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聯峰，現任中華聯合保險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研究所所長。此前曾任證券公司投資部門負責人，基金管理公司研究總監、首席經濟學家，保險資產管理公司研究部門、權益投資部門負責人。長期從事宏觀經濟、資產市場、資金規律等方面的研究。
“建成資本市場強國的基礎是中國成為經濟強國，資本市場要大力支持實體經濟做大做強。”
“在監管上，要建立資本市場強國，提高證券市場相關效率是‘必選項’。”
“2018年的股票市場大概率是‘一九’現象，大盤股、小盤股、價值股、成長股中的絕大部分都會跌。總體來看，未來價值股仍會跑贏成長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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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年末，證監會主席首次提出“建設資本市場強國”的觀點，頗具深意。其實，從資本市場大國發展至資本市場強國，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實現，充滿了諸多挑戰，需要多點“發力”。
那麼，建設資本市場強國還需要在哪些方面“發力”？會帶來哪些投資機會？本刊為此專訪了中華保險研究所所長郝聯峰。
支持實體經濟做大做強
記者：“建設資本市場強國”是當下熱議的話題。有專家指出，要實現“資本市場強國”目標，尤其要加強基礎制度建設，在不斷營造穩定健康發展環境的基礎上，完善資本市場層次設計，提高資本市場覆蓋率，穩步推進市場雙向開放。那麼，對於建設資本市場強國，您怎麼看？
郝聯峰：自2016年2月以來，中國資本市場有了可喜的變化：一是堅持股權融資功能的正常發揮，有力地支持了實體經濟；二是股票市場波動率和振幅大幅下降，有利於股票投資風險調整後的長期收益率的提升；三是加強監管，證券市場相關機構和個人的依法合規理念進一步強化。中國已成為第二大經濟體，但資本市場建設仍相對落後，建設資本市場強國仍需從多方面努力。
其實，建成資本市場強國的基礎是中國成為經濟強國，資本市場要大力支持實體經濟做大做強。
首先，加大IPO融資力度。
2017年A股市場IPO融資僅2300多億元，約佔社會融資總額的1.17%，約佔GDP的0.28%。美國公司通過股票市場的股權融資佔社會融資總額的長期平均水平在8%左右，相比之下，我們的IPO融資太少了，不利於降槓桿和化解金融風險。雖然2017年A股市場定向增發融資有1.27萬億元，但定向增發主要是機構之間的投資，是機構的錢從左口袋到右口袋，而且相當一部分是債權融資倒出來的錢，甚至是明股實債（上市公司暗中承諾保底），在起儲蓄轉化為投資的作用上，定向增發不如IPO。因此，建議加大IPO融資力度，不斷提升IPO融資佔社會融資總額的比重。
同時，結合“雲大移物智”時代的特點，我們可以優化IPO條件。一直以來，一家公司的價值是眾多因素共同決定的，不僅效益是價值，可持續的規模也是價值，因此，各行業規模可持續的龍頭公司（如京東2004年成立以來連續13年虧損），即使暫時沒有利潤，符合一定條件的，也可允許A股上市。在互聯網時代，流量、用戶本身也具有價值，對用戶眾多、盈利模式可持續、社會效益巨大的行業龍頭公司，如滴滴打車，即使暫時沒有盈利，符合一定條件的，應允許上市。
另外，為鼓勵儲蓄轉化為投資，可將IPO的一箇中籤股數拆細，如中一個籤為100股，提高新股申購中籤率。
其次，資本市場可以幫助國家和企業解決棘手問題。
資本市場除了常規的融資、投資功能外，還可以幫助國家、社會和實體經濟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如一些公司由於歷史原因，經過批准發行了大量的內部員工股，股東人數達幾百、幾千甚至上萬，由於內部員工股不夠規範，難以上市。而上不了市，大量員工股東的利益訴求無法滿足，容易成為社會不穩定的因素之一。在這種情況下，證券監管部門可以積極作為，幫助符合其他上市條件而僅因為員工股問題而不能上市的公司，通過上市徹底解決員工股問題，消除社會風險隱患。
最後，抑制金融市場槓桿也是支持實體經濟。
中國股票市場是以散戶為主體的市場，投資理念不成熟，市場波動大，股票市場高槓杆最終會損害投資者的利益。這些受損的投資者，如果是實體經濟企業，則意味著一定程度上金融槓桿“直接”損害了實體經濟；如果是個人，則意味著那些儲蓄轉化為投資、支持實體經濟的資源被浪費掉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抑制金融市場槓桿，則有利於保護投資者的合理利益、抑制兩極分化、支持實體經濟發展。
推動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公司制度
記者：剛才您從“支持實體經濟做大做強”的角度談了建設資本市場強國。那麼，從企業本身或者公司制度角度來說，我們還需要如何“發力”？
郝聯峰：我們知道，公司制度從1600年產生到現在有400多年的歷史，它是人類社會的重大發明，有力地促進了人類社會的發展。人類社會經濟發展到現在，公司制度也需要不斷與時俱進，並逐漸完善。
其實，建立資本市場強國，推動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公司制度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一是明確公司實際控制人權責。
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一家公司的股東人數可達數百萬戶（如2008年3月底中國石油股東戶數達2138310），這對中小國家是不可想象的。股東人數可能很多，一致同意、現場簽字等決策方式就在現實中變得不可能。要考慮到股東分散情況下決策困難和簽字繁瑣的實際情況，能用制度解決的用制度解決，能用授權解決的授權解決。擴大公司實際控制人的權責，有利於提高公司決策效率，增強公司戰略定力，提升公司執行力。
二是借鑑家族企業的優點，迴避其缺點。
從全球範圍看，百年以上歷史的品牌企業，大多是法治市場經濟環境下的家族企業。家族企業的缺點是實際控制人的選擇範圍小，在近親範圍內可能找不到合適的事業繼承人。家族企業的優點是控制力強、責任心強、有戰略遠見和強執行力。因為家族企業股權集中、實際控制人控制力強、短期經營業績壓力小，這些對一家企業的長遠發展至關重要。
現實中，很多公司“崩塌”都是由於股權分散、沒有實際控制人或實際控制人控制力不強、企業不能專注於長期戰略而為短期績效疲於奔命，如雅虎、諾基亞等。
最好的公司治理是創始人內部人控制，BAT、華為、微軟、谷歌、臉書等非常成功的公司大多是這種治理結構，家族企業創業階段也是這種治理結構。
上市公司上市時間長了，股權趨於分散，為了使公司更有效率、更具戰略定力，需要給予內部實際控制人更多的權責，如實施S股（戰略投資者）、F股（財務投資者）制度，戰略投資者具有決策權和收益權，財務投資者沒有決策權只有收益權，以實現權力不可共享、收益不可獨享（謀不可眾、利不可寡）的目的。
三是尊重上市公司董、監、高和自然人大股東的合法隱私。
近年來，上市公司高管，尤其是董事長或法定代表人套現離職的比率較高，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和自然人大股東的合法隱私沒有得到很好的尊重，導致其精神壓力較大、生活質量下降。創業本來不易，不宜再給創業者增加不必要的壓力和煩惱。
提高證券市場相關效率
記者：其實，要建立資本市場強國，相關監管制度和手段的不斷完善成為“必選項”。那麼，在您看來，在監管上，應如何來完善？
郝聯峰：我認為，在監管上，要建立資本市場強國，提高證券市場相關效率是“必選項”。具體來看，可以從以下三方面來“發力”。
首先，證券監管要有競爭思維。
目前，中國債券市場有銀行間市場和交易所市場兩家，兩家有一定程度的競爭，競爭會使監管者更注重監管效率和服務。因此，我們可以考慮在證券監管中引入競爭思維。如果監管者具有競爭思維，與國外市場競爭，與國內想象的、虛似的監管者競爭，類似債券市場的監管競爭，對促進證券市場發展、加強證券監管服務，是有好處的。特別地，證券市場的效率將得到有效提高。
其次，公司上市不需要每個股東都簽署鎖定期不減持承諾函。
如公司IPO申報材料要求全部重要股東簽署在鎖定期內不減持的承諾函，這就相當於要求重要股東一致同意上市，人為增加了上市決策的難度，如果用制度規定在鎖定期內不得減持，則簡化了公司上市決策的難度。類似工商、稅務、證券等辦事流程，宜考慮到公司的遵從成本，能簡化的簡化，能向法定代表人授權的向法定代表人授權，適當擴大法定代表人的權責，提高辦事效率。
最後，依法治市。
加強證券市場監管，依法治市，減少隨意性，法無禁止即可為。慎用監管權，慎發監管函，依法治市才能讓作為公民的投資者有安全感，對國家法治懷有信心，樹立法治信念。這樣，在監管者和被監管者中，信任提升的同時，效率也就相應提高了。
值得一提的是，對於新三板，還可以考慮“加強監管、放松管制”的監管思路。
“放松管制”也就是“規定的標準不宜太嚴，不宜簡單套用《證券法》監管，不宜比照主板市場監管”，同時需要針對新三板出臺一整套的制度，並依法依規監管。
簡單來說，規定的標準要簡單可行，違反了簡單可行的標準，可以嚴厲追責。如果標準定得過嚴，則不利於新三板這一新生事物的發展。
大力發展機構投資者
記者：從國內外資本市場的發展進程來看，建設資本市場強國離不開眾多機構投資者的參與，而這也正是國內資本市場所欠缺的。那麼，在發展機構投資者方面，您有哪些建議？
郝聯峰：首先，推動住房公積金、住房維修基金、失業保險金、醫療保險金等入市。
截至2017年10月底，全國住房公積金餘額12.14萬億元，住房維修基金1萬多億元，加上失業保險、工傷保險、醫療保險等基金，近20萬億元。在大類資產中，只有房地產和股票（股權）長期平均收益率能跑贏名義GDP增長率，配置股票是這些基金保值增值的較好、必然選擇。建議推動住房公積金等基金投資股票（配置比例上限可設為30%），增加股票市場中機構投資者的比重，將有利於樹立股票市場長期投資、價值投資、理性投資的理念。
其次，支持保險公司、證券公司等直接融資密切相關公司上市。
目前，A股市場上市券商33家，上市銀行25家，上市保險公司僅4家（算上天茂集團和西水股份共6家）。上市保險公司過少，而保險機構與直接融資密切相關。宜大力支持保險公司上市，支持保險資金提升股票配置比例，並通過推動會計準則修訂幫助符合條件的機構投資者降低股票市價波動對其當期經營業績的影響，促使符合條件的機構投資者在股票市場上進行長期投資和價值投資。
最後，發行特別國債充實社會保障基金，間接擴大入市資金。
目前，中國宏觀負債率畸高，是發行權益貨幣（即發行的貨幣只增加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權益，不增加其債務）的較好時機。具體發行方式為，財政部門向商業銀行發行特別國債充實社會保障基金，既有利於降低宏觀負債率，也有利於減小養老金缺口，促進證券市場發展。
2018，保本為上
記者：其實，對投資者來說，抓住“建設資本市場強國”過程中的投資機會才是其關注的焦點。那麼，短期來看，投資機會都有哪些？您給投資者的建議是什麼？
郝聯峰：如果說2017年的股票市場是“二八”現象（大致是20%的價值股漲，80%的其他股票跌），那麼2018年的股票市場大概率是“一九”現象，大盤股、小盤股、價值股、成長股中的絕大部分都會跌。總體來看，未來價值股仍會跑贏成長股。從時間節點上看，2015年5月至2021年11月股市處於價值風格期，不要期待小盤股、題材概念股、高估值股等會否極泰來。
2018年，在股票市場上的首要投資策略是保本，只要在熊市裡不賠錢，等到牛市來臨，賺錢就容易了。一旦在熊市裡深套，牛市來了卻在等待解套，好不容易解套，人的正常心理便是想著減倉，這樣會大大影響投資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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