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實體小說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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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門人老程

老程在我們小區看了二十多年大門,家家戶戶的事他都知道,但他不八卦,你有事問他,他無所不知。如果選主任的話,我願意投他一票,可惜他沒有天津戶口。

老程是安徽蕪湖人,九十年代初舉家來到我們小區。他看大門,老婆看車棚,棚內有一間小房,他們又加蓋了幾平米,一家人就住在那裡。他有三女一子,兒子志堅當時還在孃胎中。

志堅比我兒子小一歲,他們從小一塊兒玩兒大,老程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某某他爸。志堅在天津上的學,學習還不錯,我兒子說,如果他在天津高考,大概能上二本,由於政策,他只能回鄉考試,最終落榜了。

老程見誰都是未語先笑,就像漂泊他鄉的阿Q。他總是小心翼翼,每次居委會換屆都很忐忑,就怕新主任看他不順眼。十年前小區改由物業公司管理,換了保安,他失去了看門的工作。居委會安排他掃樓道,工作勞累,收入減少,但他還是見誰都笑。

三十多年,我只見過老程紅過一次臉,居委會檢查衛生,說五十六門雜物沒清理,樓道灰塵大,居民有意見,要換掉他。他解釋說,四樓裝修,剛清掃完,馬上又髒了,再說他還得清掃其它樓門呢。他越說越激動,聲嘶力竭的,有意思的是他每喊一嗓子,立馬就道一次歉,像川劇變臉一樣快,圍觀的人都嬉笑不止。

他還是被換掉了,成了散淡的人。以前看門時他就經常撿廢品補貼家用,現在這成了他的工作,人們天天都能在垃圾桶旁聽到他懶散的歌聲。

老程對我的父母很尊重,我父母買菜回來,他看見了就會幫忙送到家。我母親對他也很好,家裡的舊衣服都送給了他,廢品也不賣,積攢到一定數量就打電話讓他來取,而且母親每次都搶先說些感謝的話:“老程受累了,又讓你跑一趟”。

老程頗有心機,他保住了車棚三十年,很不簡單。這不是幾百塊錢工資的事,他的子女都在車棚里長大,車棚裡簡陋的小屋,就是子女的老家。

我年前做衛生積聚了很多廢品,又給老程打電話請他來弄走。老程這時就在我家對面的垃圾箱旁吊嗓子,接到電話他並沒有馬上來,而是跑回車棚,拿來一個巨大的編織袋,好像要把我們家清空似的。我開玩笑的說:“嚯,幫我搬家來了”。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說老婆去二女兒家看孩子啦,他除了看車棚,還要出來撿廢品,沒有養老金就得活到老,幹到老。

說到孩子,他很知足,除了小女兒在一家公司上班,其他孩子都做服裝生意,他們都在天津買了房,安了家,雖然沒有戶口,他們也不想回老家啦。對孩子們來說,家鄉就是戶籍上的地名,故鄉的雲早就被風吹散了。

他還告訴我,車棚保不住了,過完年就得搬走。他和老伴兒都快七十啦,有人怕他們犧牲在崗位上。

我問他往哪搬,是跟兒子過,還是跟閨女過?

他說,哪裡需要哪裡去,幫他們看看孩子,做做家務,等老得不能動了就滾回來老家去,落葉歸根,他的根在鄉間的小路上。

他裝完東西,唱著歌就走了:

“其實我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兒女走到黃昏後,直到他們拿到了城市戶口,我就回家鄉再看那青山秀、、、”。小區的人都知道老程嗓子好,哼歌吼戲都有味道,可惜他比大衣哥早生了幾十年。

二零二一、二月十五

西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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