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陌生人》同名電影劇照
我們已享受過驚悚小說的無數種精彩演繹，但薩拉·沃特斯的《小小陌生人》依然能使那些枯骨再次翩然起舞。
1947 年，英格蘭沃裡克郡，鄉村醫生法拉第應艾爾斯一家之邀前往其位於鄉間的府邸「百廈莊園」，上門為女僕看病。兒時的他，身為僕人的孩子，曾偷偷來莊園玩耍、吃著「宴會上撤下來的沒人吃過的果凍」。
要知道，法拉第自小就瘋狂地憧憬著這座古老莊園；30 年後，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時，他卻震驚地發現，記憶裡那個有著「氣派的磚面」「冰涼的大理石」「每一條走廊裡都堆滿了精妙絕倫的小物件」的莊園已輝煌遠去——
「宅子的喬治王朝風格更加難以辨認」「通向莊園大門的臺階已經開裂，雜草正從縫隙裡向外瘋長」，14 歲的貝蒂是莊園唯一的女僕。
古怪的是，法拉第醫生在檢查女僕的病情後，發現——貝蒂什麼毛病也沒有。醫生作勢離開之時，女孩才吐露讓她寧願撒謊也要逃避這裡的理由——
這房子太不正常了！
女僕的話被法拉第醫生與艾爾斯一家當作無稽之談，很快被拋在腦後。之後，法拉第醫生越發頻繁地拜訪百廈莊園，怎料等待他的卻是一樁樁讓人毛骨悚然的意外，似是要印證女僕的怨言：
平日溫順的家犬突然傷人，
天花板上生出弔詭的瘢痕與汙跡，
廢棄的通話管裡傳來孩童的竊竊私語，
絳紅色的血跡浮現在白色襯衣表面……
百廈莊園彷彿一具軀體般，呼氣、喘息，生長、衰老，更有彷彿鬱結多時的怨怒，蓄勢等待爆發的臨界點。
莊園怪象呼應著每個家庭成員內心最深的傷口與情感黑洞，一樁樁導致流血、癲狂，甚至是死亡的意外，愈演愈烈……
所有的屋子都少不了鬼魂遊蕩
熟悉薩拉·沃特斯「維多利亞三部曲」（《輕舔絲絨》《靈契》《指匠》）的讀者也許會對她的這部小說《小小陌生人》略感意外——
華老師（粉絲對沃特斯的暱稱）不僅從維多利亞時代來到上世紀 40 年代的英國，還好好過了一把哥特風/懸疑/驚悚寫法的癮。
注：這種寫法其實早在《靈契》《指匠》裡已小試牛刀，只是在這部小說中，技法更加飽滿、純熟。
20 世紀 40 年代的英國，正處於巨大的社會變革之中，「二戰」的硝煙方才散盡：「福利國家」制度方興未艾，國民醫療服務體系正在建立；與此同時，陡然增長的稅收與緊缺的僕從人口導致鄉紳階級日益式微，不少鄉村莊園的生活已難以重振昔日輝煌。
百廈莊園的艾爾斯一家正是這樣一個掙扎於往昔的榮光與當下的困窘之間的家庭。
《小小陌生人》這個故事的靈感源自約瑟芬·鐵伊於 1948 年出版的《法蘭柴思事件》 ，講述了一個叫貝蒂的女孩聲稱自己被兩個女人綁架，被逼迫做幫傭，在她不服從後，被囚禁虐待的故事。然而，結局最後各項證據都表明，其實是女孩撒了謊。
在華老師看來，這個故事的描述，既擲地有聲又簡直可怕扭曲，「如此的保守，完完全全把工人階級出身的貝蒂妖魔化了。」於是，她想「重寫」這個故事，寫她理解中的戰後英國社會的變化，寫新舊秩序的衝撞，寫階級關係的變遷。
她選擇讓故事主體發生在一棟房屋中，因為她意識到：
房屋總是與其建造的時代背景、社會背景、家庭結構掛鉤。當時代改變，房子依舊是一個“凝滯的存在”。可以說，所有的屋子都少不了鬼魂遊蕩。
而在眾多類別的房屋中，華老師挑選了「鄉村莊園」為故事的發生地，因為它見證了家族的傳承，它被下層階級窺看與渴慕、由上層階級苦苦經營維繫——可以說，給這個驚悚故事提供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舞臺。
一個為鄉村莊園神魂顛倒的年代
《小小陌生人》（2009 年英文版首版）對於百廈這座「鄉村莊園」命運的書寫，也是華老師對於 2000—2010 年間，在英國乃至世界範圍內掀起的「鄉村莊園」文化熱潮所做的反思。
早在 17 世紀早期，本·瓊森（1572—1637）即開創了以描繪鄉村莊園生活為題材的詩歌類型。小說作品中，「鄉村莊園」更是作家屢用不爽的佈景。在華老師第三部作品《指匠》裡，莫德的舅舅李先生也有一座「布萊爾莊園」，那是陰謀的初始點，也是大幕落下的最終歸所。
評論家愛瑪·帕克指出，新千年的首個十年更可謂是一個「全民為鄉村莊園——這一文化遺產旅遊界的當紅炸子雞神魂顛倒的時代」：
這期間湧現了一大批相關主題的影視作品，電影如 2001 年上映的《高斯福莊園》、2005 版《傲慢與偏見》、2008 版《故園風雨後》，電視劇如 2003 年的《僕人》、2010 年開播的《唐頓莊園》，紀錄片有 2002 年的《愛德華時代的鄉村大宅》、2003 年的《修復大師》、2008 年的《拯救鄉村大宅》，等等。
在這之中，以位於英格蘭南部紐伯裡的海克利爾城堡為拍攝地點的《唐頓莊園》熱播六季，口碑票房俱佳，其中對於鄉村莊園生活的刻畫囊括了格蘭瑟姆伯爵一家的「樓上」生活，以及管家、僕人、廚房幫傭的「樓下」生活。樓上、樓下雖然地位相差懸殊，但能和睦共處、互相敬重。
然而，這番對於不同階級人群友愛和平共處的刻畫，華老師可不買賬！
我喜歡看《唐頓莊園》，但我也對它的故事意見很大。[...]我覺得，《唐頓》中對於僕人對其生活狀態感到平穩安逸的刻畫非常令人失望。雖然我能理解在現在這個充滿敵對情緒的社會，這個人們對於政治、經濟、環境等方面都有那麼多不滿的年代，平穩安逸的故事可以為人帶來一些撫慰。《唐頓》呼籲的是人們應該「各司其職」。誠然，「各司其職」並沒有錯。我們有責任尊重他人，公平對待他人。但我希望，《唐頓》不是以對於階級差異的順服以及對於資本主義的美化來表現這份責任的。
於是，在華老師的筆下，《唐頓莊園》為代表的關於鄉村莊園平穩與安逸的想象蕩然無存——一切都瀕臨消亡，一切都搖搖欲墜。
黑影似乎離門口很近，彷彿用肘部或手抵著門。而且，在這之後每次經過門口時，急促的腳步聲都伴隨著輕輕的摩擦聲……艾爾斯太太突然明白了，黑影跑動時，手指一直飛掠過木頭鑲板。她分明看見了一隻小小的，指頭尖尖的手——
維多利亞時代的愛情故事之後，
只待你來翻開百廈莊園靈異事件簿，去一探——
究竟誰是那小小陌生人？
本文原載於：文景（shijiwenjing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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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陌生人
〔英〕薩拉·沃特斯（Sarah Waters）
豆瓣評分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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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輕舔絲絨》作者的暗黑版《唐頓莊園》。
☆入圍「布克獎」決選，《紐約時報》年度暢銷書，奧斯卡提名作《房間》導演執導同名電影。
☆上流階層榮耀不再的英國戰後社會，有人枯寂到瀕死，有人渴望到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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