己被殺,這個人就會將羅應告到衙門,羅應害怕了。

那天晚上,張金忽然找到羅應,倆人達成了一個秘密交易。張金說自己的女兒玉娟將要“被呂四殺死”,讓他趁自己將呂四扭送官府之時,將麗娘和玉娟的屍體調換。而之前張金還讓羅應以呂四之名到藥店替自己買了半兩砒霜。至於其他的事自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玉娟也確實不是自己殺的。

羅應交代完這些,趙安聽得是目瞪口呆。劉隆嘆口氣下令道:“馬上將張金緝拿歸案。”

很快張金就已經顫抖著跪在了大堂下。劉隆一拍驚堂木:“張金,事到如今你還有沒有要說的。”張金顫抖著看著劉隆:“我、我不明白,你、你是怎麼懷疑到我的,你是怎麼知道羅應和我有關係的。”

劉隆嘆口氣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對你有所懷疑。我清楚地記得,自從去年我上任以來,你報了幾次案,都是玉娟被流氓騷擾的,然而這個呂四幾次騷擾玉娟,比之前哪個流氓都厲害,可是你卻沒有報案,為什麼呢?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從那時候起,你就在謀劃著要害玉娟了。那天晚上你明明知道呂四就在院子外頭守候著,你應該在家裡小心保護著玉娟才對,而你卻離開了,離開的理由竟然只是去幫鄰居安一個桃木刀把。”

“就在呂四自認為殺死了玉娟要逃跑的時候你回來了,於是將他扭送到了官府。這讓我覺得很蹊蹺,這是不是太巧了?試想,如果是呂四或者羅應這兩個陌生人,別說是給玉娟喂毒藥了,就是讓她喝水她也未必肯喝,可要是強行灌下,現場就應該留下痕跡才對,可是除了床上的血跡別的什麼都沒有。可如果是你這個當爹的把藥端給她,那麼就不一樣了。”

“我打聽到,玉娟每個月僅吃藥一項就要花銀一兩,你漸漸地負擔不起了,所以你有殺人動機。然而當時我想,這些也許都是我的推斷,她畢竟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麼可能痛下殺手呢?然而當我設計讓羅應浮出水面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他的刀。這把刀明明是你所鑄,可你卻說已經忘了給何人所鑄。而鐵匠鑄打短刃兵器雖不違國法,但是按規定要記下何時打鑄、為何人打鑄的信息。可你為什麼沒有呢?所以我斷定你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隱藏你和羅應的關係。當我說羅應可能才是殺害玉娟的真正凶手時,你卻好像並不怎麼感興趣,而是讓我迅速將呂四問斬。試想一個正常人當自己的親人遇害的時候,哪一個不想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呢?除非他心中有鬼!於是我更加斷定你跟羅應不單認識,還有可能共同製造了這樁案子。於是我讓趙安找了一個非常像你的人,哀求我殺掉羅應。羅應當然要暴跳如雷了,也就現出了原形,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聽了這些張金癱倒在地上。

劉隆看他一眼,繼續說道:“為了省下錢財你圖謀除去親生女兒玉娟,可是你苦無辦法,直到呂四不斷地調戲玉娟,而且盯在你家院外的時候你想出了辦法。那天晚上你用事先準備好的砒霜給玉娟煎了藥端給她,然後你藉口出去,而呂四見你一走自然跑進屋去。此時,玉娟的藥性已經開始發作,但她還是奮力反抗,呂四自然要動粗。沒多長時間,砒霜的毒性完全發作了,玉娟口吐鮮血,呂四誤以為是自己殺了玉娟,慌忙欲逃,而早就算計好了時間的你趕了回來,將呂四扭送到了衙門。你們一走,潛伏在院子裡的羅應趕緊將玉娟的屍體換上了麗娘。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在仵作屍檢的時候斷定玉娟確實是被掐死的,從而讓呂四做這個替罪羊。當然為了保險起見,你提前讓羅應冒充呂四買了砒霜,這樣一來一旦第一套方案失敗,那麼呂四還是脫不了嫌疑,照樣還是一死。”

“後來,當我注意到了麗娘屍體上的鞋,產生了疑惑,而你看到了我的疑惑。你怕我追查,於是你就趕緊採取了第二套方案,跑到衙門說那不是玉娟的屍體。接著,玉娟的屍體在河邊被發現了,仵作斷定她是無干砒霜,我自然要調查藥店,果然在回春堂證實了呂四買過砒霜,這樣一來,兇手自然還是被鎖定呂四,他這個替罪羊就當定了。之後所發生的我就不用再細講了吧?”張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劉隆命趙安將張金押下,明日宣判。

一大早,縣衙門前就圓滿了百姓,罵著跪在堂下的張金,然而升堂時間已到卻不見劉隆,趙安和衙役們都很著急。就在這時,劉隆走上了大堂,看了一眼張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張金你還有何話說?…我該死我該死,我對不起玉娟。”張金老淚縱橫。“你是對不起她。本縣現在宣判,張金喪盡天良謀害親生女兒其罪當誅,然而玉娟確非死在他手,故而免去一死,押八大牢了此一生吧。”劉隆的判決讓堂上的衙役和堂外的百姓都大吃一驚。張金也目瞪口呆滿臉疑惑地看著劉隆。

“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趙安問。劉隆嘆口氣說:“真正殺死玉娟的不是張金。”“那、那是誰?”趙安無比吃驚。劉隆嘆口氣說:“昨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玉娟平時穿著的都是比較破舊的衣服,那天晚上為什麼會穿上一件新衣服呢?而且,她既然躺在床上,為什麼還穿著鞋呢?砒霜藥性極強,發作板快,為什麼在呂四進來的時候她是那麼平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痛苦的跡象呢?我檢看過她平時吃的藥裡頭都有砒霜成分。今天一早我在她房間的窗外發現了藥渣,”“大人你、你的意思是?”“玉娟是自殺。”劉隆說。滿堂再度吃驚。

劉隆說,玉娟為了不再拖累自己的父親想到了自殺,於是她每次都從藥裡將砒霜挑揀出來積到了足以自殺的量。那天晚上,張金將砒霜端給她,她不知道那就是砒霜,所以倒在了窗外,而將自己的砒霜倒進了碗裡。

張金萬分吃驚:“這、這不可能,不可能……”劉隆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這是玉娟的遺書,我在她的床鋪底下找到的。”

紙上寫著:爹,我決定要走了,砒霜很苦很毒,可是我不怕,我會笑著離開。這樣就再也不會拖累你了。女兒再也不能孝順你了,等來世我還要做你女兒,做一個身體健康的女兒,好好地孝敬你。你的冬衣我都已經補好了,就放在衣櫃裡,照顧好自己。爹。女兒走了……

張金大叫一聲,癱倒在地上。幾天後張金在牢裡自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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