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喜歡讀書的人,都曾有過這樣的體驗:
古人的某首詩詞或是某篇文章,初讀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和印象,但在某一天卻突然讀懂了,突然理解了古人當時的心境和情感,也突然就在裡面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影子、情感的出口,跨越千年,彷彿知己。
比如,讀辛棄疾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就有這樣的感受。
醉裡挑燈看劍,
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
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
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年輕時讀它,只覺得詞中的挑燈看劍,吹角連營,沙場點兵,的盧飛快,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等詞句極其豪邁、雄渾,很有一種氣勢。
但中年以後,再來讀這首詞時,卻發現這首詞不只是豪放,更多的卻是婉約。
在詞中,作者以“醉裡挑燈看劍”一句,突然發端,接踵而來的是聞角夢迴、連營分炙、沙場點兵、克敵制勝,有如鷹隼突起,凌空直上,何其壯懷激烈、大氣磅礴。而當心情翱翔天際之時,卻陡然下跌,發出了“可憐白髮生”的感嘆。
原來,那些暢快豪情、揮師遠征、殺敵建功、生前生後名全都只是夢境,全都只是醉後的想象,而只有“挑燈看劍”、“可憐白髮生”才是殘酷的現實。
壯烈和悲傷,理想和現實,在這裡,竟然有著如此強烈的反差。仔細讀來,細細體會不能不為作者的夢迴之情、難酬之志灑下淚來。
人生最為痛苦的是什麼呢?不是征戰四方的辛勞,也不是功名未就的遺憾,而是挑燈看劍的孤獨,夢迴連營的感傷。
但這種共鳴,恐怕只有經歷過一番人間的悲歡,經歷過幾許世事的磨難,才會真正產生。
這也正如蔣捷的《聽雨》一詞: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成長和歷練從年輪裡碾過,留下的都是生活本身。讀懂了一首詩詞,便讀懂生活。而能夠讀懂生活,只因路已崎嶇、心已滄桑、鬢已星星。
因此,最怕人生某一日,突然讀懂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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