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沒想過要放過他

阿斌算是我發小,之所以算,是因為我們五六歲在故鄉時是最好的朋友,後來,我們各奔東西,也就沒有了來往。再後來聯繫,是他父親給我父親打電話,說阿斌出了意外,從剷車上摔了下來,嚴重的硬膜下血腫,當地醫院治不了,需要來我們醫院做手術。

見到阿斌的時候,他已經昏迷,我們神經外科主任看了告訴我,趕緊手術,現在還來得及,否則會有嚴重的後遺症,比如下肢癱瘓,比如半側身體癱瘓甚至植物人。

手術很順利,這種手術對於我們醫院神經外科來說,根本不算難事,等阿斌甦醒後,我和父親一起去看望了他。阿斌黑黝黝精瘦的面龐帶著一絲暗黃色。父親和我說,幫忙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和他們父子聯繫。我問為啥?父親和我說,這是一對吸毒的父子。

從父親那兒得知,阿斌初中畢業後,由於學習成績不好,但身體素質比較好,上了一個體校,畢業後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回了家鄉。最初,阿斌是在煤礦上幫忙,因為我們家鄉在兩省交界,煤炭緊俏的時候,他開始和幾個兄弟外送拉煤車出省,工作起來不黑不白,但是每天都能有幾萬元的收入,生活非常富足。但因為他的父親,阿斌最終沒落得好下場。

阿斌的父親和我父親年齡相當,年輕時敢闖敢幹,上世紀80年代在溫州下海,賺了不少錢,有錢後就換了老婆,娶了阿斌他娘。但新媳婦沒能拴住他爹的心。上世紀90年代,阿斌他爹開始在太原各個歌廳流連忘返。以他爹賺錢的能力,這都不是問題,但是後來又在狐朋狗友唆使下,他爹開始賭博。黃賭毒不分家,在一次牌桌上,朋友給了一支香菸,他爹從此開始吸毒,生意也不好好做了,回家鄉坐吃山空。幾年之後,金山銀山都被吃空,阿斌也長大了。

阿斌賺錢後,和父親徹底劃清了界限,他在縣城裡買了商鋪、買了樓房、拉起了工隊,前途一片光明。他和村裡人說,父親一天不戒毒,他就一天不認那個父親。

2004年的時候,阿斌的爺爺去世,在阿斌父親不靠譜的年代,基本都是爺爺在帶阿斌,爺孫情深。爺爺下葬,阿斌是必須回去的。回到村裡,阿斌的父親和阿斌要錢,阿斌知道父親要錢幹什麼,沒給他。

打發完爺爺,阿斌回到了城裡,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撓心掏肺地難受,去醫院檢查,醫生問他你是不是吸毒?他和醫生說,我就是死也不吸毒。

回家後,阿斌越想越不對勁,開車回村裡找父親。父親笑而不語,給他遞上一根菸,在遞煙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切。那次,他打了自己的父親。

回到縣城,阿斌自己去了強制戒毒所,三個月後,他從戒毒所出來,一年後,又開始復吸。他和村裡人說,吸上才知道,這玩意根本戒不了。那些年他的生意一切順利,足以支付這部分開銷。

2006年,國家政策收緊,送車出省這種不黑不白的事情幹不下去了,阿斌的收入少了一大塊。後來,工地的幾批工程款也結不回來,他只能賣房賣商鋪給工人開工資。

2007年,沒有毒資的阿斌和幾個社會青年在蘇州搶劫了10萬元,在被窩裡被警察抓了。被逮捕後,他才知道,妻子已經懷孕三個月。2016年,阿斌刑滿出獄,回到家時,女兒已經8歲,阿斌覺得過去的一切都無所謂了,他只想把孩子養大,看著她結婚、生子,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但是,父親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放過他,每天在他家門口吸毒,他見一次打一次,但父親依然在門口蹲著。終於有一天,阿斌忍不住,又開始復吸。妻子知道後,沒吵沒鬧,帶著孩子不知所終。

阿斌將妻子留給他的房子賣了,回到了村裡,住在父親的破屋裡,父子倆用這最後的錢開始瘋狂吸毒。在用完最後一分錢後,阿斌借了輛剷車將破屋剷平,開著剷車從腦畔(方言:窯洞頂上)上衝下……

王繼俠


分享到:


相關文章: