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主動與匈奴和親,是被「白登之圍」嚇怕了?真實歷史恰恰相反

很多人寫漢匈關係,都會把“和親”視為“白登之圍”的直接後果,根據就是《史記·匈奴傳》裡寫的:

(白登之圍後)漢亦引兵而罷,使劉敬結和親之約。

問題是,這句後面,緊跟著是另一句話:

是後韓王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數倍約,侵盜代、雲中。居無幾何,陳豨反,又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復拔代、雁門、雲中郡縣,不出塞。是時匈奴以漢將眾往降,故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於是漢患之,高帝乃使劉敬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歲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約為昆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後燕王盧綰反,率其黨數千人降匈奴,往來苦上谷以東。

也就是說,在白登之圍後,一直到陳豨反叛,樊噲平叛,收復代郡、雁門、雲中之時,因為匈奴屢屢侵盜,漢高祖劉邦派遣劉敬奉宗室女公主和親。

劉邦主動與匈奴和親,是被“白登之圍”嚇怕了?真實歷史恰恰相反

要知道,漢高帝討伐韓王信在漢高帝七年秋,罷兵經東垣、邯鄲、洛陽歸長安,則在漢高帝七年二月(漢初以十月為歲首)。

而陳豨反叛,在漢高帝十年八月,戰爭一直延續到了漢高帝十二年冬,樊噲軍卒追斬豨於靈丘。(《史記·韓信盧綰列傳》)

換句話說,差了3年有餘。

“後”燕王盧綰反,又說明,和親之約一定在上述時間區間內,那麼,到底是哪個時候?這個問題直接涉及到,漢高祖到底是在平城被匈奴騎兵“嚇怕了”,還是被匈奴頻繁入塞擄掠“煩死了”。

很多人傾向於“嚇怕了”,那麼,劉邦應該越早向匈奴低頭越好,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漢朝的和親使者劉敬在漢高帝七年冬,被劉邦關進了廣武的監獄,在他的《列傳》裡,又有這麼一句話:

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言可擊者矣。”

這句頗具戰國縱橫家色彩的話,看起來好像劉邦在平城戰敗後,立刻直奔廣武,赦免了劉敬,並採納了他的策略。

但是,我們知道,在白登之圍後,劉邦的退兵路線是代郡—曲逆—東垣,然後又經邯鄲,過洛陽,至長安,正好趕上長樂宮落成。

劉邦主動與匈奴和親,是被“白登之圍”嚇怕了?真實歷史恰恰相反

而這句話裡,也沒有任何任命劉敬為和親使者的信息,再往下看,才是戲肉: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是時,冒頓為單于,兵彊,控弦三十萬,數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妻單于。使劉敬往結和親約。

劉敬從匈奴來……“臣原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桀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乃使劉敬徙所言關中十餘萬口。

終於有了一個劉敬完成使命回國的時間參考了,就是遷徙六國豪傑名家的時間,《漢書·高帝紀》記載是:

(九年)十一月,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五姓關中,與利田宅。

不過要注意,這個活兒有一個籌備、操作期,不是你提了就能辦,所以,《史記·高祖本紀》將這個事兒寫作“是歲”,也就是當年辦的,開始時間,又安排了一個頂頭的參考,就是:

廢趙王敖為宣平侯。

這個事兒,根據《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宣平侯國建立,在高帝九年四月。

也就是說,劉敬從匈奴回朝,至少應在高帝九年四月之前,此時的單于廷當雁門、雲中之北,也就是今天內蒙古的中部,走得再慢,仨月也夠一個來回了,也就是高帝九年正月,實實在在講,白登之圍在高帝七年冬,就算是正月,接近整2年的時間,漢高祖的反射弧實在有點長,對不對?

要說直接原因,更大的可能反倒是代王劉仲,也就是劉邦的親二哥,吳王劉濞的親爸爸,在高帝八年九月丙子(據《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面對匈奴入侵,棄國而逃,廢為合陽侯。

對於代地三郡,由於百姓人心不附,懷念趙國的統治,漢王朝處於異姓王靠不住,同姓王守不住的窘境,可不只能是:

劉邦主動與匈奴和親,是被“白登之圍”嚇怕了?真實歷史恰恰相反

數苦北邊,上患之。

現實情況是, 代地三郡,在匈奴頻頻入塞的情況下,對於劉邦而言,屬於棄之可惜,食之無味,長期駐軍則得不償失,若棄之不顧則北方防線存在巨大的缺口,無論是太原,還是常山、邯鄲,都會隨時處於軍事威脅之下,新生的漢帝國沒有足夠的力量和精力來進行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所以,在親哥哥棄國而逃的情況下,劉邦甚至有將親生嫡女魯元公主嫁給冒頓單于的計劃,這種“和親”的“誠意”,讓後人不得不理解為他被冒頓單于在白登揍怕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因為戰敗而“震怖”,恐怕也不會等2年之後才提出和親之議,真正的原因,恐怕還是他對於北方日益強大的陳豨勢力有所警覺,進行的“伐交”戰略,在一連串政治手段解決掉趙王張敖,穩固邯鄲基地的同時,以外交手段收買匈奴,使其短暫“中立”,才有了之後對陳豨勢力討伐的勝利。

要知道, 哪怕如此,對陳豨的平叛戰爭,也從高帝十年持續到了高帝十二年,蔓延至常山、代郡、雁門、雲中等四郡,甚至連漢高祖自己都慶幸陳豨沒有先拿下邯鄲,也就意味著,這場北方戰爭實在算不得輕而易舉。

這種情況,與我們讀史書時普遍感覺到的,好像項羽死後,劉邦的天下唾手而得是完全不一致的,而之所以有這種錯覺,很大程度上因為史書記載的詳略,缺少故事,但歷史真實的慘烈,卻並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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