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讀書,不求甚解,長於,見笑。

好讀書,不求甚解,長於,見笑。

每每讀到會心處,忍俊不禁,似乎看到寫字的人端立在面前,狡黠地笑。胸襟袒露,性情畢現,才氣縱橫,卻又故作痴憨模樣。讀書的人身在其外,卻又像鑽到了寫字人的肺腑,無需察言觀色,就直抵心語。

愛極明人張岱及其文集《陶庵夢憶》。文美人妙,攫人精靈。捧讀之中,時而擊節讚賞,時而默嘆,以為妙絕。目注心追,知不能及,惟五體投地,欽之佩之。恨不生於同代,能清談一席即可無憾矣!或見他捋著鬍鬚捧一杯蘭雪茶頷首致意,或於湖心亭暢懷三大白後痴然看雪,或於明月夜十里荷花池中嗒然睡去……書人痴語,真率肆意,妙趣橫生!

掩卷神思,能與之用暢清談,抑或把酒言歡,圍爐品茗,均是夢幻。惟書中能心鶩八極、神遊萬仞,進入此等臻純化境,實乃三生有幸。

雖不能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但文字裡相逢、相知,亦是大歡喜。

讀辛棄疾。讀到“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啞然失笑。印象中的辛棄疾,善作豪邁雄闊之詞,性情狷介,剛拙自信,嚴厲峻切。未想到亦是如此天真可愛,以“嫵媚”形容自身,熱血鐵漢俠骨柔腸,豪放亦婉約。讀他的《永遇樂·戲賦辛字》,像一記惆悵的拳頭,輕輕地擂向心髒。詞中列舉了以“辛”字所組成的詞語,自嘲一生辛酸苦楚。一個如此善於自嘲的人,確有大智慧和大胸襟,讓人酸澀一笑間怦然心動。

時常,讀書到歡處,於心馳神往間,逮到一兩天真句,恍然有“原來你也在這裡”的慨嘆和驚喜。只想拱手一嘆:呀,可愛的傢伙,我差點錯過!被從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詞語,或者架構粗糙的理解給誤讀了。慚愧慚愧,有眼不識!

翻閱魯迅散文,時而莞然,字裡行間,蛛絲馬跡裡能觸摸到真實幽默的魯迅。

“她在冷的夜氣裡,瑟縮地做夢,夢見……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掩卷匿笑,是因為嚴整的句子裡蹦出個頑皮的孩子,就像黃藥師一眨眼變成壞笑著的老頑童。讓你有措手不及的驚愕,繼而歡喜起來。原來這老頭,是如此親切有趣!這麼多年一直誤讀了他,把他架在神壇上,貼上峻肅威嚴高不可攀的標籤,用敬仰去規範他一副“憂國憂民”的沉重面孔。其實他是人,不是神,即使是神,也不是僅有一幅臉譜。相反,他表情鮮活生動,心靈坦誠幽默。一個作家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的深刻和冷靜。在於他能正視自我和世界,不僅能血淋淋地解剖痼疾和頑痛,還有積極尋求和醫治的力量和勇氣。尖刻的匕首後面,原來是無言的深情和悲憫。“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他有一顆飽蘸愛意溫情脈脈的心。

世間有很多“大人物”,我們習慣用約定俗成的“大”這頂帽子去把“人”罩住。他的血肉骨骼氣息卻是忽略不計。其實他們,只是比常人在某一個層面更加傑出,或是做出了更大貢獻,給生命詮釋或創造了更多的深廣度而已。一個人有很多面,習慣以偏概全失之公允。我們要在認知上改變這種淺薄和偏頗,放下他們的赫赫威儀,莊重嚴整,走近去,方才發現,作為人的可愛的本色,率真的性情!

我之觀人,過於平面,受臉譜化影響較大,心智幼嫩,人心幽微玄妙,性情變幻,只能取其大概。幸而,還能鑽進書中,探幽覽勝,一窺究竟,於湛然一笑中,見自我,見天地,見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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