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穿過八一廣場,在南昌起義紀念館稍事停留,沿贛江北行,就到了“江南三大名樓”之滕王閣。庭院有幾處園林式的建築點綴其間,假山流水,亭臺樓閣,相互映照。滕王閣矗立在古城牆般的兩層臺座上,臺座南北是兩個相互連通的瓢形人工湖。南北迴廊連接“壓江”、“挹翠”兩個輔亭,與主閣形成“山”形。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八一廣場

拾級而上,門口擺著巨大塔形銅香爐。當地人說“求財萬壽宮,求福滕王閣”,但到此的遊客多文人情懷,甚少專程求福的善男信女。所以這銅香爐也只做裝飾,並無實際功用。從外面看,滕閣是三層帶回廊建築,而內部實為七層,三明三暗,單明雙暗,加屋頂設備層,即所謂“明三暗七”。據說建築形制色彩均仿唐宋,用宜興產碧色琉璃瓦,勾頭、滴水均為專門定製,勾頭有“滕閣秋風”,滴水為“孤鶩”圖案。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八一紀念館

滕王閣為唐高祖二十二子李元嬰於永徽四年任洪州都督時創建,是名副其實的舞榭歌臺,皇家宴樂之所。此君貴為帝胄,似乎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但“工書畫,妙音律,喜蝴蝶”,擅長畫蝴蝶。“滕王蛺蝶江都馬,一紙千金不當價”,其蝶畫當時就彌足珍貴。五樓有磨漆畫《百蝶百花圖》,算是對李元嬰“滕派蝶畫”的記憶。他好建樓閣,在山東滕州、江西洪州、四川閬中建了三座滕王閣。這洪州的滕王閣,因王勃千古絕唱《滕王閣序》而名滿天下。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門前的銅香爐

主閣首層簷下有四塊橫匾,東西南北分別為“瑰偉絕特”、“下臨無地”、“襟江”、“帶湖”。實在是做足了山水的文章,將建築和文章銜接得天衣無縫。何止?三樓東西南北廊簷分別懸掛“江山入座”、“水天空霽”、“棟宿浦雲”、“朝來爽氣”金字匾額,為清初蔡士英重修滕王閣時所擬。第五層迴廊四繞,分別掛著“東引甌越”、“南溟迥深”、“西控蠻荊”、“北辰高遠”匾額,都出自《滕王閣序》。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對面如維多利亞港

“不遇子安徒有閣,千秋寂寞永無名”。滕王閣因王勃名世,如果沒有子安文章,不敢想像滕王閣會有什麼樣的際遇。“江南三勝”莫不如是,黃鶴樓有崔顥的《黃鶴樓》,岳陽樓有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滕王閣屢遭興廢,現今所見為第29次重修,於1989年落成。這樣的建築倘若放在別處,恐怕擔當不起韓愈的“瑰偉絕特”。但在這裡,它承載了太多,積澱了太多,延續了太多,怎樣的誇飾都不為過。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滕王閣

進門正廳是據明代馮夢龍《醒世恆言》名篇所繪的漢白玉《時來風送藤王閣》浮雕,右邊為王勃被風浪所阻,幸得中源水君相助,乘風破浪,夜行七百里的情景;左邊為王勃赴滕閣盛會,揮毫作序的盛況。這是滕王閣館藏的珍品,除此之外,還有三樓的銅浮雕《唐伎樂圖》和丙烯壁畫《臨川夢》、四樓的《地靈圖》、五樓蘇軾手書的銅板《滕王閣序》屏壁,基座底層還有聖旨館和歷代滕閣模型,皆為閣中瑰寶。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時來風送滕王閣

話說滕王閣,能不憶子安?唐五代人王定保《唐摭言》載:“王勃著《滕王閣序》,時年十四。”當時王勃父親任六合(今屬江蘇)縣令,王勃赴六合經洪州,此說與《馬當神風送滕王閣》契合。王勃是誤落的流星,只有瞬間燦爛,最終被水神招去。而元代辛文房《唐才子傳》認為,上元二年,王勃探望被貶謫到交趾(今屬越南)做縣令的父親,途經洪州時作《滕王閣序》。翌年渡海溺水,驚悸而死。可惜,天縱之才,英年早逝,當時他只有二十來歲。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江西人傑地靈

子安少時,即授“朝散郎”。唐代的朝散郎,其實就是無固定職事的官員。乾封元年,王勃被沛王李賢徵為王府侍讀,任修撰。某日,適逢沛王李賢與英王李顯鬥雞,王勃戲作《檄英王雞》為沛王助興。唐高宗看後發怒說:“歪才,歪才!二王鬥雞,王勃身為博士,不行諫諍,反作檄文,有意虛構,誇大事態,是交構之漸”。當日下詔廢除王勃官職,斥出沛王府。貴為人皇,為什麼和一個小毛孩子過不去?也許他想起了“玄武門之變”,因為那是李氏心中永遠的痛。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臨川夢

古人因言獲罪者不可勝數。韓愈因《諫迎佛骨表》而“夕貶潮州路八千”,蘇軾因《湖州謝上表》釀成“烏臺詩案”。與東坡同時代的柳永,因為詞中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就被宋仁宗批示“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柳七郎只得“自是白衣卿相”。無獨有偶,晚唐李商隱作《賦得雞》,正好也寫當時鬥雞的社會風氣,“稻粱猶足活諸雛,妒敵專場好自娛。可要五更驚曉夢,不辭風雪為陽烏。”要說該貶,當屬義山。不過,義山貶無可貶,再貶就只能去種菜了。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贛江對岸

所謂檄文,就是公告,今人的公告多為白話八股,更遑論文采。唐人的檄文,首推駱賓王的《討武瞾檄》。他討武沒有成功,檄文卻流傳千古,武則天讚歎:“有如此才,而使之淪落不偶,宰相之過也!”駱賓王罵得太絕,武則天愛得太深,這就是唐人風範。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贛江對岸

文以閣名,閣以文傳。繼王勃後,王緒又作《滕王閣賦》,王仲舒作《滕王閣記》,便有了“三王記滕閣”佳話。韓愈來了,作《新修滕王閣記》,自此“詩文傳閣”相沿成習。慕名而來的人太多了,張九齡、王安石、王陽明等人,不勝枚舉。這些人,那個不是名流學士、巨卿鴻儒?他們吟詩作賦、嘆古傷今,留下許多傳世名篇。據《滕王閣文廣存》統計,至民國以前滕王閣共留下1970篇詩文。這個數字,將滕王閣填充得飽滿圓潤,厚重雄渾。建築所延續的是一種文化,一種精神,一種血脈。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參差十萬人家

帝子們也不甘落後。朱元璋在鄱陽湖擊敗陳友諒,設宴滕王閣,飲酒觀燈,填詞賦詩;康熙下江南,臨董其昌書法而寫《滕王閣序》,建御碑亭。遊人來到這裡,都會禁不住吟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蘇軾書滕王閣序

江西人傑地靈。陶淵明、歐陽修、王安石、湯顯祖等,歷朝都有文壇巨擘,撐起中原文化的半壁江山。湯顯祖就是江西臨川人,明萬曆年間,他的愛情劇《牡丹亭》首度在滕王閣排演。巧合的是,湯顯祖因《論輔臣科臣疏》被貶,最後做起了“偏州浪士,盛世遺民”,致力於戲劇詩文,終成一代名家。江西自然風光綺麗,多名山大川,大庾嶺、三清山、龍虎山、井岡山、廬山、鄱陽湖鍾毓神秀,吸引著各地的文人墨客前來俯仰天地,吟賞煙霞。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滕王閣

登臨送目,山川形勝,盡在五樓四圍環繞的迴廊間。滕閣西臨贛江,煙水蒼茫,舟輯往來,對岸高樓林立,隱約有香港維多利亞港的風情。向北可見八一大橋,橫跨贛江,據說南岸橋頭有石雕黑白雙貓,寓鄧公“不管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之言。東邊則是老城區,差參十萬人家。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贛江對岸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千里相訪,夙願已遂。滕王閣雖然是“文筆峰”,但我既吟不得詩,也作不成賦。較之於王勃,我對韶光的揮霍幾乎沒有節制,細數起來,不免惶恐。

江南三勝,只有滕王閣是舞榭歌臺

登滕王閣

起風了,一艘貨輪鳴著汽笛駛過,驚起洲渚上的白鷺,飛向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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