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偶 魅 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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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很冰的人通常都有顆溫暖的心。——《空氣人偶》(是枝裕和)

史一凡的工作是在晚上開始的。

開始時,她的父親史獻耀很不理解:“夜深人靜時鼓搗這些東西,是不是太恐怖了!”因為,曾經有很多個夜晚他起來上洗手間,會被放在洗衣機蓋板上的一堆“人體”嚇一跳。他尤其清晰地記得5年前,女兒放寒假在家的一個深夜,在洗手間看到慘白的娃娃面龐和肢體,睡眼惺忪的他被嚇得發出驚悚的叫聲。

聽到驚叫的史一凡走出來,兩手塵灰,一臉淡定:“這麼可愛的娃娃,你難道不喜歡嗎?”

這種時空錯置造成的“戲劇效果”,如今已在這個家庭成為日常。父親越來越淡定,甚至如果一段時間沒看到有新的娃娃出現,還要追問女兒是不是忙其他事去了。

父親不知道的是,在眾多“娃親”中,史一凡的名聲早已不脛而走。

史一凡創作的人偶全稱為“球型關節人偶”,簡稱BJD。它們面容精緻,衣飾華麗,手腳各個關節能360度轉動,是近年來風靡國際的玩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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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校區蹭課 只為擁有屬於自己的人偶

大眼睛,尖下巴,小巧的瓜子臉上蘋果肌飽滿,史一凡的面容和她的人偶從某個角度看,還有著共性。上個月生日時,她翻出童年照片,稍作改動,創作了一個迷你版的自己。

古靈精怪,心靈手巧,這是熟悉的人對史一凡的評價。生長在一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裡,她從小就喜歡各種手工活,讀初中時迷戀上動漫繪畫,並於2012年如願考進浙江工業大學動漫設計專業。

前兩年沉迷於畫畫,後兩年沉迷於捏泥巴——這是史一凡對大學生活的概括。大二時,她學習卡通雕塑課,正式接觸球形關節人偶製作並喜歡上了這種藝術。其實還在讀高中時,史一凡就留意上這種動漫周邊產品,也很想擁有一個,但是動輒幾千元的價格讓她望而卻步。從那以後,自己動手製作一個人偶就成了史一凡的夢想。

只是她沒想到,青春期的魅惑竟會成就一份事業。

為了多學點課程,史一凡在大冬天早上五六點就起床,坐1個小時的校車趕到浙工大紹興校區,去蹭學弟學妹們的課,利用午休時間請老師輔導。球形關節人偶的技術難點在於關節的製作和安裝,要讓每個關節轉動自如,需精準計算,精細製作,非常考驗耐力。在老師的指導下,通過反覆的實踐,史一凡攻克了這個難關。

2014年5月的一個晚上,正在書房臨帖的史獻耀收到短信:“老爸,讓你看看你的外孫女。”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史一凡“唰唰”發來兩張照片,居然是一個紅頭髮、黑衣服的女孩黏土模型。“雖然這個娃娃做得挺有型,但還算不上美。”為了讓女兒提高人物造型能力,當年暑假,史獻耀把史一凡送到東陽面塑非遺傳承人陳臨華的工作室學習麵塑、泥塑。

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史一凡進入緊張的畢業設計階段。從畫稿、制模到化妝、服裝等,在老師的幫助下,她用了差不多一年時間,終於完成了平生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偶——“予陽”,也就是給予陽光的意思。這個人偶的表情帶著沉思的意味,因為兩頰過於飽滿,以至於臉龐幾乎成為方形。為了趕進度,史一凡曾經有大半個月都在通宵趕工,連寒假也沒有休息,由此養成了熬夜的習慣。但她並不後悔,“這是我在努力理解的前提下捏的第一個娃娃,沒有它就沒有我的一系列作品。”

從“喪”到溫柔 她改變人偶也改變了自己

畢業後的史一凡開始探索自己的藝術風格。“說實話,剛畢業的那一年我很迷茫很混亂,一直找不到方向。” 因為她記得畢業設計時老師的話語:人物面部造型不要太意識流。那一年,她基本處於靜止狀態,觀看人偶圈內別人的作品,不斷地學習。2017年初,她創作了“懟懟”。這個人偶的表情充滿張力,藍綠色的眼睛透著一種漠然。這是她和小夥伴“鬥圖”鬥出來的表情。“‘懟懟’是我捏的第3個娃娃,較之“予陽”,它的關節更有彈性,動作也更靈活。”最讓她開心的是,“懟懟”的創作時長縮減到四五個月。在此基礎上,她於當年年底同時創作了“兇巴巴”和“慫巴巴”。

細看史一凡在這一年創作的人偶,都是面部飽滿,外形呆萌,但總有一種不屬於人類的氣質。原來,為了擺脫常見的動漫造型,她以家養的貓為原型,把貓的機警、嬌媚、慵懶、兇悍等氣質融入人偶造型,打造獨特的形象,甚至會為一個人偶準備兩個頭像,不斷打磨反覆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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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8年開始,史一凡的人偶又畫風大變,從另類“迴歸”一種看似普世的審美,但是她的人偶表情越來越柔軟。“從2016年底到2017年底,我不斷地接收新信息,不斷地想嘗試各種類型的人偶,但是我發現,這樣的努力只能換來泛泛的進步。所以我決定,還是要按自己心中認定的路走下去。”而真正迫使她轉變的一個動因,還在於她覺得捏多了這種類型的人偶,內心有點壓抑,特別是心情不悅的時候,捏著那些表情陰鬱的面部,更是覺得“喪”。“我希望我的人偶能給大家更多柔軟、美好的感受,就像是枝裕和說的,人偶要有顆溫暖的心。”這個轉變也讓史一凡內心變得柔軟,很多時候,捏著捏著她就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當她捏出第一個笑臉娃“清嘉”時,看著那軟軟甜甜的笑容,心裡的陰霾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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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形色色的“笑臉娃”在史一凡的朋友圈裡一炮打響,也基本奠定了她的風格。在此基礎上,她從去年開始新的轉型——從娃娃臉轉向少年臉,身材的尺寸也相應變大。這對她的造型、化妝等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因為娃娃臉偏重肉感,少年臉則要體現適當的骨感,作者要熟悉人體五官和骨骼的結構。2019年,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風靡一時,版權意識極強且從來不願模仿現成造型的史一凡,利用“懟懟”和“兇巴巴”,磨改出哪吒和敖本兩個人偶,其中的敖本就是典型的少年臉。經過這樣的實驗,她對少年的臉型和體型有了更直觀的感受,後續創作也就更從容。雖然她獨創的少年人偶還在打磨中,但朋友圈裡已對她的新作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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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可以發電 更可以讓人偶越來越美

一朝懷胎,十月分娩。人偶的創作同樣是個漫長的過程。對於精益求精、注重細節的史一凡來說,每一個人偶的問世更是千磨萬礪。她最“難產”的人偶是處女作“予陽”,已經做了4年,至今仍在修改。“予陽在開始創作的時候比較同質化,大眼睛、高鼻子、尖下巴,老師及時幫我指出缺點並改了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臉我至今還在修改,而且已經改得離原來的設想越來越遠。”在“予陽”身上,凝結著史一凡4年來的探索,體現著她不斷變化的審美,最重要的是保留著她不斷進步的痕跡。而在她的櫃子裡,這樣的“半成品”還有好幾個,每次有了新的想法,她都會重新修改,“人偶就是這樣的奇妙,只要留著原模,你就可以不斷修改,直到它符合你的心理預期為止。”僅僅是為了讓娃娃變得更可愛,史一凡可以獨自熬著最深的夜。對此她並不感到孤獨,因為每個人偶都是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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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更完美且唯一,史一凡平時非常注重閱讀,從文字裡揣摩各種形象,尤其注意面部結構,從而使作品避免陷於“人設”。但不管是時尚還是古典,她都讓人偶保持著“東方臉”。“我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只能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能接近優秀。”史一凡說,一路走來,她非常感謝一眾老師、同學和朋友的幫助,讓她看到了更多的美好。為了提高人偶的裝飾水平,她正在學習服裝設計、化妝甚至準備當“託尼”老師,技能的提升讓她每天都過很充實,探究的喜悅更是讓她忘卻了創作中遇到的各種困難以及巨大的付出。這一切,僅是她的愛好,她真正的職業是美術教師。

“我也曾經問過她,到底是什麼支撐著這項愛好。”史獻耀說,女兒的回答讓他看到了一顆童心,“她希望可以開心地告訴別人,這個娃娃全部是她自己做的。此外,她還可以把自己想到的獨特造型、動漫小故事,在人偶身上得到實現。”史一凡的一句話尤其讓人印象深刻:愛可以發電,在愛的驅動下創作出自己喜歡的作品,就可以把這份愛好延續下去。

來源:東陽日報 記者 吳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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