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圍山下色，明月峽中聲。”唐人白居易這樣描繪摩圍山，足見摩圍山自古就是文人墨客吟賞煙霞的佳處。
白居易時代的彭水為黔中道三級治所地，為當時“十八州”政治軍事和經濟文化中心，相對於現在，自是要闊氣得多。元、明兩朝“趕苗拓業”，彭水逐漸沒落，清初才有所恢復。
白居易是最早的彭水旅遊大使，他在《送蕭處士遊黔南》中說:“不醉黔中爭去得，摩圍山色正蒼蒼。”看樣子，來到彭水，就算寫不成詩，至少也要喝上一杯，才能對得起摩圍的山色。宋人黃庭堅謫居黔州時題道:“今宵無睡酒醒時，摩圍影在秋江上。”此公醉酒，倒可以理解，因為他來到彭水，實在是無可奈何。
如今摩圍山是避暑勝地，天光雲影，山色霧嵐，倒也不落俗套。可惜我來的時候，碰上濃霧瀰漫 ，爬到飛雲口的日月臺觀察一番，便下山前往“蚩尤九黎城”。
何謂 “九黎”？史學家范文瀾在《中國通史》裡說：“九黎族是九個部落的聯盟，每個部落包含九個兄弟氏族，共八十一個兄弟氏族。蚩尤是九黎族的首領。兄弟八十一人，即八十一個氏族酋長……。九黎族驅逐炎帝族，直到涿鹿，後來炎帝族聯合黃帝族與九黎族在涿鹿大械鬥……結果蚩尤鬥敗被殺。九黎族經長期鬥爭後，一部分被迫退回南方，一部分留在北方，後來建立黎國；一部分被炎黃族俘獲，到西周時還有‘黎民’的名稱。”
所以，“黎民”源出蚩尤治下的“九黎部落”。還有個與此相對應的“百姓”，即炎、黃、夷三部落一百來個氏族的人民。顯而易見，最初的“黎民”其實是“百姓”的俘虜，及至後來，“黎民百姓”才演變成普通無差別的“吃瓜群眾”。
相傳蚩尤“宇於少昊”，就是說住在文聖孔子的老家山東曲阜，面如牛首，背生雙翅。有“兄弟八十一人，並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所以後人將其列為戰神，而且“蚩尤作冶”、“以金作兵”，能製造和使用金屬兵器，打得炎帝招架不住，逃到黃帝處求救。
《史記》載：“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其實，黃帝與蚩尤打過好幾回，曾九戰而不勝。然而，涿鹿一戰蚩尤慘敗，炎黃“執蚩尤，殺之於中冀”。
“涿鹿之戰”影響深遠，可謂中華文明的里程碑，與後來的“楚漢相爭”極其類似。
蚩尤為什麼在兵力佔優的情況下全盤皆輸？《太平御覽》記載：“黃帝乃令應龍攻於冀州之野。蚩尤請風伯、雨師從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魃[nǚ bá]止雨，遂殺蚩尤。”從神話故事的細節推斷，很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導致蚩尤軍隊先自亂了陣腳，失去鬥志，所以才被炎黃擊破。
人類文明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戰爭史。儘管我們不太願意承認，但事實勝於雄辯。《人類戰爭的歷史》中統計，在有記載的五千多年的人類歷史上，共發生將近一萬五千次戰爭，幾十億人在戰爭中喪生。而在這五千年中，我們只有不足三百年的和平環境。換句話說，每百年裡，有九十年在戰爭中度過。即使社會發展到今天，戰爭還在繼續，國家與民族間依然崇尚“拳頭就是硬道理”，足見和平共處是多麼地不容易。而在這部戰爭史詩裡，我華夏民族一直是主角，戰爭的次數和規模都名列前茅。
“蚩尤沒後，天下復擾亂，黃帝遂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鹹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弭服”。諸部族懾於黃帝威嚴，都安分守己，不敢輕易發動戰爭，這樣就使得中原及周圍趨於安定。而九黎戰敗後，族人流散，演變為“三苗”，或稱“苗民”、“有苗”，一些學者認為就是今天的苗族先民。“三苗之國，左洞庭而右彭蠡。今之江州、鄂州、嶽州之地是也。”《山海經》如是說。
司馬遷在《史記》裡說，帝堯“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清史稿》記載：“西藏，禹貢三危之地。在四川、雲南徼外，至京師萬有四千餘裡。周為西戎，漢為西羌。”敦煌也自古就有三危山，二者有什麼關聯？苗人先民曾到大西北嗎？也是一筆糊塗賬。但這個記載與苗族頗有淵源，耐人尋味。
傳說遠古帝嚳（高辛氏）時，“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盤瓠[hù]”。後來西部犬戎作亂，帝“乃募天下有能得戎吳將軍首者，贈金千斤，封邑萬戶，又賜以少女。後盤瓠銜得一頭，將造王闕。王診視之，即是戎吳。”高辛氏是黃帝的曾孫，讓小女兒嫁給一隻狗，這怎麼行？他想反悔，又怕給國家帶來災難，便“令少女從盤瓠，盤瓠將女上南山……。蓋經三年，產六男，六女。”
這個傳說拉遠了苗族與蚩尤的關係，而現在的畲、瑤、苗等民族，將盤瓠尊為他們的始祖。
先秦時期，犬戎一直佔據天水以西以北的大片土地。三苗與犬戎發生戰爭，說明苗族先民遷徙過很多次，曾聚居於西北與犬戎為鄰甚至相互融合。事實上，苗民與中原的爭鬥從來沒有停止，每戰敗一次，就遷徙一次。最常見的說法是，從最初的黃河中下游地區遷至江漢平原，接著又向南、向西大遷徙，進入西南山區和雲貴高原。明、清以後，部分苗族移居東南亞、遠赴歐美。
一支苗族先民歷經坎坷，終於來到彭水，見這裡山川秀美，便安頓下來。九黎城就是後人為紀念蚩尤而建的殿閣，有九黎神柱、九黎宮、九道門等氣勢恢宏的苗族建築。中國正統典籍中，對蚩尤的形象有一定歪曲，將其描繪成凶神惡煞。如今時過境遷，每年農曆五月十一日，九黎城都會舉行盛大的蚩尤祭祀儀式，也算是對這位遠古戰神的安慰。
九黎城苗王府有場演出，極為精彩。所演繹的就是蚩尤戰敗後，其子帶領族人來到彭水安居樂業，迎來盛世的歷程。尤其遷徙一段，演員穿過觀眾席，將苗民經受的苦難，惟妙惟肖地展現出來。作為炎黃子孫，也看得心酸，足見戰爭使平民流離失所，有多麼地可怕。
可惜，我進來得有些晚，錯過行雲流水般的長桌宴，沒有見識到“高山流水”式的灌酒，不免遺憾。聽同行的當地官員說，九黎城的夜色絕佳，便想著今夜再訪。
小重山，主要作品《埃及，尼羅河西岸》《伊朗，五月的薔薇》《去印度、與諸神同行》《去緬甸，帶上佛的微笑》《揹包東南亞》《奔向湄公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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