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動,談不攏:美國制裁難壓垮伊朗,11月前雙方僵局難解

打不动,谈不拢:美国制裁难压垮伊朗,11月前双方僵局难解

特朗普遞出的“橄欖枝”遭到伊朗斬釘截鐵的回絕。

就在伊朗近日在波斯灣海域提前舉行例行的年度軍事演習前,不久前才對伊朗發出暗含動武信息的“大寫推特”的特朗普又出人意料地表示,準備好任何時候不設前提地與伊朗領導人會面:“我願意會面,尤其是當可能面對戰爭、死亡、饑荒等問題的時候,更需要直接會面。會面沒什麼不好的。” “如果他們(伊朗)想的話,我準備好隨時與他們會面。”“沒有前提條件。如果他們想見面,我就見。”特朗普離奇地遞出的“橄欖枝”不僅遭到了伊朗保守派和溫和派力量斬釘截鐵的回絕,也未能改變伊朗已經如期舉行的波斯灣軍事演習,而且遭到美國國內外媒體不留情面的批評。

從今年5月8日特朗普宣佈退出伊核協議以來,美伊之間的外交博弈和輿論攻訐就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當前,令國際社會尤其是國際輿論倍加關切的是美伊博弈是向著開啟和談方向發展,還是向開啟戰爭的方向演變?開啟和談無疑是大新聞,開啟戰爭則是更大的新聞,這無疑是特朗普給世界製造的又一難以預料的巨大懸念。在筆者看來,短期內美伊既無開啟談判的可能,更無開啟戰爭的可能,雙方仍處在施壓與反施壓、制裁與反制裁的外交博弈和輿論攻防階段。

特朗普外交“肥皂劇”遭遇尷尬

特朗普的隨性表態不具嚴肅性,自然也難以引起伊朗的嚴肅對待和回應。特朗普信口開河地表明美伊可以舉行無條件談判,是其反覆無常的一貫風格的表現。就在特朗普發表談話前的數小時前,美國國務卿蓬佩奧還表示美伊絕不會舉行無條件的會談,蓬佩奧也因此被媒體戲稱為“迷宮裡的老鼠”。

特朗普外交儘管變幻難測,但也在許多危機問題上形成了一定的“外交套路”:先是發出極端威脅,然後改變立場,舉行會談,最終宣佈自己獲得勝利。最典型的案例是特朗普的朝鮮外交。但伊核問題不僅與朝核問題有諸多根本性的差異,而且伊朗複雜的官僚體系尤其是保守與改革力量的二元結構、宗教領袖對總統的掣肘,都與朝鮮的權力結構有天壤之別,兩大熱點問題所處的地緣政治環境也截然不同。更何況美朝峰會是在特朗普上臺後長達八個月的施壓和溝通並舉的情況下才得以實現的。

因此,特朗普信口開河地提出要舉行美伊談判,也被媒體指責為“外交肥皂劇”,而從2003年以來就在伊核問題外交中摸爬滾打十五年之久的伊朗自然不會隨意做出肯定性的回應。美伊雙方短期內難以舉行談判的前景也恰如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專家傑拉特•布蘭克所言:“伊朗國內政治結構比半島北部要複雜的多,並對和美國的外交不感興趣,特別是在特朗普讓美國退出被稱為《聯合全面行動計劃》的多國協議之後。”“目前,伊朗政府中如果有任何人試圖和特朗普聯繫,都被其他人狠狠批評。”

伊朗方面做出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伊朗國會副議長莫塔哈里指出:“在特朗普對伊朗發表傲慢的談話後,談判是不可能的事。這是種侮辱。”伊朗內政部長法茲利說:“美國不值得信賴。在美國傲慢、單方面退出核協議後,叫人如何信任?” 世界危機組織伊朗項目主管阿里•維茲評價指出,“沒有伊朗領導人會在這個時候和多次威脅伊朗、攻擊伊朗領導層,並且還違反核協議的美國總統會面的。”

“舊恨新仇”使美伊不具備談判條件

從本質而言,特朗普關於美伊可以無條件談判更多的是表現一種外交策略,既有以此緩解國際社會廣泛批評美國單方面退出伊核協議之意,也有把地區緊張局勢的責任轉嫁給伊朗的考慮,同時也是加劇伊朗國內矛盾、攪亂伊朗國內政治生態的策略。但其隨意性和虛偽性可謂昭然若揭,擁有豐富外交經驗的伊朗自然也不會接招。

當然,美伊雙方難以舉行談判更深刻的根源還在於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以來美伊近40年的對抗所累積的嚴重不信任,雙方的矛盾遍及社會制度、意識形態、現實利益各領域。從伊斯蘭革命之初美伊斷交到人質危機、從上世紀80年代美國在兩伊戰爭中支持伊拉克對抗伊朗到克林頓政府的遏制政策,再到小布什政府把伊朗定性為“邪惡軸心”並長期對伊制裁,到如今特朗普政府悍然單方面退出來之不易的伊核協議並對伊朗進行極限施壓,美伊之間可謂舊恨未解,又添新仇。

因此,美伊談判根本不具現實可能性,這也恰如伊斯蘭革命衛隊總指揮官穆罕默德•阿里•賈法裡所言:“伊朗人不會批准政府官員和大魔鬼(Great Satan)見面”。當然,不排除美國與伊朗之間通過第三方進行接觸。有分析指出,上個月阿曼外長相繼訪問德黑蘭和華盛頓,很可能在美伊之間發揮著信息溝通的作用。在2013年魯哈尼上臺後,正是阿曼在伊朗和美國之間牽線搭橋,最終促成了美伊接觸和伊核談判的重啟。據報道,此前特朗普也曾經八次向伊朗傳遞舉行雙邊會談的信息,但美國一邊不斷施壓,一邊喊話會談的做法,加之伊核協議涉及中國、歐盟、俄羅斯各方,使伊朗根本不會輕易貿然與美舉行雙邊會談,更忌憚落入特朗普設置的外交陷阱。

從未來的走勢看,在美國對伊朗施壓達到一定效果,並迫使伊朗在美國提出的12項條件的部分領域(如敘利亞等問題)妥協讓步的情況下,也不排除美伊重新走向談判的可能,但這絕不是短期內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伊朗也很難拋棄伊核協議其他各方與美國單獨談判。

戰爭之重:美伊都難以承受

從美國方面來看,儘管特朗普上臺以來一改奧巴馬時期的中東政策,持續在敘利亞、巴以、伊核三大熱點問題上發力,但其本質仍是以最小投入換取利益的最大化,其核心是通過把伊朗塑造成地區核心威脅,鞏固與沙特、以色列的盟友關係並從中牟利。但以美國利益優先、復興國內經濟為重,並確保國會中期選舉勝利的特朗普,並無貿然向伊朗開戰的系統計劃,這或許也是近期特朗普表示美伊可以進行無條件談判的具體原因之一,其目的就是給近期伊朗舉行軍事演習背景下更趨緊張的海灣地區形勢降溫。

從本質上來說,美國應深知與伊朗開戰的災難性後果,如果選擇徹底顛覆伊朗政權的“先發制人”的戰爭,將引發地區性動盪乃至全面的戰爭,並衝擊國際能源市場和整個世界經濟;如果選擇以色列、沙特等盟國參與的有限軍事打擊,美國將無法在短期內改變伊朗政權,而伊朗必將選擇威脅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和美駐中東軍事基地,全面加劇敘利亞、也門等地區衝突的方式予以反擊,伊朗在中東扶植的勢力也將不斷製造麻煩。伊朗總統魯哈尼警告美國與伊朗開戰將是“所有戰爭之母”,其深意即在於此。而伊朗的戰略縱深、波斯民族反抗強權的民族性等也將為美國所忌憚,而美國在伊拉克、阿富汗戰爭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因此,如果特朗普還有理智的話,美國選擇發動對伊朗戰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伊朗面臨的挑戰更為嚴重,美國重啟制裁後伊朗保守派和改革派矛盾的加劇,外資大量出逃、貨幣貶值、物價飛漲加劇的民生危機,使魯哈尼面臨的伊朗政治中的總統“第二任期詛咒”現象(即無論改革派還是保守派總統,在第二任期都會四處碰壁、慘淡收場,並在下屆總統大選中出現敵對派上臺的現象)更趨嚴重,而美國則成為加劇魯哈尼“第二任期詛咒”的最重要的推手。當前,對內應對經濟困難,緩解經濟危機;對外挽救伊核協議,緩解美國製裁壓力,是魯哈尼政府的重中之重,這使其根本不會主動選擇戰爭。當前,伊朗儘管舉行了十分高調的軍事演習,但在美國未對伊朗進行全面或有限軍事打擊的情況下,伊朗不會輕易採取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等加劇緊張局勢的行為。

綜合上述因素,在未來一定時期內美伊雙方仍將以外交、經濟、輿論等領域的鬥爭為主,並輔以軍事領域的相互威懾,甚至不排除雙方在第三方戰場如敘利亞發生摩擦,但雙方進行直接局部戰爭和全面戰爭的可能性不大。

美國當然會寄望通過極限施壓導致伊朗經濟崩盤乃至政權崩潰,伊朗的政治經濟困難自然會持續加劇,但伊朗政治的韌性遠高於此前發生政權更迭的阿拉伯國家,伊斯蘭共和國的宗教集權與民主選舉相結合的政治體制、相對完備的官僚體制、改革與保守兩大力量的相互限制、伊斯蘭革命衛隊的絕對忠誠、長期處於戰爭和制裁中的政權抗壓能力,都是伊朗政權能夠維護其政權的韌性。

因此,在今年美國中期選舉結束前以及美國為世界各國規定的終止與伊朗貿易關係的最後期限(11月4日)前,美伊關係仍將維持美國不斷施壓、伊朗更加困難的膠著局面,其未來形勢發展仍有待觀察和評估。

(作者繫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所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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